铃声不再回响，因为它已经被淹没到了水之下。
此时水已经淹没到了她的胸口。
我提醒她道“你干什么？你要找他往路上走，干嘛往水里走？”
她对我的话恍若未闻，嘴中依然在重复着那两个字，“濂湘……濂湘……”
疯了！真是疯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然后纵身跃向水面，把她的身子从水里拎了出来，带着她一起飞到了湖对岸。
“你疯了吗？”把她放在地上，我冷冷地看着她。
此时她浸过水的身子不停的在风里打摆子，对我说的话依然罔若未闻。不过还好，她不再重复那两个字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被水淹死了？”我拍了拍她的脸，对她说道。
她的意识被我拍回了过来，见到我冷冰冰的问她，她终于知道我又救了她一次。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湖水，看着看着，眼睛竟然瞧出了神，“仙子不用再陪我了，因为，我发现，死亡其实并不可怕。”
选择死？这就是她的答案？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当她知道那人再也不会看她一眼的时候，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紫罗王子的话又一次回荡在我耳边。
难道韦萝会选择死？
我对这个联想感到吃惊。
“她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紫罗王子说。
没有办法就选择死吗？
为什么要这样？
不过就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真的对她们来说，那么重要吗？
“你不想见他了？”回过神，我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
“我还记得，我们决定私奔的那一天，”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进入了回忆，“濂湘对我说，从今以后，他会让我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看来那个濂湘是个大骗子。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法欺骗单纯的女子。
“那时，我一直憧憬自由的生活。我不想再囚禁在那些精致的闺房里，就像笼中的鸟一样。”回忆到这里，绿衣女子忽然回头看着我，“仙子，你知道我以前在窗边看得最多的是什么？不是流云，不是花朵，不是那些飞舞的彩蝶。我看得最多的是飞鸟，那些急速而过的身影，是那么神气和自由。”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因为我真的很意外，这样的话居然出自她的口。
“所以当濂湘说要带我离开的时候，我就答应了他。我很爱他，真的很爱他。虽然他只给了我短短一年快乐的日子，但我已经知足了。”
“那你知道他当时是真心爱你的吗？”我问。
“是的，那一年他带了我去了很多地方，我从来不敢想象，我居然去过那么多的地方。”她红肿的双眼，此时慢慢变得有神。
“用的都是他的钱？”我又问。
“没有，那时他还是个穷剑客，我们用的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钱。”绿衣女子依然愉悦地说道，似乎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妥。
我冷笑了一下，“让我猜猜，是不是你们钱用完了，他就带你回他家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我们不敢回我家。”绿衣女子眼神黯然地说道。
我算明白过来他们这段感情是怎么回事了。
韦萝为青雷堂主，绿衣女子为她的丈夫，她们为之寻死觅活的，是这样的男子。
她们的这种爱，算什么？在我眼里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不想再评价什么。
“那你现在怎么想？还要再跳一次水吗？”我静静地看着她。
“不，我还是想回到他身边。”绿衣女子轻轻地说道。她回头看着湖里的水，“只是，我不会现在的样子，我现在回去，只会让他恨我。”
“你想易容？”我问她。
“不，我想请仙子把我变成一条鱼，”她看着远处灯火摇晃的人家，“然后把我放在濂湘房间中的一个鱼缸里。濂湘向来喜欢他鱼缸的里的鱼，我想这样一来，我既可以得到濂湘的爱，又可以陪在濂湘身边。”
她还真把我当成仙子了。
可惜我不是真正的仙子，所以我完成不了她这个愿望。就算是，我也不会。
她的事我不想再插手，我决定尽早结束我与她的谈话。
“很抱歉，我不能把你变成鱼，”我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我的法术只对纯洁的人有用，你已经不再纯洁，因为你已经动了杀念。等你变得纯洁的时候，再找我吧。”
“求仙子给我指条明路，我该怎么做才能恢复纯洁？”绿衣女子眼神热切地看着我，她还真相信了。
“其实办法不难，只怕你没有恒心。”我眨了眨眼说道。
“只要能回到濂湘的身边，仙子要我做什么都愿意。”绿衣女子诚挚地说道。
还真是个傻女人，居然为了那个骗子做到这一步。
爱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一个人如此盲目，如此没有理智，如此奋不顾身，却又如此心甘情愿？
想起韦萝那女人，不费一刀一剑，就把魔鬼师父毁成那样。这样杀人的本事，比我辛苦练了那么多年的武功还厉害。
“你需要去一个清静之地忏悔你的罪过，当你把你此生的罪过都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都做了赎罪以后，那时你就纯洁了。”我装作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
“这需要多少时间？”绿衣女子虔诚说道。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就要看你的造化，想得开，你就花的时间少，想不开，我就不知道你要多少时间了。”
“那我到时候又该如何寻找仙子呢？”绿衣女子认真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你那时候想开了，还需要找我吗？
“不用找，用你的心呼唤我就行，如果那时你的心已经纯洁的话。”
绿衣女子闻言，低头跪在我面前，“感谢仙子成全。”
她这个跪我可承受不起，我赶紧拉起她，“别跪别跪，事成不成还得靠你，你现在就给我跪了我可授受不起。”
绿衣女子拿起腰间的同心铃，默默地端详了半饷，“一定可以的，为了能回到濂湘的身边。”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好，作为我们的约定，我现在就把送到尼姑庵里去。”现在离亥时还早，跑跑路也没有什么。
“告诉我最近的尼姑庵在哪儿？”我拿出神仙的架子，居高临下地对她说道。
绿衣女子看了看湖对面灯火阑珊的人家，咬了咬牙，“西山，江月庵。”
西山？这名字我知道，第一天在甘洛满大街寻找蚁人的时候，我经过那里过。
以我的速度，从这里到那个地方，只消一炷香的时间。
“好。”我轻轻舒展了一下筋骨。“闭上眼，我这就带你过去。”
一声铃响，“叮铃铃”，我抱着她从湖面跃过，然后如飞鸟一般飞上大树，跨过屋脊，跃上高楼。一炷香的时间后，我顺利的把她送到了江月庵。
对于我们的冒然到访，江月庵的庵主似乎有些不高兴。不过看到了我五十两银子的香火钱后，她接纳了我带来的绿衣女子。
“仙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临走的时候，绿衣女子拉着我感激地说道。
想不到我这样的人，居然还能从别人那里落得个“谢”字。
我回头看着她，“想谢我就变得聪明点吧，我这样的人不是傻瓜就能感谢的。”
“诶？”绿衣女子不清楚我在对她说什么。
我笑了笑，“没什么，回去好好忏悔吧，不要浪费了我那五十两的香火钱。”
绿衣女子听到我的话，脸红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不会辜负仙子对我的恩情。这一世，我没用，不能报答仙子，下一世，我会用我的一生去报答仙子。”
“别，忘记我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对她说道。
绿衣女子不解地看着我，“忘记？”
我没有理她，转身走出庵门，然后纵身跃向苍茫的夜色中。
离开西山后，我找了一处安静的角落，然后坐在那里，静静的等待亥时。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事，我师父的、韦萝的、紫罗王子的、青雷堂主的、还有姽婳与那绿衣女子的。
想着想着，我发现我还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当亥时的“梆子”敲响的时候，我放下了这些不明的思绪，然后起身，从屋顶向醉星楼跃去。
醉星楼是一个坐落于荷塘边的小楼，它周边的环境幽雅，常有文人墨客聚于此。
今天晚上那里由于有某人的存在，平日丝竹声不绝于耳的小楼，此刻显得格外冷清。
“公子交代，香儿姑娘来了，请先随我到墨兰居更衣。”
更衣？
一个猜测隐约在我心里成型。
只是，“这小楼还有换衣服的地方？”我不解地看着迎接我的丫环，指着她身后两层高的醉星楼说道。
提灯的丫环笑了笑，“香儿姑娘请随我来。”
玩什么把戏？我皱着眉头看着她。
那醉星楼也不过是个普通小楼，我上上下下看了，也没有瞧见这里哪里能多一间房，更不要说瞧见她“墨兰居”三个字了。
“怎么，你们对这小楼动了手脚？”我问前面那引路的丫环。
“香儿姑娘跟着来就是了。”丫环一副万年好脾气的样子看着我。
我不再多言，我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她带我走的地方也不远，确切的说，我们其实只走了七八步路。
因为，她带我到的地方是一楼地面的正中央。
“你们不会在这里设了一个传送阵吧？”我戏谑看着那丫环。
“姑娘果然聪明人。”丫环依然一副笑脸，仿佛她除了这个表情就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一阵光芒在我们脚下闪动，又是那种熟悉的坠落感，只是这一次在黑暗中没有人牵着我的手。
这次坠落的时间不太长，只是一眨眼功夫，我们的脚就踩到了地面。
“这里怎么像女子的闺阁？”我打量着我处的新世界。
“这不是普通的闺阁，这是专门给送契约的使者更衣的地方。”丫环早已熟练的打开那些梳妆匣，边拿出里面的东西，边对我说道。
专门？也就是说，我不是第一个？
“在我来之前，都有些什么样的女子来过？”我问那丫环。
丫环笑眯眯地看着我，“公子交代，香儿姑娘太聪明了，我们不能告诉姑娘太多。”
我冷笑，抽出碎月抵在那丫环的胸口，“那么，这样，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面对我的威胁，这丫环依然还是一副笑脸，“公子说了，如果奴婢受伤，香儿姑娘的那两个朋友就危险了。”
我就知道他要拿姽婳他们当人质！
“不说就不说，”我冷哼道，“赶紧给我换衣服。”
尽管如此，背过她的时候，我眼睛却转了转。
丫环手脚非常麻利，只见她这里转几圈，那里转几圈，然后又在我身上这里捣鼓，那里捣鼓，很快，我一身上下的行头就被她弄停当了。
“公子说得没错，姑娘真是个美人，”那丫环把一个铜镜递到我面前，让我自己端详。
不美他也不会把我请来，我在心里嘀咕道。
我瞟了一眼，把镜子递给她，“为什么给我黑色的衣服穿，我讨厌黑色，头发是黑，衣服是黑，脚也是黑，你把我当黑无常吗？”
“公子说这套衣服最适合姑娘，一袭黑裙曳地，衬托出姑娘的清逸与神秘。裙角散落的三色夕颜，增加了姑娘的魅惑与迷人。”那丫环微笑着说道。
“我说像黑无常就像黑无常！”我冷笑，一边扔掉头上的那些金钗银钗，一边解下腰间的翡翠玉佩，“够了，我要换一身衣服，我不信我换一身衣服，他都要拿我朋友威胁。”
丫环好脾气地看着我把那些价格不菲的东西扔得“叮叮当当”响，等我扔的差不多了，她才微笑着问我道，“姑娘想换身什么样的衣服呢？”
我环顾了一下房间的衣服首饰，哼了声说道，“我要一身全白的衣服，从领子到袖口都白，靴子我也要白色的，像雪那样白的；头饰我要花，上好的白绸做的花。提醒一下，花不是牡丹，不是芙蓉，也不是桃花，我要像雪一样白的梅花，记住，我要很多朵，我要多得能编满我的头发。”
“这样下来，不就和白无常差不多了吗？”丫环好心的提醒道。
“你管得着！”我瞪她一眼，“我就爱这么穿，我就爱白无常！赶紧去办吧，你家公子还等着我给他送契约呢。”
丫环微笑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她本来笑眯眯的眼睛终于失去了弯弯的弧度，“这，奴婢需要请示公子一下。”
我嘲讽道，“怎么，他一个树国王子，这样的区区小事居然也办不到吗？”
丫环嘴角保持微笑的弧度，但明显皮笑肉不笑，“姑娘似乎知道得太多。”
“知道又怎么样？”我走到她面前挑衅地看着她，“有本事像杀了之前那些使者那样杀了我啊！”
丫环嘴角颤了一下，她忽然退后一步，低头对我说道，“奴婢这就请示公子，请姑娘陷在房屋休息片刻。”
她话音刚落，也不等我回答，转身快步出屋，生怕我追上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