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不知她这模样有几时了，可见那碗里的粥食还没动，想必这心思是一直在了此处。见众人都吃妥了，便轻轻起身，走到巧兮身旁。
“妹妹可是身子有何不舒服，这饭都进得如此少。”
座上的人听了那话身子一动，明显是刚刚回了神过来，转头见时长歌在问，便笑笑，只说自己今日没胃口，吃不太下。
“没胃口……”长歌凝眉想了想，随即眸子一闪，“我那还有些开胃的果子蜜饯，等下给你送去，这吃不下东西可不好，别再坏了身子。”
“啊，那就谢谢姐姐了。”林巧兮应着，眼神却望了下别处。
“那等我回院拿了便送去，等我。”长歌说完轻呼了口气，暗想自己也总算帮上了个忙。
转身回了座上，众人却都也陆续起了座准备离开了，正要跟着出去，却感觉一直旁边未说话的尚茗烟，一个转头，拉住了自己。
身子被这一下拉停了下来，接着便被挽上了胳膊，跟着尚茗烟出了门，拐向了回院的另一个方向。
临出门之前，长歌还记得婉儿朝自己望了一眼，眉间微微皱着。
被尚茗烟挽着走到了个僻静处，才停下步子，就见她松了胳膊转过身来。
“妹妹拉我过来可有何事？”望着对面的人，感觉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等了等却没见她开口，想想等会还要给巧兮送东西，便索性先主动相问。
尚茗烟却只是望着她，团团白气呼出，显示着此人呼吸的急促。
“你这是…怎么了。”见她沉默不语，长歌心里渐渐生了毛。自己虽说算的上知道了她的底细，可说到底这个女子还是个狠角色，如今两人单独呆了这僻静地方，虽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可心里还是多少有些顾忌。
渐渐的，自己的呼吸也急了些，正想再开口，顺便找个机会离开时，面前的人却突然说了话。
“姐姐与那个巧兮妹妹，关系很是相近啊。”
“恩？恩……”嘴里应着，心里却在想她怎突然说起了巧兮。
“姐姐难道就不恨她夺去了大人么？”
尚茗烟突然这样问，长歌没想到，心里一惊，不解的望向尚茗烟。
“大人可是日日都去那院里住着，这原本，该是姐姐的事吧。”面前的人步步走过来，半张的眸子直直的望向自己，让人躲避不开。
“大人自然有大人的心思，如今大喜刚过，多陪陪巧兮妹妹也是自然。”头微微低了低，避开了那目光，有些底气不足的回道。
“是么，”尚茗烟轻笑，“虽然妹妹不想承认，可大人确是一心都在你身上呢。且不去论他当初为何突然答应下了婚事，只想问姐姐你一句话。大人被别的女子抢了去，姐姐你当真甘心？”
“怎突然这样问了，府上的姐妹都是一同侍候大人的，哪里谈什么甘不甘心的话。”长歌笑着摆摆手，想把这话糊弄过去，可心里却着实起了些不甘。连日来生的失落本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如今被这一问，竟都又渐渐生了出来，挠着人心。
“姐姐当真这样想？”尚茗烟对着一笑，似乎早已将面前的人明了个通透，“既然姐姐不愿说，妹妹就拿一句真心话出来，换姐姐你一个凭心回答，如何？”
长歌一愣，不明她话里的意思。
尚茗烟向后退几步，侧了侧身，缓缓开口道：“姐姐上次不是问，那老夫人的病，可否与我有关么。”
“你……”
“现在我可以告诉姐姐，那毒，不是我下的，可却是我解的。”
“什么？”听了那话心里一紧，没想到如今尚茗烟竟主动承认了这事，长歌吃惊的望着眼前的女子，愈发猜不透的她的心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听，”尚茗烟正过身子来，嘴角勾了勾，“妹妹的真心话已经说完，现在轮到姐姐你了~”
“我…”心里一阵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转念一想，既然都是寻常女子，便是承认了又如何，如今被她这样一激，再绕了弯子下去也不是办法。
想想便定下了心神，抬起眸子，微微点了点头。
“心里自然会有些不甘，却不是妹妹口中的‘恨’。后院之中，你是姐妹，巧兮也是姐妹，大人那必定会有宠有冷，只是由此伤了姐妹情分，实在不该。”
“姐姐说的真好，”尚茗烟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缓缓开口道：“只是这后院里，自古便不是个安生之地，你口中的好姐妹，怕也禁不住个中事的考验。”
“姐姐，那个林巧兮没你想的那般好，我看也不过是个面上顺着，暗地捅刀子的女子。即便是现在安分，以后也保不准的……”
“这里不是鸿芸楼，没得那些阴谋乱事！”长歌听着，只觉得有些气。自己没去多追究她在府里搅事害人便罢了，如今竟又来说巧兮的坏话。
眼前的人一愣，睁大了眸子望着自己。她尚茗烟大概也没想到，一向沉稳的长歌竟说出这等冷嘲热讽的话来——至少在她听来，确是如此意思。
长歌也愣了愣，随即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无奈话已经说了出去，再收回已是不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同样望着她。
二人就这样对站着，说话的人却在心里将自己责怪了个透。分明知道她进了那楼里是被卖去，分明知道她本也是命苦之人，想必定是对那地方讳莫如深。可不知怎的，刚刚一听她说林巧兮的不是，便匆忙开了口，说出了伤人的话。
“是啊，这里不是鸿芸楼，这里是柳府，多的是姐姐一般的小姐千金，温柔贤淑。”半晌，尚茗烟低了头，缓缓开口，“看来姐姐口中的姐妹之情，是我这烟柳之地来的人，永远都懂不得的呢。”
“我没有此意，我……”
“姐姐不必多说，今日怪我多事，拉了姐姐出来。回去吧，林巧兮那还等着呢。”未等人多说，尚茗烟便张口打了断，说完便转了身，径直向回走去。
长歌想上去拦着解释，脚下却迈不开步子。此时天已见黑，怔怔的望着那背影，突然一抹白映进了眸子里。
尚茗烟的发髻之间，还插着那根银簪。
缓步走在甬路上，口中的白气升起，还来不及模糊了视线，便消失在前。
“楚长歌，你到底，还是一样的人呢。”口中喃喃了一句，眉间却渐渐皱起。
抬手摸到了那根银簪，缓缓将其取下来，借着月光看去，白的有些晃眼。
“尚茗烟啊尚茗烟，你当真太傻，竟还去操心别人的乱。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心软的下场！”
手里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将那簪子摔到了一边的枯草丛中，那白瞬间被掩了去。不知是不是刚刚的力气用的太猛，此时的人竟从里到外都软了下来，只觉得像是心里空了什么出去。
又望了一眼那丛，手紧了紧，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却不想刚动几步，后面突然传来个声。
“是什么事，竟让府上的堂堂二夫人气成这般模样~”
此时天全黑下来，这路本就偏僻，自然也没设什么烛火，突然出了个男人声音出来，尚茗烟身子禁不住的一颤。
“你是谁？”虽被惊了一下，可她很快恢复了了平静，转过身看去。
夜黑的厉害，那人又在了十几步远，一眼望去，看不清容貌，却只见得一袭的白衣，在这一片黑里，分外惹眼。
那人面虽见不清，可装束她认得，心明了来者是何人后，心里便也安定了几分。
“二夫人，你还没回答我说的话呢。”那边又传来一声，尚茗烟笑笑，步步走上前去。
“既然都跟到这儿了，我还有回答的必要么。”
“哈哈哈，”郑昀大笑几声，“二夫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伶牙俐齿和缜密心思，小生佩服。”
见他奉承自己，尚茗烟只看着近在眼前的人不回话。
郑昀，自己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的人，却从未与他搭过话。这个男子自住进府里之后，日日外出去逛，也没得什么正当事情，虽与府里的人都打的火热，可直觉告诉她，这人绝不是面上的这么简单。
“你找我又何事。”
“无事，只是认得了府里所有人，却想起还未与夫人说过话，特地来拜见一下罢了。”
尚茗烟笑了笑，说道：“若是说话，现在已经说完了，郑公子请回吧。”说完便转身欲走。
“哎呀哎呀，二夫人你又何必如此直接呢，这皓月良辰，多做些客套不也是很好。”郑昀抚额，望着眼前的女子，嘴角勾起几分，口里变了语气。
“夫人刚刚未说完的话，小生倒是愿意一听呢。”
“哦？何事。”尚茗烟半眯起眸子，打量起眼前这个略带稚气的面容来。
“二夫人是聪明人，在下虽相比不得，可也不算愚钝，”郑昀说着，低着嗓音在尚茗烟耳边呢喃了一句，“在下，可是最爱与聪明女子共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