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冬日的阳光格外地让人感到温暖,遍野的油菜已是绿油油一片,环绕在鸡鸣洼坟场周围。痊愈后的缪斌脸色还有些苍白,他在几座新坟前站着。两块紧挨着的墓碑上写着缪龙缪虎的名字,一个女孩忧伤地跪在两座坟前。她的脸上没有眼泪,表情平淡、肃穆。她喃喃自语着,父亲、叔父,您郎们的仇我已经报了,缪斌未死,那是他的命大。我们两清了。我要远走天涯,去寻找我的妈妈。说着说着,她悲泣起来,您们走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扔在了这个世界上,我该去依靠谁啊。
女孩凄厉的呼号打动了背后站着的缪斌。他走到女孩身边说,芸儿,我会抚养你,培育你。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女孩站起来,她的面容已变得坚定、沉稳。她说,你以为一切都会如你想象的那样吗,你我的心里会消除那份仇恨和隔膜吗,它会永远地埋藏在心底。
我能够淡忘,芸儿,我也会让你淡忘。说着,缪斌指着眼前的一条刚修好的水泥路面,指着不远处正在草湖开发施工的人群。他说,我会把缪家庄打造成人间乐园,到时,这份产业需要人来管理,只要你愿意,将来,我会把它交给你。小芸随着缪斌的手指环视了一眼,转过身来,冷冷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要去寻找我的妈妈。说着,她转身向前走去。
缪斌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只好依依不舍地看着女孩走去的背影。她的背后,一团团野芦花在原野上摇曳着,微微的风中,不时溅起一两片洁白的飞絮,在阳光下飞舞。缪斌的眼泪涌了出来,他历经过无尽的漂泊和流浪。在伤感的幻觉中,眼前的土地飞旋起来,飞旋起来的土地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滋味,他感觉自己幻化成了一只丑陋的乌鸦,栖落在鸡鸣洼坟场、那棵枯瘦的树干上,正饱尝着无尽的孤独和伤痛。
就在那个夜晚,道喜叔鬼使神差地,来到鸡鸣洼老堤。枯草,荒树,冬日的萧瑟茫茫无际。狂风猛烈地刮着,鸡鸣洼老林被摇撼得发出凄厉的呼啸。紧接着,一幅奇异的景象出现了,一团蛋青色的雾霭,从林子上空急速降落,随即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响中,一个人首鸟身的怪物,从缪家庄村后的荷花池腾空而起,缭绕着鸡鸣洼老堤,那棵鸡皮鹤形的老槐树,左右盘旋,久久不愿离去。道喜叔在巨大的惊骇之中,清晰地看到,那怪物的翅膀,片片如瓦砾般的鳞甲,正簌簌地抖落。一轮通体纯白浑圆的月亮,急速飘过缪家庄上空,垂落在缪氏祠堂的山墙上,呈现出地米菜花一样的形状。霎时,如潮的天籁如歌般响起。就在这时,道喜叔醒了,他这才恍然惊觉那是一个梦。他推开门窗,向酒厂方向望去,那儿,黑咕隆咚地。从未生发过感慨的道喜叔想,以后,又将有什么样的故事,会在缪家庄发生呢?
一九九五年春初稿
一九九七年夏二稿
二零一零年春三稿强大的精神支撑——《风雨缪家庄》创作随感
肖吉芳
2009年4月13日,我由一个农民,一个极为普通的文学爱好者,进入了省作协农民作家培训班学习。3年过去了,在省作协老师们的精心指导和扶持下,我们深感自己今非昔比。回望走过的3年创作岁月,实有良多感慨,有许多话要说。沉静下来后,仔细揣摹、概括、提炼,得出了如下几点体会。
一,省作协3年的扶持,让我们真正认识了什么是文学和文学创作。我们原以为,文学就是用语言(模糊而粗糙的语言观念),去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和仅仅编织某个故事而已。是3年的扶持,让我们上升到了这样的认识: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语言是人类存在的精神家园,是建构一切文化形态的基本的母体。这本来是一些最基本的概念和理念,却在我们自发的写作状态中被忽略、被模糊。是省作协3年的扶持,才让我们一点一点地得以认知和体会。
二,吴毅教授在农民作家培训班上所作的《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三农”问题》的演讲,使我们得以从宏观的角度、从国家的大政方针、从历史必然的高度,认清了我们时代所处的特殊的发展阶段,以及未来的发展,极大地丰富和开拓了我们的视野。
於可训等几位教授和陈应松、刘继明两位作家老师,从文学和文学史的角度入手,结合现实生活,从各个不同的侧面对我们的创作予以引导,启发了我们的心智,使我们真正沉入到创作的深层,由此让我们从朦胧自发的状态,进入到有意识的创作中去。譬如,我以前在家,囿于狭隘而闭塞的生存环境和创作环境,一直在思索怎样营构自己的语言特色,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问题一直成为我心中的死结,是於可训教授和王先霈、陈美兰教授的讲解,让我知晓了书面表达语言和民俗语言的关系,使我在对二种语言怎样融汇的问题上显得从容而游刃有余。
三,我的辅导老师刘书平先生一次又一次的启发、引导,让我怎样去有意识地进行文学创作,特别是小说创作。几乎是手把手地逐词、逐句、逐段地讲解。规范着我的小说写作,刘老师以认真严谨的态度,和蔼可亲的为人风范,苦口婆心地启发,使我深受教益。这里我就不一一举例。
3年的扶持,点点滴滴,汇总起来,决不是仅此几点。可以涵括,可一言以蔽之的:我们的内心溢满感恩之情。通过省作协3年的扶持,使我们有了强大的精神支撑,从心态到整个状态,都有了巨大的飞跃和提升,使我们激情四溢。可以说没有省作协的扶持,我们农民作家,注定一生都在黑暗中穿行,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2011年10月30日于白露湖古朴的民歌——《风雨缪家庄》跋
刘书平
2010年,省作协决定扶持一批农民作家,拿钱帮他们出书,请人帮他们辅导,为了推出这些农民作家的作品,真正拿出了人力财力物力。这件事在湖北文学界开了先河,做得让人感动,因为省作协关注了弱势群体,关注了农民的价值,也关怀了农民的尊严。我想,这件事不单单我一人感动,很多人都会感动,特别是无数农民文友。我们都是从乡村走出来的,知道奋斗过程中的艰难,热切需要组织和他人提携。省作协恰巧解决了这种奋斗者的艰难,由此而激发更多乡村作者的创作热情,也必将推动荆楚大地上的文学更加繁荣。省作协主席方方,她是这次扶持农民作家的直接领导者,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者。我被他们定为辅导老师,将农民作家肖吉芳的辅导任务交付于我,这件事我必须自始至终完成好,不能马虎,不敢懈怠。
一年多来,我捧着肖吉芳创作的《风雨缪家庄》,厚厚的草稿,两次细细阅读,三次提出建议,四次达成共识,五次交换意见,不管是引导还是指导,不管是商议还是建议,都企望将这部小说改得完美一些,至少要降低一些疵点。说实在的,《风雨缪家庄》的胚形非常好,从某种程度上说,不亚于那些善于交际的中流作家的作品,不管是语言、人物还是情节,都是如此真实真诚和真情。作为肖吉芳这样一个乡下汉子,他凭着天生的憨厚老实淳朴,花费了数年时间,一个一个字写出来,他将身边的人和事记录了下来,他将我们这些终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难以接触到的干群关系记录了下来,他把社会转型时期的农村变化记录了下来,他还把乡邻之间经常发生的摩擦也记录了下来,也就是说,他思想上没有太多的功利意识,而仅仅是要把最有趣的东西写出来,凡能打动他的,他都写;凡能让他气愤的事,他也写。所以说,流淌在肖吉芳笔下的全是真感受,摆在肖吉芳纸上的全是真感情,这样的作品能不惹人看么!今天,很多作家喜欢瞎编造,搔首弄姿,无病呻吟,嘲风弄月,媚悦世俗,自诩为创新,发生在社会中那些精彩故事,要么不知,要么过时,从不去涉猎,一味走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玩着文字游戏,导致热爱文学的大众离我们而去,甚至让主导文学的小说也黯然失色。而肖吉芳这部作品,他截取了时变,把这个时代乡村人群的行为和心态,都智慧地展现了出来。从语言看,没有过份讲究逻辑,想咋写就咋写,想咋说就咋说,拉开说说,又收回说说,收放自如,无拘无束,给人一种天然的语感,原始的味道。我认为,肖吉芳路子走得很正,文章不要过于讲求文从理顺,为大众写文章最佳效果是诉诸直觉,忠于生活,少在字句中加彩加意。肖吉芳也许无意识地做到了这一点,让《风雨缪家庄》呈现给我们的是精彩,并将发生在乡间那种传统的邪恶势力,也淋漓尽致地泼洒了出来,读罢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肖吉芳的言语虽有点木讷,但思想却不呆钝,文中处处闪耀着智慧,我越发觉得他有相当的创作功力。他掌握的生活细节,是我们无处获得的东西;他观察的乡事村情,是我们渴望获得的东西。纵使文中有败笔,也照样可以说瑕不掩玉。我将《风雨缪家庄》看作一首古朴的民歌,它粗砺,直白,没有太动人的旋律,然而,这样的民歌却有久长的生命力,原因在于它是发自肺腑的声腔,激人之情,励人之神。像这种长期生活在底层的作家,应该得到阳光的照耀,应该为他们提供展示才能的舞台。诗人陆游说,是身如璞玉,要经大火聚。农民作家是璞玉,只要有心去雕刻,他们必定成为宝玉。所以说,省作协扶持农民作家,是一种功德之举。在写这篇短文时,我也要向肖吉芳和更多的农民作家传达一句话,你们要知道,方方主席尤为关怀着大家的奋斗,你们要好好地写作,珍惜生命,珍惜时间,珍惜文学,真正的春天在向你们招手!
二0一一年十一月于东湖雪中送炭,呵护农村文化星火——《湖北农民作家丛书》编后记
高晓晖
《湖北农民作家丛书》终于定稿付印了。这10部长篇小说作品的面世,是省作家协会实施“湖北农民作家扶持计划”取得的一份初步的也是十分珍贵的成果。出版农民作家丛书,或许算不上全国首创,但用3年时间,通过对农民作家进行集中培训、筛选构思大纲、组织专家“一对一”辅导之后,诞生的这套《湖北农民作家丛书》,应该是全国首创并且是全国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