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和音与步子渡急切盼望着步小沫其他慢递信件的时候，圣诞节不知不觉地到了。
“许和音，有时间吗？陪我买数学作业纸吧！”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里，周景优过来央求许和音。由于冬天天气冷，周景优以带饭太凉为由不让妈妈再来送饭。周阿姨也觉得在学校餐厅吃饭更能节约时间，也就答应了。
不过，今天周景优有点怪。为了买一本数学作业纸竟然拉着许和音跑到学校两条街道外的超市里去买。
“这都快到我租住的小区了，难道这里卖得便宜吗？”许和音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有惊喜哦！”周景优笑眯眯地去收银台排队交钱。
因为圣诞节快到的原因，超市里播放着有关圣诞的音乐，货架上也摆满了圣诞节所用的装饰用品。
所有被诬蔑的，所有被掩盖的，所有被伤害的，在时间面前，终将过去。
许和音想起去年高三时，原来的高中还办了一场晚会。本来高三是不办晚会的，但由于带这届的任课老师里有两位即将退休，作为他们所带的最后一届高三生，全年级破例利用班会时间开了一场短暂的联谊会。尽管不到一个小时，同学们还是精心布置会场。宣委买来圣诞灯饰挂在前后两块儿黑板上，彩色的灯照亮了倒计时牌子，暂时缓解了备考前紧张的情绪。
许和音所在小组的五个女生一起唱了歌。她们唱完之后，宣委适时念了一篇畅想青春的小文，既怀念了高中三年的校园时光又憧憬着未来大学的精彩生活。许和音看见应远在下面使劲鼓着掌，她当时很感动，也很矛盾。既希望能永远留在这一刻，又想赶快把时间调得快一点，最好一觉醒来高考已经结束，而她已经是大学生了。
然而，生活似乎与她开了一个玩笑。她虽然走出了那一刻，可是又没有到达她向往的地方，反而好像卡在一个凝固的瞬间，无法动弹。
“谢谢惠顾，欢迎使用许愿卡。”收银小姐笑盈盈地递过一张小巧的卡片。
“这是什么啊？”许和音问。她想起走进超市时看到的那棵挂着许多卡片的圣诞树。
“是许愿卡啊，写完了可以挂在树上的嘛！”周景优边说边掏出口袋里的圆珠笔，仔细写下自己的心愿：祝愿许和音能考上心目中的大学，祝愿莫菲菲成为出色的画家，祝愿方季晚做出漂亮的衣服。
“周景优，还有你自己呢！”许和音提醒道。
“哎呀，写不下了，下次再写我的好了。”周景优含糊地说。
两人一起向外走，刚来到圣诞许愿树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季晚，你也在这里？”许和音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偷眼瞧周景优，觉得这一切也太巧了些，随即她就在周景优欲说还休的样子中找到了答案。
“是啊，来买点日用品。”方季晚晃晃手中的卡片问，“你们也挂许愿卡？用不用我帮忙？”
“嗯，不用了。”周景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卡片藏在一排卡片后面边挂边说，“自己的愿望当然要自己挂，这样才能实现嘛！”
担心周景优的视线被遮挡住，许和音伸手帮周景优拨开手边的小树枝。就在这时，她们听到方季晚大喝一声：“喂，你干什么呢？”
被方季晚攥住手腕的是一个戴着棉帽子的男青年，他的手里还拿着周景优的钱包。
许和音记得这个男青年刚才交钱的时候就在周景优与自己的身后，后来又跟着她们一起来到这里。开始许和音还以为对方也要挂许愿卡。原来对方居然盯上了她们的财物。
“是小偷，抓小偷啊！”许和音大声地喊，很多人看向她们。
“去你的。”小偷突然朝方季晚的腿上踢了一脚，毫无防备的方季晚被结结实实地踹倒在地上。趁方季晚摔倒之际，小偷推开周景优与许和音迅速地跑了，周景优急忙跑过去扶起方季晚惊叫道：
“方季晚，你的手。”
许和音这才发现方季晚的手掌蹭破了一块皮。正巧有一辆警务巡逻车经过，小偷被闻讯而来的警察逮个正着，钱包也被拿了回来。
等周景优、许和音陪着方季晚去医院处理完伤口后回来，离晚自习结束只剩半个小时了。
“方季晚，谢谢你啊！”
“小事一桩，还好有警察经过。”方季晚与两个女生挥手道别。
“许和音，今天的事情不要对我妈妈说啊！”周景优回宿舍时仍旧不忘嘱咐她。
第二天的傍晚，吃完饭的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准备上晚自习。
“嘿，想什么呢？”许和音旁边的成芯被顾翼敲了敲椅背。
“没什么，在看许和音哪！”成芯托着下巴回道。
他们的视线扫过许和音。只见她用一根手指在满是水汽的玻璃窗上画了一个笑脸。几个人顺着笑脸里的眼睛、鼻子、嘴向外望去，校园里黑乎乎一片。
“啊，这边什么都看不到。以前我们班正对着马路，过圣诞节时对面写字楼的窗户上都贴着圣诞老人，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部分公司的员工表演节目呢！”顾翼有些失望，随即转过头对成芯说，“想起来了，你们班当时还开了晚会吧？可被我们班同学羡慕死了，你们老班可真行。”
“是啊，老班说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活总是有特别意义嘛！”成芯沮丧地说，“唉，可惜不是我的最后一届高三呢！”
“放心吧，你今年肯定行的！上次周考你不是提高了十几分吗，很有希望哦！”顾翼拍着胸脯说。
“哎，许和音，你高三的圣诞节是怎么过的啊？”成芯转过头来问许和音。
“就是利用班会时间简单庆祝了一下！”许和音收回在玻璃上涂鸦的手指淡淡地说，“我记得当天下午还赶上考试呢！”
“啊，这么惨啊！”成芯把头后仰在椅子上，头发一下铺在后面顾翼的课桌上，惹得顾翼连连叫着，“大姐，我的桌上都是头皮屑。”
“是吗，土壤这么肥沃，你种点什么吧！”看来成芯的圣诞节只能在与顾翼调侃中度过了。
正说着，教室门口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这声音在晚自习即将开始前的平静中显得那么突兀。
“哎呀，是周景优的妈妈来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呢。”有同学从门口进来后神秘地说。
坏了，难道是昨天的事情被周阿姨知道了？许和音猛地站起来跑出教室。
“你说你昨天不上晚自习去哪儿闲逛去了？”周阿姨绷着脸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我去买数学作业纸。”周景优左边的脸庞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巴掌印。
“周阿姨，周景优昨天是和我一起去超市买东西的，我能作证！”许和音见状忙走过去拉住周阿姨的胳膊。现在想想，自己一起跟去真是个明智的做法。
“我没问你，让她自己说。”周阿姨没看许和音，甩开她的手后只是盯着自己的女儿，“别以为你不吭声我就不知道！昨天你旷课就是为了和一个男生一起逛街吧？哼，要不是我有个职员恰巧路过那里，看到你和一个男生说说笑笑的，我还被蒙在鼓里！”
许和音咬咬嘴唇，那个人真是个讨厌的大嘴巴。不过也是不巧了，他们前面的购物没看见，后面的抓贼也没看见，偏偏看见她们与方季晚挂许愿卡的那一幕。
“不是，不关他的事。”周景优眼泪流下来了。
“你还护着他！你是不是忘记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啊！”周阿姨大声地说，“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今年没考上大学，妈妈有多难堪？本来庆功宴都准备好了，结果临时取消，你知道这些被传得有多难听？你现在不好好珍惜机会，还跟男生一起出去玩，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明年还考不上大学，到时你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有妈妈的脸！”
周景优默默地抽泣着，围观的同学们有的同情地摇头叹息，有的窃窃私语八卦着周景优究竟与哪个男生一起逛街。许和音却觉得周阿姨这种做法才会让周景优成为大家议论的对象。
“优优我告诉你吧，我没时间给你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么我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你给我乖乖复习，要么我去找那个男生，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周阿姨转身问许和音，“哪个班的男生，你认识吧？告诉我，他是谁？”
“周阿姨，根本什么事情也没有啊！”许和音觉得周阿姨简直有些无理取闹了。
“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私自出去了，我会好好复习的，我一定会达到你的要求的。”周景优突然抹干眼泪，坚定地说，“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可以二十四小时陪着我，我不会再分心做任何事情了。”
二十四小时？
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这真是不敢相信。许和音叹了一口气，这个方法也只有周阿姨这样性格的人才会想得出吧。自从周景优的爸爸去世后，对周阿姨来说，经营公司与培养周景优就是最重要的两件事情。现在她为了周景优的未来，是不是连公司都可以不要了？可那是周阿姨的心血，怎么会说舍弃就舍弃呢？
晚自习上课铃声响起，周景优和许和音如蒙大赦。
见女儿妥协了，她说到做到，当下就站在教室门外的楼道里等着下课。许和音默默祈祷，但愿这只是周阿姨一时气头上的做法吧！
经过这场风波，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许多人的目光在看向黑板时，也会不时扫过周景优。周景优却恍若未觉，心无旁骛地仰着红肿的半张脸看板书，写笔记。
周景优有毅力，周阿姨更有毅力。
从圣诞节到春节前这近一个月时间里，周阿姨似乎也豁出去了，把自己的公司暂时交给周景优的舅舅打理后，真的是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跟着周景优。周阿姨没收了周景优的手机。下了晚自习也不让她住宿了，会开车来接她回家，早上再送来。周阿姨每天都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注视着周景优的一举一动，甚至惊动了老师。
只是老师见她也没有影响教学秩序，又不忍大冬天把她轰到教学楼外挨冻，只好体谅她的一片苦心，默许了她的行为。
课间，外出的同学们见到周阿姨都免不了要小声议论一番，然后他们会猜测周阿姨究竟是不是在监督周景优，这样一来，大家不免有些同情周景优。甚至班里的男生都不敢看她，生怕被周阿姨发现后惹祸上身。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又像以往一样围在周景优的身边请教问题。这位数学题刚问完，那个举着化学题又过来了，看得周阿姨目瞪口呆。
“怎么样，最近周景优是不是很有人缘？”某天莫菲菲发来短信问许和音。
“是啊，这又是你莫女侠的鬼点子？”许和音早就听旁边号称小灵通的顾翼说了。
莫菲菲为了给周景优解围，撺掇周围的同学、朋友多去找周景优，尤其是男生们，这样周阿姨才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她需要重点观察的对象。
“哎，我也只能帮这些了，剩下的就靠你了。”莫菲菲马上要准备专业考试了，据说还要赶去外地好几个考点，可能连春节都过不完整了。
虽说是学生餐厅，但家长也不是不能进来，只不过在一堆学生中比较显眼罢了。何况周阿姨根本不吃，她只是坐在周景优旁边看着女儿吃。在全校同学异样的目光中，这对母女居然神态平和，视而不见。
周景优盯着自己的餐盘，似乎每一粒米饭、每一片菜叶都值得她仔细研究，而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也被周阿姨解读分析着。在周阿姨的监督下，周景优越来越消瘦了。
临近寒假前，许和音利用发作业本的机会跑到周景优的跟前，挡住教室门口周阿姨审视的目光小声地对周景优说：“听说方季晚在休假，你不用担心。”
周景优的眼神落在刚刚发下的卷子上，那些红色的叉子十分刺眼。嗯，不知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这次她的成绩居然掉到第十名了。这下周阿姨又有话说了！
其实方季晚休假的时候就听说最近在餐厅出现了一位家长，据说是得知女儿与男生逛街耽误了上课的事情后想出的办法。方季晚根本没有往周景优身上想，只是从员工宿舍去水房打水的时候听到学生们的议论才知道那个学生就是周景优。
“哎呀，那个妈妈真的天天来，我要是她女儿肯定会受不了的。”一个女生撇撇嘴说。
“是哦，没想到还是去年考高分的学生呢！”另一个女生好奇地问，“你说周景优究竟和谁出去玩的？”
“我问过他们班的男生，似乎都不清楚哦。”女生泡好咖啡说，“也许是社会上的人呢，要不她妈妈怎么说得那么难听？真看不出来平常文静腼腆的人也这么开放！”
两个女生唧唧喳喳地走了。方季晚愣在那里，直到水瓶口溢出的热水烫着手了才缓过神来。原来是自己让周阿姨误会周景优了。
是不是自己去说清楚，就能改变周景优的处境了呢？
方季晚悄悄在校园里观察着周景优与她妈妈，想找个机会上前说明那天的情形。然而，当他看准机会打算上前跟她们打招呼时，背后被人用手拍了两下。他回头一看，是莫菲菲。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会再给周景优增加烦恼了。”莫菲菲看样子是特意来找方季晚的，“她妈妈现在还不清楚周景优那天是和谁一起出去的，而她这样乖也是不想让她妈妈找到你。”
“其实，我只是对她妈妈解释清楚，事情不是像她想的那样的。”方季晚对莫菲菲说。
“该说的许和音都说了，你再说也没用，她妈妈是不会相信的。”莫菲菲继续说，“唉，也许她妈妈根本不在意是哪个人跟周景优一起出去，她只在乎是谁耽误她女儿的学习时间。其实，只要确保没有人会干扰到周景优考大学就行了。等春节后她妈妈放松警惕了，你们还可以再联系呀！”
方季晚听了摇摇头说：“我本来还想跟周景优告别的。”
“告别？”莫菲菲吃惊地问。
“我听说超市对面一个邻街的铺位要转租了，我想租下来去做裁缝。”方季晚笑了笑说，“我看过了，这附近还没有裁缝铺，觉得机会不错，就想试试。正巧春节前有退租的铺位，所以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挨着超市，客流肯定不少，况且离学校也不算远，就算周景优想去看你也能碰到。”莫菲菲高兴地说，“周景优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方季晚，祝贺你，你终于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只是第一步而已，以后肯定会碰到很多困难的。”方季晚被莫菲菲夸奖得有点不好意思。
“万事开头难嘛！有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的！”莫菲菲长吸一口气伸出戴着棉手套的手与方季晚击掌说，“我也要努力，争取专业考试和文化课考试都成功。”
莫菲菲转身回教室时，特意绕到理科班去看周景优。她想告诉周景优，方季晚的离开不是由于周景优与妈妈之间的风波，而是他要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不过她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莫菲菲还记得上次给周景优画像时，周景优拿着线仔细缝制衣服时的样子，那么笃定，那么陶醉。跟自己拿起画笔时的感觉一样。那是只有身心自由投入到某种事物中才会有的情感。虽然周景优成绩比自己好，但是某种程度上莫菲菲觉得自己是比周景优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