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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母亲(下)

进村之后碰见好些个熟悉的面孔,我也来不及跟他们打招呼,直奔家中。到了我家屋子前面的时候,停下来。

这时候天微微暗了,初秋时分,天气渐转凉,白昼的时间也短了。

我父亲做教师,家里也算富裕,房子修的不错,红瓦白墙大铁门,门前一座石牌坊,用瓷砖贴起来的,图案是万里长城,两旁是两棵白杨树,前世的时候已经长的好大,父亲嫌碍了门庭要砍了,我不愿意才作罢了。

这时候却还没长那么大,也有些规模了。院子很大,甚至辟出一小片地来种些蔬菜,这时分只剩下些枯藤挂在上面,倒是另一边墙上的爬山虎还有些绿意。

或许是近乡情怯吧,看见这些,我心里五味杂陈,原先的急迫反而淡定下来,迟迟不敢进家门。家里的大黑狗发出嘶嘶铮铮的声音,每次我回家它都不会叫,而是发出这种好像呢喃的声音来表示它的亲切与欢喜。

母亲也据此知道是我回来了。

我听见门打开了,母亲的声音传了出来:“阿欢……”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门去。

母亲站在门台上,看我走进门来,问我:“你爸呢,怎么还没回来,饭都快好了……”我没答话,把自行车支在樱桃树下面,默默的走到母亲面前,看着母亲的脸庞,心里默念着:妈,您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年轻……美丽。

母亲看出了我的异样,问我:“怎么了,阿欢?”我什么也没说,紧紧抱住母亲,贪婪的闻着母亲的味道,藉着母亲的衣襟擦去突然涌出的泪水,喃喃的说:“妈,我想你,我很想你,妈……”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没说话。

我自小就有很深的恋母情结,小时候时时都要赖在母亲身边。有一回她出门,我正在睡觉便没带我。我醒来之后见不着母亲,便发了疯的找。

那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什么都没了意义,心里惊慌的厉害,却还哭不出来,只是委屈。问及父亲,他说母亲去了姥姥家,很快就回来,却还是不信,飞奔到姥姥家里,见着了母亲,心才定下来,而后大哭,还狠狠打了母亲几下。为此遭了姥姥的取笑,自己也感羞涩,却始终抓紧母亲的衣角不肯松开。

此后母亲知道了自己儿子的这怪癖,不论到哪儿,只要能带着我地方从不落下,有时候也大大方方的说我非跟着来蹭饭吃,兄弟叔伯们难免刮鼻头笑我,我也不管,只要能跟着母亲便好,其余的又算什么呢。

这情况随着长大才渐渐好了。

上了初中之后,也跟小学几乎没什么不同,除了午饭没法回家吃外,照例每天都要回家的。但离家毕竟远了许多,距离总是会让人的心有了更加迫切贴近的渴望。可能母亲以为我的疯病终于又犯了吧。

母亲轻轻拍打着我的头,恶作剧般把我的头发扯得乱蓬蓬的,而后再慢慢的给我整理好。

不久,门外响起摩托车的声音,父亲回来了。我松开母亲,瞧她冲我笑着,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爸爸回来了,今晚吃什么菜啊?”这时候母亲啊的大叫一声,冲进屋里,只听见一片乒乒乓乓的响声,然后传出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菜糊了!……”

吃饭的时候,父亲打趣问母亲,为什么贤妻良母会把菜给烧糊了,母亲说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回来之后就扯着我不放松,这孩子好像长不大了。父亲笑着问怎么回事,母亲跟他说着,我只低头吃饭,感受着已经快要淡忘了的温馨与暖意,就着糊了的菜,我吃的很香甜。

吃完饭后我帮着母亲收拾了饭桌,一家人坐着看电视,我跟母亲坐在沙发上,父亲坐在他的椅子上。这时候数码电视还没普及到农村来,十九寸的大彩电也只能收几个频道,八点档的黄金剧场会放一些电视剧,一天一般是两集连播,周末换成娱乐节目。开始是《星光50》,糖葫芦做主持,后来是《颐中演艺》,记得李琛的《窗外》便是由那里唱出去的,我恰好看了,当时少年情窦初开,对窗外的梦中女孩很是着迷。后来从网上下了这曲子要重温旧梦,听了几遍后觉得终不经听,便舍了它,还是听张学友、郑少秋、周华健的歌。

再后来是大冰跟刘敏主持的《阳光快车道》,也看了好多,到上高中后换了数字电视,便不再看这个,而是盯着美亚与星空看电影,后来甚至不知道八点档的娱乐节目的情况了,大冰好几年没再见过,倒是看《武林外传》的时候看见刘敏,看她做赛貂蝉的嚣张跋扈,到做小丫鬟的可怜巴巴,很是有重逢旧人的感觉。

这时候还没到八点,电视里演着乱七八糟的广告,一会儿开始播放新闻,我也跟着看着,其实我只是想跟母亲在一块而已。

到八点的时候,电视剧开演了,是《醉打金枝》。我叫不上那个驸马的饰演者的名字来,但后来看的好些港片中都有他,他多是演警察。而且声音很熟悉,后来的好些由老金小说翻拍的电视剧,比如《天龙八部》,《碧血剑》等都是同一批配音演员,甚至音乐制作都是一批人,很港台的格调,虽然是普通话,但腔调总是有些怪怪的。

这些电视剧得到热播,我怀疑跟这个分不开,想来大陆人也是港台的怪腔怪调有几分兴趣的。我在大学的时候碰见好些人,咬着舌头说话冒充海外留学生,也不怕真个咬了舌头。往往三两句话就露了从乡下来的底子,但他们仍然乐此不疲。所谓知识分子尚且如此,何况广大人民群众。

武侠古装剧虽然已经开始早就泛起热潮,毕竟没有后世那般火热。几乎一扫荧屏,剩下的份额也多是那种家族剧,一个大世家,一个老太婆对大家指手画脚,掺着几个恶婆娘的风言**,搅和的一大家子人鸡犬不宁,乌烟瘴气。什么状况都有七手八脚来掺和,什么破事都能有七嘴八舌把它说翻了天去,而且多带着悲情色彩,再浪漫的爱情最终也是落得个凄凄惨惨,于是乎,一大堆婆娘对着电视机抹眼泪。电视台收视率高了,大家伙儿心里的纠结劲也得到满足,于是各得其所,人人都很满意。

至于武侠,更是不堪入目,随便一集都能挑出N多bug来,剧情烂的跟浆糊似的。里面的柔情少侠,豪放美女,也个顶个的比着恶心,一点演技没有,纯是在哪儿念台词,搞得我比那谁还要纠结。后来我一看是古装直接pass,除非正好看见美女出场,而后猛盯着美女,心里对她的屁股、脸蛋、皮肤什么的暗暗打分,美女一走,马上换台。

《醉打金枝》虽然也不是什么好电视剧,但起码比后世的要好些,相对而言,总还中规中矩些。看完一集后,我妈就赶着我去睡觉了。那时候睡觉可早,十点算是特晚了,而且只有周末才有权晚睡些,平日里八点多就睡,明日再缠着我妈讲一下第二集的剧情。而且没有熬着晚睡的习惯,毕竟明日还要上学。

我还想赖着不走,我妈一瞪眼,我便只好回房了。

我坐在床上,整理了下思绪,想着这前前后后的变化,心中不免一番慨叹。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前世留下的遗憾与眷恋,这一辈子要全都补上。而母亲,我是绝不允许她再离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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