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青猫无理取闹的嘶喊声，我翻着白眼，无奈下来：“不，要，吵。姐姐要上课学习，该玩的时候不就跟你玩了吗？怎么又提这个事？烦人，没有不要你！”
“你都不关心我！”
“你要怎样！”
“我不知道！”
“……”
“我不知道！你不准跟那个男生玩！”
“再吵就让你去上学！那个人不是其他人！听我说，姐姐最近心情本来就不太好，你还记得姐姐跟你说过的……那个姐姐原先想要召唤上来的人吗！”
“我不要我不要去上学！”青猫歪起头，眼珠子又猛地一转，“你说那个……谁？阿泽哥哥？”
“嗯，他不认识姐姐了，姐姐怎么会跟他玩呢！”我心里发笑，劝他，“姐姐听你的话，不跟他玩，你以后不要去送报纸了。”
“哼，所以你这几天都不关心我都不在乎我，就是因为那个什么哥哥吗？”
我顿了顿，勉为其难地点头，青猫马上就做出一副要哭的表情……
“警告你……不要这样。”我斜眼盯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重要还是阿泽哥哥重要？”表情依旧是“要哭了我要哭了哦”。
“……你，青猫。”我别扭又沮丧，用手指指了指他的鼻子。
“嘻嘻，没关系，阿泽哥哥不理你，弟弟跟你玩！”
青猫马上转变了嘴脸，破涕为笑，像一只从猎人手中逃脱的红眼兔子。我不屑地低着头，长头发把我的脸埋住了，青猫便把脸凑近我，歪着脑袋朝里头瞄我的脸，撅起屁股：“啦啦啦，原谅你啦，姐姐不要难过，他不陪你玩，我陪你玩……”
顺势做了个鬼脸。
我斜起眼：“够了？反攻为主？乖，不要去送报纸了。不然帮书店打扫卫生还有看店端饮料吧，明天我们跟曹大叔谈下。”
“还剩下六次这个月就结束了，就再送六次吧。”青猫终于静下来提议。
“那姐姐带你一起去吧。这些天早睡，早上早起一个小时。”
“好耶好耶，再发钱了给我买牛奶喝。”欢呼雀跃。
“不是不稀罕姐姐买的吗？你每天不是都背着那么多牛奶吗！喝它们呀！”轮到我无理取闹的样子，揶揄他。
“不要，姐姐给买的才好喝。”撒娇起来。
“奇怪……说实话，”我好奇地瞅了一眼青猫，“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喝牛奶呢？单纯喜欢很正常，可是每天必须喝三盒才能够睡觉，就有点硬性啦。”
“因为妈妈说，喝牛奶可以长高！”青猫的眼睛瞪圆了起来，炯炯地看向我。
“啊？”
嗒嗒嗒。
青猫把我拉到了房间的一面白墙边，自己凑到了墙边，把我的手压放在他的脑勺上。
“姐姐快看，我长高了没有？”他笨重地挥了挥我的手，让我的手指贴向墙上的身高量度标示。仔细一瞧，有红色的签字笔歪歪斜斜地标了几笔变化很小的线条。
他眼睛往上瞟，瞪了瞪，说：“快看我长高了一点没有。”
我疑惑地看着他，又一脸狐疑地凑近墙壁：“没有。”
青猫一下子就泄了气，露出难过又沮丧的表情，小嘟起嘴。
“怎么啦，青猫？”
“我没有长高。”
“为什么要长高呢？”
“妈妈说喝牛奶还有跳绳就可以长高……我要快点长大！”
我感觉奇怪，顿了顿，突然就头脑一蒙。我想起了青猫在房间里跳绳搞得自己无法学习，并且打破了饮水机，还制造出噪音影响到楼下书屋的事情，就是爱蹦蹦跳跳，爱跳绳。可是，是为什么呢。
还有，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地喝牛奶，一天三盒。
这样不听话的青猫，不听使唤的固执的青猫。
“为什么要长高？为什么要快点长大呢？”我摸不着头脑，旁敲侧击。
“因为长高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姐姐呀！”青猫笑起来天真地看着我，一点都不害臊，声音软软的。
软软的，一下子，就让我僵在了原地。
轰隆隆。
像被打了一记闷棍，就在那一刻，心脏猛烈地反应了……左胸膛里的那个位置，猝不及防地……怦地跳了一下。
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因为天真的青猫。
我突然感到难过，因为之前对青猫的责备还有不屑，甚至对他感到失望。我这样对着青猫。
“为什么要保护姐姐呢？”我的眼神柔弱下来。
“听猫田哥哥说，你一直被人家欺负呀，被同学欺负，我要保护姐姐。”
这就是，孩子的天真吗。
“不要听猫田乱说，没人欺负姐姐。”
“骗人，阿泽哥哥都不认识你不记得你了，明明就是欺负你。我不管，我要保护姐姐。”他踮起脚尖，“我要长高！”
谢谢神明，没有了阿泽，但是我有青猫。莫名地，眼睛有点酸涩。然而我想我应该忍得住。
但是，我却说不出话来了。耳朵也似乎开始失聪，只隐隐约约听见青猫的声音……
“曾经妈妈让我快点长大，我才不要。”
“人生太无趣太艰难啦，当孩子多好呀，可以一直玩。”
“但是现在不一样啦……第一次想要快点长大，因为这样就可以保护姐姐了。”
“我要当大人啦。”
……
我的心平静下来，嘴角扯上了欣慰的弧度，把手轻轻地放在了青猫的头上。
“好的青猫，青猫可是大人啦。”我忍了忍吞吞吐吐的语气，咽了咽酸楚的液体，“早点睡觉……明天我们一起去送报纸还有牛奶，然后，再买三盒牛奶给青猫喝。”
“太好啦。”
又一次被牛奶忽悠过去的青猫，乖乖地走进了房间。
我的手搭在客厅上的炽热灯按钮，缓慢地一按，客厅里就遁入了黑暗。但是我却循着惯性安心地在一片漆黑中准确地走向了作为卧室的房间。像看不见的默契那般。
仿佛前方的那头有一条路，周遭暗糟糟，那条路却一直都是明亮着的……
又暖又明亮。
曾经想过，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让你再经历一次几乎痊愈好的痛苦了吧。
最痛的感受不是你经历过一次从来都没有过的痛苦，而是你经历过那种不堪恐惧之后，你又要再去经历一次。
因为已经能够预想自己再次经历的那种煎熬，仿佛坐以待毙甚至是等待送上断头台的心情，所以再次经历就显得非常难受。
结痂的伤口再撕开，没有不流血的。
前些天，爱思打来的急躁电话里，说要跟我商量事情，原本以为只是需要尽自己的一点力量就能够完成的任务，结果没想到她却脸不红心跳地扔给了我一枚炸弹……
“阿绿！”
今天是周五，下午放学后，我带着青猫一同到体育馆看爱思练球。没想到爱思的小腿上却绑着一块渗着黄色药膏的纱布，正一脸怨气地坐在看台等我，旁边坐着王志文。
爱思拉着我的手，再次笃定地叫了我一声：“阿绿……靠你了。”
“什么？”
“我们排球队上上个星期不是代表学校参加了市排球比赛吗，初赛一路完美杀到决赛，现在大家不就一直在训练等待决赛的到来吗？可是，你看我！”
爱思把她绑着纱布的脚一搁，青猫马上捂着鼻子哇地一下躲开来。
“小鬼蛋，想死吗！”爱思仰着头俯视青猫，“再躲把姐姐的香脚塞到你嘴里哦……在它没受伤之前，姐姐的脚可是拯救世人的国足。”
“好臭哟……药膏味。”青猫识相地说了一声。
“阿绿，你不知道我当时多疼！”
“就是就是，爱思她咬着牙抓过被单的样子真的好像在生孩子。”爱思的话还没说话，王志文就抢了一句。
我笑起来，随后又一脸疑惑：“我不懂你的意思呢？”
“代替我去比赛，帮学校拿冠军，阿绿！”爱思眼神诚恳，语气认真。
“天啊！我不要！”我头脑一轰，马上尖叫起来。
“最近在忙着生物社的比赛呢，马上就要初赛了，我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就在训练演讲口齿了。”接着，我搪塞起来，“而且……我也不会打排球。”
“算了吧，阿绿，你是在逃避自己。你以前打过躲避球，非常厉害……还有，还记得上次我们经过排球场，你明明就是另外一副样子呀。阿绿，你明明可以，你就是最佳人选，在逃避什么呢？”
上次。
9月的一天，白昼的天空还是时刻穿着一件蓝色衣裳的时候，我跟爱思在午后经过了体育场边的小道。
那是一片训练的沙地，中间用竹竿架着高高的纱网，两边的人便在沙尘中拱起排球，拍过去，再拱起来。我和爱思暂时停了下来，休息片刻，坐在凳子上盯着她们打球。
“这球不应该这样打的，她都已经扶起来还那么用力，这样球会失去方向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出神，喃喃自语。
好想再打一次排球呀，真怀念。可是，已经很久很久都不碰了。
“看不出你还会打排球？”
“没有，只会看而已，小时候打过躲避球呢。”我微笑。
“骗人，你明明很厉害的样子。我看出来了。”
“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她们和看排球的眼神，就跟看到裸体肌肉男没有穿裤子一样，又羞涩又惊喜，真的是无法言喻的那种澎湃又跃跃欲试的感觉吧？”
“多想再跟以前一样呀，打一次。”这句话我没有让爱思听到，只在心里说。
我怔怔地看着训练的女生们，有点出神。
“真的，我看出来啦，你的眼神……”
恍惚中，旁边浮起了爱思的声音。
多想再跟以前一样呀，打一次。
再打一次。
“可是……我害怕，爱思。”
如今的自己，跟男生说话会瞠目结舌，浑身不自在。如今的自己，站在排球场的中间，想象着一颗球飞过来，骨头都会颤抖起来。
无法碰，不敢碰。
我恐惧地看着爱思，如果上次是心里有期盼，那是因为还没有到真正需要自己披上盔甲上战场的时候，存在于心里的幻想永远都是美好的，端在现实中的盘子上来后，一切都会变凉。
“这可是为了学校在战斗，而且你是最好的人选了，你每天也都来看我们训练，我猜你几乎都能够知道每个人员的打球招数和优劣了吧？我猜你一定有分析。”爱思笃定。
我点了点头，没有撒谎。真的有。
“可是，我很久……”我语无伦次起来，求救般地看向青猫还有王志文。
“怕什么！阿绿，有我们在！我们陪你一起训练，给你加油！”爱思握着我的手掌，“算是为了我，也为了荣誉。更是为了你呀。”
“好耶好耶，姐姐去打球啦，姐姐打得可好了！”青猫竟然也起哄起来，让我想起了曾经阿泽的小公主妹妹。
“青猫，相不相信我揍你！”我模仿以前阿泽的口气，跟青猫说，突然又觉得有点难受。想是又被提醒了什么。
“阿绿，我们都会去支持你的！”王志文竟然也笑起来，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
“我……让我想想……”
“怕什么——”
体育生们差不多都已经离开，开始寂寥起来的体育馆十分安静。这个时候，夹杂在我们闷闷回响起来的声音中的，是侧门被哐当打开的巨大声响，以及——
“还有我！”
“算上我呀！”
侧门里蹦进来一个人，急躁地捧着一大堆设计资料和纸张，支着灿烂的笑脸，朝我们喊了一声……
是同样还在为梦想奋斗着的猫田。
“当然还有我！”
“怎么可能少我一份！我们都支持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