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臂挡在眼前，整张脸都憋红着，一下子眼泪就流了满脸。
“快说！哭也没用！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原谅你吗！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吗！”
“我就不！呜呜呜……”突然，青猫喊破了喉咙般嘶喊起来，呜呜咽咽，声音听着让人感到发慌，心生凄凉。
“我就不道歉！怎么样呜呜呜！姐姐讨厌！就因为他是什么阿泽哥哥就很了不起吗！就因为没有让他知道他就是被召唤上来的那个事儿狗就这样对我吗！嗯……姐姐干吗把我召唤上来，干脆不要让我上来呀……”
青猫的声线跌下去，逐渐减弱到只剩哭声。
“……”
我说不出话来，我因为胃部一片灼热而弯着腰，身体也感到焦灼，像站在盛夏的街道上被太阳炙烤得躯壳发黑发臭。
“本以为你懂事，你却学坏了，无理取闹。咄咄逼人，还随便学猫田骂阿泽是事儿狗。”我吸着鼻子平静地说。
“怎样怎样怎样！呜呜呜，我就是讨厌他！我就是不让姐姐让他知道他就是阿泽！怎样！”
“你再说你再说！”
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情绪，我心凉地挪过去激烈地拍打他的手臂还有身体，青猫一边躲着我一边别扭地哭喊着。
手臂过于用力，右胳膊上的纱布开始渗出殷红的血来……很疼，比之更疼的还有——
原来要跟一个弟弟相处好这么难。真让人感到心力交瘁又无能为力，甚至都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怨念。
“你根本就只有阿泽，没有理我这个弟弟！我就是讨厌那个事儿狗！事儿狗事儿狗！”
突然，青猫的一句话让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越发感到羞耻。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恶作剧吗！”
“呜呜呜，我是被错召唤上来的那一个，他如果知道自己是阿泽，姐姐就一定只会在意他，不会要我了……”此时此刻，青猫的喉咙已经哑掉了，他索性把手臂放下来，就扭曲着五官满脸鼻涕泪水地抗议。
“不是这样的，青猫，你怎么会想那么多。”我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无所适从，慌忙解释道。忽然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了，到底该不该教训他。
“你就是你就是你明显就是！”声声抗议。
“……”
是吗，是这样吗。
出租屋里陡然冷却下来，只听见我粗重的喘气声还有青猫的哽咽。一阵又一阵，让我整颗心脏都冰冷了下来。
“青猫？”良久，我轻轻唤他。刚释怀的瞬间，本以为青猫哭着哭着就冷静了下来，没想到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发呆。
他在愣。
青猫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像想起了什么般，恍若跟自己低声地说：“我是累赘……”
“青猫！”
“我就是累赘！呜！”
嘣的一声，青猫嘶叫着就像只逃窜的猫咪一样转眼朝楼下跳去……
“青猫……”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两眼发直。
“青猫……回来。”
瘆人的声音像在喉咙里跑出来，一层层地从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里升起来。
慢慢地，胸腔又剧烈地伏起来，一团又一团冰凉的气体吸进去填满了心脏，呼吸瞬间就急促杂乱了起来。
“回来！——”
砰——
双脚离开地板的时候，全身的气力汇合到身体里的泪腺，眼角开始汩汩地淌出泪水来。一股又一股。转眼就朝楼下追了下去。
感受不到胳膊处从肌肤里层流出血液的那种痛，只是此刻有一种恐惧铺天盖地地袭来，洞穿了身体……
“青猫！”
秋天的末端，下雨的夜晚已经是让人微微战栗的冰寒。漫过脸颊还有皮肤的那些雨珠透着寒气，像被吸收般拢入了体内。
一阵又一阵，像此刻的夜雨，没有停。
“青猫！”
我失魂落魄地乱跑着，拐进学校附近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竭力地喊着，头发湿透地揪成一瓣一瓣，狼狈地黏在脸上。
“听到姐姐的话出来！青猫！”
眼前一片漆黑，我站在街道中间，感到前所未有的伤心。
“青猫……呜呜呜。”
终于，哭出声音来了。
“对不起。”
我双手捂着眼睛，恐惧地哭起来。停在原地像个路边的塑料袋，任由黑夜席卷侵蚀。
“你能去哪里，你这个笨蛋你能去哪里。”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感到全身都没有了气力，随即用手擦拭着眼睛，雨水又逮着缝隙流下来……
脑海里闪过青猫傻笑的脸还有犯错时委屈的脸，就强制住自己振作起来。
“一定……要找到。”
一定要回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马上就呛到了喉咙里。再朝远处跑去，直到几乎寻找过了所有的街道。未果，扭头跑到学校里去，再找。
我一声声地嘶喊他的名字，在校道上困倦地跑着，突然心脏急促地跳着，扑通扑通，一阵绞痛……我半蹲着用手扶着胸口，喘着气，开始感到无能为力。
“阿绿！”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响起了两个声音。我弓着身子缓慢地转过身，看到爱思还有猫田撑着伞的身影时，泪水就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面瘫妹你这是干吗？”
“天啊你怎么这副死德行！”
爱思和猫田马上跑过来扶住我，霎时我像打开了泪腺的开关，哇的一声就崩溃了。“青猫不见了！青猫他跑走了！”我呜呜咽咽地说，快要动弹不得了。
“啊，怎么回事？我和猫田刚想要去你家看下你的手臂好点没，结果看二楼灯没亮就来学校了，以为你还在教室可是怎么淋成这样……”爱思朝我胳膊一看，“天呀，你这血流得跟不用钱一样的！”
“青猫出走了！”我扭曲着脸，哭着倚在爱思肩上，她也没躲。
“阿绿你先冷静，青猫去不了多远的，能去哪里呢？”
听猫田这么一说，我突然愣了一下，扯着哑掉的嗓门心有不甘地说：“……池塘，会不会去池塘了？那家伙是不是想要死回泥巴里！我去池塘找！”
“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找！”猫田突然严肃起来，“我和爱思先带你回家里，你擦干身体好好休息睡觉，我们去池塘找，一定会帮你找到。”
“是的，你别慌，青猫的腿就那么短！”
“他跑很快！”我吸着鼻子，眼神望向远处模糊的天际，想起青猫被召唤上来的第一天，拉着我去找爱思的样子。他跑在前面扯着我，像要飞起来。还有很多次扯着我的手回家的时候，也像要飞起来。可是青猫现在飞到其他地方，离家出走了。
“好了啦！”
猫田和爱思安慰着我，立即搀扶着我，朝家的方向走去。眼前又被雨水淹没了视线，只能缓慢地走着，直到看到了校园门口的灯光还有书屋二楼赫然亮起来的窗口……
亮着。
于瞳孔中浮出水面般，明晃晃地亮着。是寒夜里暖烘烘的家。
“青猫回去了！”
我欣喜地朝猫田和爱思笑起来，一拐一拐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赶到了楼下。
哐哐哐。
我沿着扶手一边抹过脸上的鼻涕还有雨水泪珠，一边咯噔着跑上去……
“青猫！”
我咧开嘴喜笑颜开地看向他，忍不住破口出去的声音还藏不住高兴的情绪，突然整个人就僵死在了原地。
随即，身后是猫田还有爱思两个人偷偷的窃笑声。
客厅里，青猫盘着腿，头上正抹着一条大毛巾，跟旁边的沃野一起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握着游戏把柄失控地抖动着身体。估计到了游戏的高潮阶段，他们还不舍得扭头过来看我一眼。
“哎呀！又赢了！耶耶！”青猫拍起了双手。
“青猫真棒呀！”沃野把手亲切地揽在了青猫肩上。
我的拳头瞬间就握紧了起来。
“青猫！”
良久，青猫才像从梦境里走出来般，懒散又不屑地歪过头，眼神涣散地盯着我：“……嗯？”
“……”
“干吗？”
猫田还有爱思的笑声明显大了起来，声声像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还有寻找青猫时崩溃的嘴脸，包括雨水冲刷在脸上时那副又丑又狼狈的样子。
一辈子估计只有一次。
嘻嘻。
刺耳的笑声也像是我内心深处暗涌般的自我嘲讽——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才会拥有这样的死德性！
“哈哈哈哈，救命，被点了笑穴停不下来！”
“看阿绿你那张绿得发紫的茄子脸真是好好笑哦！”
“你们说，有这样的弟弟很累人吧？”
“不会呀，让生活有了惊喜，哈哈。”
“拜拜。”
大概四十分钟前，青猫跑出家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恰巧碰到了沃野，也不知道怎么被沃野蛊惑着就被带回了家。并且认定我找累了就会乖乖回来，所以索性就在家里玩起了游戏。
“姐姐，你怎么啦？”
晚上，猫田和爱思等我洗完澡，重新帮我包扎完伤口后就先行离开了。此刻，我盘坐在茶几前打喷嚏，脑袋上也是抹着大毛巾在擦拭头发，一脸疲倦。
刚吃过胃药，所以胃部的灼热开始有所褪减。
“走开，理我远点。”我没好气地说。
青猫撒娇地蹭了过来：“姐姐最美，姐姐最讨人喜欢了。”现在，正在胡乱编造着令人恼怒的理由哄我开心。
“我不美，也一直不讨人喜欢，走开。”
“对不起，我错了。”
“心安理得地玩游戏不怕遭雷劈吗，不顾姐姐死活不怕遭雷劈吗？”我揶揄着他，“你知道姐姐找你找得跟拉稀一样吗，浑身没有力气！腿软！你如果被坏人拐卖走了怎么办？你干脆被坏人挖走肾脏去给姐姐买一支智能手机好了！走开啦你，不要蹭我大腿！”
没完没了。
突然不知道是喜是怒地说着，停不下来，甚至……
“那个……没事我先走了哦。”
甚至几乎忘记了家里还有沃野的存在！丢脸惨了！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突然意识到刚才的话全被他听见之后，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起来：“啊……啊，刚才，没事，嗯好。”
见我这副德行，沃野嘿嘿地笑起来，朝我走近了一步。
“不好意思，忘……忘记你还在这里了。”我马上猛烈地往后闪了一脚，比着“离我远一点”的手势躲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