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风,竟然把我们荒空大陆赫赫有名日理万机的商国储君您给吹来了?”重画一手支头一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就那么懒懒地倚在贵妃椅上,漫不经心道。
抚琴人,也就是商沉瑾望向重画道:“子殃,几年不见,你这性子倒是变得颇凉了些。”
子殃,是重画的字,说起重画这字来也是小有来头的。
年幼时,重画在族中有一个小侄儿重槿,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尽管地位有天壤之别,但在族里同样都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重画是族里血统纯正的本家少主,天赐一副雌雄莫辨妖孽至极的好皮相,自小不喜热闹生性杀伐嗜血,可谓是乖戾嚣张霸道至极。
那重槿虽说也是本家的,却是一位族内的本家小姐与寂空大陆上一个皇室子弟的私生子,自小便因出身卑微血统不纯受尽族人凌辱。久而久之变得一副无常性子,对人对事皆笑面迎之。虽生得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眉眼间尽是如沐春风的温润,却往往总能在谈笑之间无形中置人于死地,城府着实深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因此这小叔侄俩儿的风评在族中一向是极差的。
重画一副妖孽皮相容易蛊惑了人的心智,基本上想要的只要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就有人心甘情愿献上一切;而重槿生来的温润面相也算是占尽了便宜,极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和防备心,如此一来无形之中便也得以钻了许多空子。
一个乖戾嚣张嗜血成性另一个难以勘破笑面无常,前者出身被族人敬着后者出身遭族人唾弃,这样有着天差地别的两人却不知因何看对了眼儿,勾搭上后一来二去的竟成了至交。
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渐渐长大,重画的面相又张开了些,一时里在族中惑倒了万千少男少女,一次酒席上重槿调侃重画这妖孽皮相日后定会祸国殃民成为天下第一大祸害,由此戏言间重画便得了个字——子殃。
身为男儿身,却因皮相长得过于妖孽而被说成祸国殃民的祸害,重画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事后便找上重槿两人在从族里打到族外又再次打回族里一连大战了三天三夜,毁坏了好些个物什和建筑,两人也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后来重槿倦了,他熟知重画嗜酒,于是一坛陈年佳酿的功夫便平复了重画的怒火,使得此事就此作罢。
可“子殃”这个被重槿戏言间起给重画的字,却就此流传了出去。
不过一般识得重画的人,忌惮于重画心狠手辣的手腕是不敢拿他的字来当笑料的。
至于商沉瑾敢拿重画的字来戏侃他,便因由着他与重画是旧识,彼此是打小结下的冤家。尽管眼下两人已有几年不曾联系生疏了许多,但一见面就互撕的习惯还是会潜移默化地存在的。
何况当年的酒席商沉瑾也是为数不多在场见证人中的一个,当年亲眼所见所闻确实有趣得紧。若非重画自小就傲于这副妖孽皮相,极是爱美偏生又听不得别人以此为由说他太过娘里娘气,他又岂会将此一再当成是戏侃重画的笑柄?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声“子殃”一出口,重画的脸色马上黑了。
“商,沉,瑾——”重画一字一顿地叫着他,语气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商沉瑾见此达到了自己的预期效果,这才满意地扬了扬唇,谁让重画方才揭了他的短呢。
他弯下腰提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端起酒杯面朝重画落座。
“如何?”
猛地坐起身来欲发怒的重画冷哼了一声,那狭长的狐狸眸微微一眯,冷艳的眉眼里几分不悦若隐若现,几许反复后终是冷寂下来。
他再次懒散地倚在身下的贵妃椅上,凉凉地抬了抬眼皮道:“你我已有许久不见,如今竟罕见地寻起我来,可是好生让我受宠若惊……”
“我此行……”商沉瑾闻此收起了脸上的玩笑模样,他沉吟片刻道,“并非寻你而来。”
重画闻声不语,心下却有了几分猜测已是了然,嘴上却只字未提:“哦?”
“我听说,秦宣帝有意召晋长公主回秦国。”商沉瑾敛眸淡笑。
“确有此事。想必不日你商国那王兄的勤政殿里就会多出一份秦宣帝为晋长公主举办接风洗尘宴邀请诸国的帖子来。”重画似笑非笑的模样,眼尾的余光淡淡扫过商沉瑾,“届时——诸国皆会派出使者前来拜访,这可是个闹动静的好时机啊!”
重画动了动身子,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着,复而嘴噙冷笑讽嘲道:“不过我倒是觉得秦宣帝此番心急了,不说之前他弃如敝履的晋长公主从弥留之地被召回国后是否会听任于他的摆布,单单是他急于向各国下达请帖以恢复晋长公主身份和存在的这件事,就足以让秦国眼下本就如履薄冰的局面更容易被一击崩溃。”
“你是说,秦宣帝此番大兴办晋长公主的接风宴实际上是在提醒诸国,昔日曾被秦宣帝囚禁了五年后又放逐了十年晋长公主秦晋,如今回归大秦。”商沉瑾淡笑着又酌了一口酒后放下了酒杯,语气颇有些赞同的意味,“他此举也更是在提醒诸国,当年秦晋出生时大祭司批下的那道命批,对吗?”
重画弯了弯眸子,“不错。”
他缓缓起身,落座于小几案前:“细想来已有几年的时光未见,不如今日你我对弈一局,好瞧瞧这么长时间里彼此的棋艺可有见长,如何?”
商沉瑾点头应声。
望着面前已经布好的棋盘,他抬眼看向重画,微挑眉以示询问。
重画一副甚平常的神色,将装有黑子的棋罐儿推向商沉瑾。
“老规矩。你执黑子,我执白子。”
商沉瑾接住盛放黑子的棋罐儿后,将其放置手边,他伸出手随意地从中拈起一枚黑子,执起黑子只一瞬间便稳稳地落在了棋盘中央。
紧接着重画拂起宽大的袖摆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后,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落在了手边的白子上,他轻拈起一枚白子却并不急于将其放到棋盘上,而是盯着棋盘若有所思地低喃,“只怕秦宣帝这次的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不过秦国此番只怕最终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商沉瑾此言一出,引得重画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数秒,随即垂眸莞尔,不发一言地与商沉瑾对棋。
商沉瑾继而说道:“过去整个荒空大陆由上古三大王朝秦、商、夏三分天下,后来在朝代变迁中逐渐又兴起了齐、靳、楚、御四大王侯国,如今三大王朝与四大王侯国并列于荒空七强中。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国家的上位掌权者都滋生出了称霸天下一家独大的野心。之所以眼下任何一国都没有动作,实则是七国皆相互忌惮着对方的实力,算准了天下已然形成七强互相制衡的局面,因此谁都不敢轻易打破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天下局势,否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得不偿失。
当天下走到这盘相互制衡无法得到进一步进展的死局上时,秦国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成为了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突破口。
眼下秦国的确算不得如意。
毕竟曾是三大上古王朝之首的大秦王朝如今在七强里实力只能勉强落个倒数第二,虽说位列于荒空七大强国中,但不管是从国力又或是发展来看皆处于日益衰落的趋势。
更何况——在地理位置上秦国又处于中原地带被其他六国环绕,形成六国合围之势。也就是说,一旦六国联手势必将秦国一举拿下!”
重画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勾出无尽狂肆的笑意来,足以蛊惑人心智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不也正是秦宣帝眼下正忧心的吗?因此想出了将秦晋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召回国的法子,以此提醒诸国那个早年前大祭司给秦晋批下的命批,好给他争取缓和的时间去为保全他的大秦江山做打算。”
“不然单凭一个区区天生凤格之象的长公主,如何能扭转他秦国当下内外皆成忧的困境?”
商沉瑾又执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道:“不过这次秦宣帝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落空?”重画落子的手势在离棋盘还有一寸距离不到的半空处定住了,“眼下召秦晋回国这法子是有些铤而走险,极易激起六国众怒说不一定不但不能给他争取时间反而会引起反扑之势。但实话来说对于如今的秦国来说这不失为扭转时局最好的法子了。”
他落下白子,复而凝视着商沉瑾:“只是听你这话的口气,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变数不成?”
商沉瑾嗤声笑了起来,“秦宣帝这个算盘打得妙归妙,可变数也是有的。而很多时候的变数往往都是最容易被我们忽视掉的。”
“比如说,秦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