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野的想法跟南宫慕宸相差无几,虽然与欧阳初晴相处不久,但他发现这丫头与传言中相差得岂止十万八千里。这丫头就像是一个隐藏得极深的神秘宝藏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给挖掘宝藏的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只是没想到她万般维护的二表哥,看似也对她万般关怀的欧阳澈,却不是称职的宝藏守卫人,他对于欧阳初晴这个无价的宝藏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
脑海里又浮现出欧阳初晴昨天在课堂上维护欧阳澈的场景,再想到方才欧阳澈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北堂野的眉头皱了皱,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
欧阳家的饭厅中,摆放在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见欧阳澈和欧阳初晴两人回来,管家大叔神情没什么波动地说道:“二少爷,小姐,我这就去把饭菜热一下,大少爷和三少爷已经吃过了。大少爷吩咐,若是小姐回来就去书房找他。”
欧阳初晴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大表哥也知道这件事了。
对于欧阳帝天,她其实是有些畏惧的。
她畏惧欧阳帝天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张严肃的外表,冷冽的气息,强大的压迫感,当然,这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更在于她对这个家没什么归属感。
即使二表哥很关心她,甚至可以为了她不顾自己金灿灿的前途屈尊在圣夜学院当一个小小的老师。即使大表哥也很关心她,为了她大表哥已经尽量回家吃饭,回家里来住,虽然这样无形之中削弱了他的工作的效率,加重了他的工作负担。即使三表哥迫于大表哥和二表哥的压力,现在也经常回家来住。
可环境的陌生,面容的陌生,亲情的陌生……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无法融入这个陌生的家。
欧阳初晴有些无奈地望向欧阳澈,却见他脸上带着丝丝的疲惫,这令她心里又沉了几分。
大概就是因为这不被信任的压抑感,才会让她觉得对这个家没有归属感的吧……
“小晴,去吧。”欧阳澈感受到她的视线,也颇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安抚地说道,“总归是要给你大表哥一个交待的。”
欧阳初晴耷拉着一张小脸,咬咬牙便迈步走向走廊,在走廊转角处又丧气地垂下了肩膀。
欧阳帝天的书房并不远,即使用蜗牛与乌龟散步的速度,在一分钟之后也走到了书房门口。
看着那扇雕花的木门,欧阳初晴犹豫地伸出手,半晌也没敲下去。
嘎吱——
木门毫无预兆的被人从里面给拉开,欧阳初晴仓皇地抬起眼,就撞进一双冷冽的黑眸里。
欧阳帝天英俊的面孔此刻看起来无比犀利,紧皱得能够把苍蝇都夹死的眉头和那双冷若寒冰的眼睛,令她感觉像是掉入了万丈尺的冰窖之中,心头微微发颤,全身的温度刹那间以滑铁卢之势下降。
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欧阳初晴缓缓垂下眼睑,不去看他那双冷冽的眼睛。
欧阳帝天定定看了她片刻,才点点头,道:“进来。”
欧阳帝天骤然转身,定在头顶的目光消失之后,欧阳初晴只觉得浑身一松,悄悄吐了一口气。
大表哥这眼神绝对可以拿去实验室做深入研究,说不定就能从中研究出“眼神也能杀人”的重大发明……看着他缓缓走回书桌前的高大背影,迟疑了片刻,她才大大吸了一口气,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束手束脚的跟了进去。
跟大表哥共处一室,是需要莫大勇气的,尤其还是在这种非常时期。
“坐。”欧阳帝天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沙发。
这一次的开场白跟她第一次来这个书房里时的开场白一模一样,可这一次,她的心情更为紧张,也更为复杂。
颤颤巍巍地坐下后,欧阳初晴脊背伸得笔直笔直的,双手乖乖巧巧的放在膝盖上。
看见她僵硬的动作和表情,欧阳帝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随即想到了什么,舒开紧皱的眉头,他尽力把语气放得柔和些,“小晴,在学校呆了几天感觉怎样啊?”
“啥?”欧阳初晴错愕地抬眼看着他,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大表哥怎么没有问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他那听起来怪别扭的语气是肿么回事?难道大表哥还不知道今天的事情么?
可二表哥的意思明明就是大表哥也已经知道了啊……那现在大表哥是什么意思?
难道大表哥要采取曲折委婉的战术来斥责她?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使她原本就不大好使的脑袋更混成一团,乱糟糟的。所以她就这样傻傻的望着欧阳帝天,一时间忘了该作何反应。
见小晴这般模样,欧阳帝天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几分苦涩。
小晴看起来好像很怕他似的啊,不是那种做错事情后心虚的害怕,而是本能的害怕。好像从医院回来之后,小晴就变得很怕他。难道小晴真如医生所说那样,是真的失忆了?
“小晴,在学校呆了几天感觉怎样,还习惯吗?”欧阳帝天收回思绪,又重复一遍的问道。
“嗯,还好。”欧阳初晴一张小脸绷得更紧了,漫不经心地答道。
大表哥,你不要采取迂回战术了!直接给我个痛快吧,反正无论怎样,你都是不相信我的……
“听你二表哥说,这几天你在学校的表现很不错。”欧阳帝天放柔口气说道,似乎后面还有什么话,但欲言又止。
欧阳初晴僵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表哥后面的话应该就是今天的正题了吧……
“小晴现在似乎很喜欢看书,看到书就晕的毛病好了?”
大表哥,你快直接进入正题吧,这样绕来绕去的即使你不累,但我累啊,我一颗脆弱的小心脏禁不起你这样痛苦地折腾啊……欧阳初晴僵硬地点了点头,继续正襟危坐。
“小晴的晕书症是怎么好的?”
“啊?”欧阳初晴诧异,怎么也没想到欧阳帝天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欧阳初晴敛了敛惊诧的表情,脑袋超负荷地飞速运转着,一边思考着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一边答道:“车祸之后,我好像就特别喜欢看书了。”
“哦?”欧阳帝天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车祸之后?”
欧阳初晴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车祸之后我忘了很多事情,但好像也得到许多东西。”
猜想不到大表哥有何意图,她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语毕,她感到大表哥探究的目光愈加灼烈。欧阳初晴故作镇定地挺了挺腰板,可那模样落在欧阳帝天的眼里,却是觉得很可爱。
他突然觉得,就算小晴真是在耍什么把戏,他也认了。现在的小晴比之前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要跟他PK谁更酷的小晴可爱多了,如果她不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欧阳初晴有些忐忑地抬起眼,打量大表哥的反应,瞥见他那双冷冽眸子边缘溢出来的宠溺,顿时愣住了。
她预想过欧阳帝天也许会露出像欧阳澈那样失望的神情,也预想过欧阳帝天可能会用他那冷冰冰的眼神对她逼供,希望她能够自动承认“罪行”……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欧阳帝天会问她那么奇怪的问题,然后露出宠溺的表情。
这不科学啊,一定是她打量的方式不对!
虽猜不透大表哥问她那个问题的意图是什么,但必定是对她有所怀疑,可他现在露出可以称之为“宠溺”如此惊悚的表情,令欧阳初晴的一颗小心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两下,妈妈咪啊,火星人也入侵圣夜帝国了么……欧阳初晴努力睁大眼睛,想证明她只是眼花了。可欧阳帝天眼里表现得不大自然的宠溺是那么真实的存在,存在得那么别扭……欧阳初晴抽了抽嘴角,自我安慰道,她就当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不然等会晚上做梦都会被吓醒的。
或许是注意到她怪异的表情,欧阳帝天终于好心地敛了敛那抹很不自然的宠溺,又恢复成她所熟悉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大表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车祸过后,小晴好像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本来因欧阳帝天恢复正常表情而放松下来的人儿,一听到后面这句话,神经又紧绷起来。
难道……他竟是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欧阳初晴”?
欧阳初晴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随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欧阳帝天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可能性很小,毕竟这里的时空背景不如她所看过的有些穿越小说中的那么复杂,原主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又有谁会来冒充一个不受宠的贵族表小姐呢。更何况她现在本来就是真的“欧阳初晴”,即使欧阳帝天真的有所怀疑,他也是找不到证据的。
所以,她一定要镇定,不能自己吓自己,不能让欧阳帝天觉得她还要被放进医院继续治疗……干笑了两声之后,欧阳初晴点点头说道,“是啊,洛洛也说我失忆后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
顿了顿又道:“大表哥,觉得现在的小晴不好吗?”
她问得很真诚,莫名其妙霸占了原主的身体,其实她对原主一直是心存愧疚的。她不能按照原主以前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只能在其他方面来补偿她,例如她关心的人:乔伊洛和这三位表哥。
欧阳帝天闻言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又或许是被她的小心翼翼给刺痛了神经。他之前一直认为小晴一定是在玩什么把戏,故意装作失忆,却从来没想过小晴也许是真的失忆了。
如果小晴是真的失忆了……
回想起这些天来他们对她说过的话和对她的态度,欧阳帝天的脸忽然变得很难看,小晴一定很伤心吧……又或者,小晴没有失忆,只是借口失忆来改变自己,以此脱离以前的轨道,重新生活。可他们又做了什么,除了怀疑,还是怀疑。
他们是小晴唯一的亲人,最亲近的亲人,可他们却连一丁点信任也没给她。
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却没花一丁点心思去认真关心她,关心她的想法,关心她的改变。
欧阳初晴看着欧阳帝天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以为他在心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否定,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他是有多不喜欢她,才能露出如此难看的神色呢?
欧阳初晴默默敛下眼眸,心里的悲伤逆流成河。
“小晴,你现在这样很好!”愣了许久的欧阳帝天一回过神来就感受到她的神色不对劲,急切地开口道。
小晴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欧阳初晴缓缓抬起眸子,却见那个在她印象中深患面瘫症严肃得近乎像雕像的男人此刻正紧皱着眉头,一脸的慌乱。
呆呆地看着这样的欧阳帝天,她觉得她的脑子很不够用,大表哥的意思是没有不喜欢她?
“小晴,你现在这样很好。大表哥很欣慰,能够看见这样的你。”察觉到自己先前的失态,欧阳帝天正了正情绪,声音柔和地说道。
可他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局促,还是出卖了他此刻有些慌乱的心情。
“好了,小晴还没吃饭吧,赶紧先去吃饭吧。”
见欧阳初晴呆呆傻傻地望着他,欧阳帝天的神色舒缓开来,那严厉的冰山面瘫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呃,冰山大表哥是在笑么?她是在眼花呢还是在眼花呢还是在眼花?
欧阳帝天的这个笑容虽然很浅,但欧阳初晴却觉得很温暖。
从呆傻状态反应过来的欧阳初晴,死命按捺住心底的那雀跃的欢喜,满脑海飘荡的都是刚才欧阳帝天冰山面瘫症状破功后的那张俊脸。先是慌乱得很有味道的俊脸,再是故作淡定得很有味道的俊脸,然后是浅笑得很有味道的俊脸……欧阳初晴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花痴,虽然她并不是一个花痴。
只是,深深存在在大表哥脸上的冰山面瘫症状好不容易才消失,肿么才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又回来了呢?
哎,看来大表哥的冰山面瘫症状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无力回天了。
咳咳,好吧,其实她已经欢喜得语无伦次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原来欧阳帝天对他的这个表妹的宠爱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无力回天了。
她原本以为,在这个家里,最宠“欧阳初晴”的是她的二表哥欧阳澈,最关心“欧阳初晴”的也是她的二表哥欧阳澈,最希望“欧阳初晴”能够不要继续误入歧途的还是她的二表哥欧阳澈。
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原主的大表哥欧阳帝天对她的宠爱丝毫不输欧阳澈,或者可以说,欧阳帝天才是最宠原主,最包容她的人。
欧阳澈对她的宠爱是毫无隐藏的,欧阳帝天对她的宠爱是含蓄的,甚至是有些笨拙的。而原主只看到了对她关心得毫无隐藏的欧阳澈,却忽视了对她关心得有些笨拙的欧阳帝天。
感情有轻有重,可以用心去衡量。
可原主的感情天平从小便出现了偏差,心也偏向了温文和煦的欧阳澈。在原主的眼里,这个总是对她冷着一张脸、总是对她冷眼相看的冰山大表哥自然是比不过对她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的二表哥的。
想到这里,欧阳初晴不禁想感叹一句,“哎,面瘫是种病,得治!”
如果欧阳帝天的冰山面瘫症状稍微轻那么一点,暴露那么一点对原主的关心,也许原主就会感受到这份浓浓的宠爱。
如果原主细心一点,也许就会发现欧阳帝天隐藏在那张冰山面瘫脸之下的深深关怀。
她定了定心神,把目光再聚焦到欧阳帝天身上时,他已经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那神情似乎是在催促她离开。
欧阳初晴犹豫地站起身来,最后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大表哥不问我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欧阳帝天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她心里又打起鼓来,才淡淡道:“我相信小晴动手是有原因的。”
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后,她一颗雀跃的心像是要飞起来一般,这个大表哥对她还真是宠得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无力回天。
欧阳初晴想,也许在她进书房之前,欧阳帝天对她是怀疑的,对她是不信任的。也许在她进书房之前,欧阳帝天是打算要对她进行一番斥责的。
可当她真正来到书房,站在他面前,这个在外界看来冷酷无比的欧阳大少爷面对自己的小表妹时,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于是,斥责的话无形之中变成了话家常。当看到她胡思乱想露出受伤的神情,他又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心里仅存的那一丁点斥责的话也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