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易的流光挪移,是结界运行速度的千倍,万倍,十万倍……在结界的停顿缝隙上,轻松穿过结界,对栾易来说轻而易举。在他的速度上去看结界,不过是一道慢慢打开慢慢关上的门,速度相当缓慢,根本不存在阻挡的问题。
“我只不过是借用传送阵一用。如果是违反帝者的禁令,自然有当世的帝者会前来灭杀我。和两位没什么关系吧。”栾易低沉着语气,连续使用流光挪移消耗无比巨大,几乎快达到了他身体的极限。再坚持下去,恐怕骨头和肌肉都会直接分离。
“说过不行便是不行,就算你能突破结界也没用。再向前一步那就只能把你禁锢起来。”两名分神修士摇了摇头,他们心平气和,即便得知栾易是散修,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境界摆在那里,不会像低级修士一般不问缘由地对散修进行打压。更何况身为修士联盟的人看守这里,连帝者“天子门生”的认定都不承认的话,又有何面目敢阻扰栾易呢。
栾易心情一沉,人是不错,却不好说话。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无礼一次了。”
“请便。”
两位分神期高手在身边布下了诸般禁制和法诀,双手一引,左右拉开形成一道蓝色的光幕在天空静静的悬浮着。
栾易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这淡蓝色光幕若是形成牢笼,绝对会把自己困死。
流光挪移已经不能再用了,五行遁术虽强,却也和分神期有着巨大的差距,即便搭配上唯一被炼化的六品灵宝,也毫无取胜的把握。
唯一的办法就是逆转鬼谷神功。
栾易内心纠结,唯独不想这么做,体内的死气不可控制。稍稍泄露就会致人死亡,再不济也会让他们散尽修为。这两个高级修士,没有半点做错的地方,他不可能下得了手。
一手掐动了法诀向两边打去,栾易拍动储物袋,一根铁钻悬在头顶,突然急速转动起来,向半空中的蓝色光幕钻去。
栾易猛地跳脱在结界边缘,接连掐动禁制将周身防御起来。
虚空大手印的法诀掐到一半,一道剑气横空劈斩,直接将栾易的禁制切成碎片。
强势的剑气来到栾易头顶猛地停住,而后随着法诀消散一空。
“居然能有这么高级的灵宝……”蓝色的光幕笼罩下来,将栾易的毒龙钻给包裹了起来。光幕之下居然隐匿着一个禁制,挡住了冲钻的威力后,光幕强大的禁锢力道隔绝了里外的灵气。
耗尽能量的毒龙钻,自然是停了下来。
此时灵宝被收到他们手中,栾易心头一紧,来自天权宫的灵宝他一件都不愿意丢失。对方翻手将灵宝缓缓送回栾易手中。
栾易刚刚露出感谢的神色,却是一把冰凉的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灵宝虽好,你的修为却还差得多了。闹剧就此结束,走吧,不要再来打搅我们了。”
“诶……”栾易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自大了。别说是分神期,出窍养婴的修士也足以镇压自己。修炼界并不缺乏这种层次的高手,就说各种势力中也有这一辈的佼佼者。
现在各种势力派年轻人出来争锋,还没能有养婴和出窍期的修士出现。显然时间还没有到,或是已经开始了暗中较量。
不然栾易也不会这么轻松。
那些家伙,拥有可以越级挑战的能力。身负场域灵华透顶的修士,出窍期都可能击败眼前的分神期高手。
这不是说着玩的,这样的修士或许还不是少数。
栾易心情低落地走了出来,突然发现周围还有别人的气息。转身一看,这才发现有一名抹茶绿色衣裙的少女躲在门后,一脸局促。
这是什么!栾易愣在了原地,多么灵秀的一个少女,灵华灌顶,几乎冲上了云霄。这样的人,若是去修炼,会有怎样的成就?恐怕不会比宣玥虹要低吧。
宛如安逸祥和的港湾,在晚霞照耀大海的时候任人停靠。待在少女的身边,栾易觉得安宁无比,心中所有的烦恼被一股柔和的清风轻轻扫去。因为不能去红尘界的烦恼,焦躁,失落的情绪都消失了。
豁然开朗,栾易痴痴地愣在了原地。从未间断的鬼谷心法都几乎停滞,这股祥和的气息洗涤着他的身心,把一切不好的东西都镇压了下来。
这是一种和母亲的怀抱不一样的感觉,也不是置身仙界可以感受到的。难以名状,栾易说不清楚是什么。
什么灵华灌顶,什么回红尘界去。栾易早已没了这个心思。
柔弱的少女黑色的眸子盯着栾易的方向,眨了眨。漫不经心地向他走来,纤细的手臂抬起来,摸了摸栾易的脸庞。
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红晕:“你很想要去红尘吗?为什么心绪这么不宁,那里肯定有特别重要的东西吧。”
栾易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少女滑嫩的皮肤触及自己面庞时,他浑身犹如触电了一般。
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
“你……”栾易说了一个字,凝噎下来,良久才喃喃道,“你的手怎么那么冰?”
“大概是天还凉吧。”
栾易的指尖触及少女的手背,她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般连忙缩了回去,两只手藏在背后。
少女双手藏在身后,在栾易面前转了一圈,露出无比自然和单纯的微笑。轻轻踮起脚尖,犹如在享受傍晚的清风般嗅了嗅:“你身上有好奇怪的味道。”
栾易被少女灵动自然的样子触动到了心弦。听到说自己身上有奇怪的味道,连忙抬手问了问手背,又扯起领子到鼻子前仔细闻闻。生怕真的是有什么难闻的气味。栾易微微皱起了眉头,“不会啊,我一点都没有闻到。”
“嘻嘻,那是我的鼻子比较特别。其他人都闻不出来的。”少女甜甜一笑,突然冲着栾易说到,“呐,我叫阿九。你很想要去红尘界吗?”
你很想要去红尘界吗?你很想要去红尘界吗?你很想要去红尘界吗——
这句话一连在栾易的脑海中萦绕着,栾易的心情无比平静,没有起一丝波澜。几分钟前,他还为此和人大打出手。此时却想不起来自己要和人动手的理由,只是下意识地回答:“嗯。”
短短一个字,说的即温柔又坚定无比。谁也不能动摇他的心。
“我很想去红尘界。”
“即便在怎么想去,帝者是不会说谎的。每一位帝者都是人类的脊梁,他们不会害人的。”少女委婉地说到,漆黑的瞳孔看向远方,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所以你不能去的。”
“呐,我可以进去看一下吗?”少女的话让栾易在原地驻留,脑中一片空白。她却走进了大院的门户,伸出一只手在空气中上上下下地摸索着。触摸到结界后,她的两只手掌紧贴着,看向里面的分神修士。
“谁都不行。”两名分神修士看着这一切,也是被少女那清新自然的美丽给勾去了魂。面对正事的时候却还是不苟言笑,神态冷漠。
神色之中分明有一丝哀伤,少女苦苦哀求着。
“我只是个普通人,什么修为都没有。让我进去看看吧,我想看看这座城市所有的风景。”
“这里只是个阵法,没什么好看的。”规矩就是规矩,但分神修士多少有些不忍,“想要看美丽风景的话,到远处的山上去,望着拒仙城会很美,我曾经就看过。”
少女奋力地摇头,“我想进去看看。”
分神修士对视了一眼,无奈之中带着一分怜爱的苦笑。已经开天眼看过了,这不过是个没有一点修为的普通人家的女孩,也就同意了下来。“就特许给你一次,进去看吧,看完了救出来,不要碰坏什么东西。”
虽然这么说,古老的阵法印刻在天地之间,不是常力可以破坏的。
南疆通往中州的传送阵便牢不可摧,跨越两界的传送阵或许年代更加久远难以揣测。不是天地大道的力量,不能将其磨灭。
结界和禁制被撤去,少女一步跨入其中。却又突然转过了身来:“我想带个朋友进来让他看看里面。我会阻止他不然他用传送阵的。可以吗?”
“呵呵,门外的那个散修吧。你还真是贪得无厌了,不过也算了。”说着向着栾易躲藏的一侧喊话道,“不用躲在柱子后面了,进来好了。你的朋友也为你求情了。”
两位分神期修士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少女一靠近他们,就会让他们冰冷的心融化。随着少女的轻声询问,一点防备都没有,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里话。
诚然,他们不过是碍于规矩才阻止栾易的。会强闯拒仙城两界传送阵的人并不多,应该说从古至今都没有几个。栾易执意要去,定然有他的理由。他们也是很理解的,换做以前,心中肯定希望栾易可以突破他们的防御。
分神期的修士肯首地太快,突然态度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栾易适应不下来。兴奋了好一会儿,才谢过了两位高手,抬腿跟上少女的步伐。
巨大院落中只有唯一的一座建筑物,用高大石块铸成的建筑,神秘的力量在这些石块中流淌延续着。这股力量将其牢牢束缚在了一起,形成一个整体。缝隙与缝隙之间,千年万年的积累,石头在生长着,填补了这些空缺。
如今石块都连成了一体。唯独只能看到一条条浅浅的沟槽还能证明很久之前,这是一块块石块堆积而成的。
日月的精华在石块上交织着,古老的传送阵接天连地般散发着无尽的威能。栾易刚刚踏进这座建筑,便感受到了无边神圣的气息。
“显圣……地……”良久,栾易呢喃。在他的意念中,这里交织着圣者的光辉。古老年代,必定是圣者呕心沥血,从虚空之中一点点构建起两界之间的门户。
栾易眼前恍惚,似乎回到了那个无敌的时代。平凡的圣者从人群中走来,一个接着一个。神性的光辉在他们身上闪烁,他们举头望天,口中歌颂着亘古的诗篇,向无边世界乞求着什么。
巨大的力量从天而降,贯穿了两界,打通了道路。
圣者以鲜血凝聚起了稳定的通道,将自己的光辉打入一块块石头之中。
每一块石头都拥有圣者留下的力量,在日月的交织下缓缓生长。
天地之间,居然可以如此神奇。圣者无疑匹敌的力量给了石头千古不灭的永恒,即便帝者来了也是枉然。
栾易就那么站着,心头闪过的幻觉是如此真实。眼角两行清泪流淌下来,久久无语。
“圣者以血肉筑起天地的脊梁。”栾易的心头闪过这句地宫圣骨的咏吊。似乎那贯穿两界,横架在虚空上的通道真的是一条脊梁静静躺在那儿,逼真无比。
心头透亮,栾易似乎渐渐明白圣骨的咏叹不是歌功颂德,而是对伟大过去的吊念。
在那伟大的过去,尘封消逝的历史中,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幸密。天地的脊梁难道只是勾连两界的道路吗?生命的殿堂和天道的桎梏又分别指的是什么?
看到眼前的景象,栾易很想了解地更多。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少女和栾易一样,她激动地叫了起来,文静甜美的少女从未有过此般激动。
栾易淡淡一笑,柔声问道:“阿九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圣者以血肉构筑起天地的脊梁,唔——呜呜,好可怕,他们都好可怜。”少女说着,双眼泛红,也流泪了。
身体为之一震,栾易递过一块手绢。他不知道少女为何而哭,似乎在感动,似乎在悲恸,缠绵纠结的情绪在少女脸上交替着,连周围的气氛都被感染,栾易都受到了少女的影响,哀伤的情绪让他对古老历史的感动化为悲伤,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悲伤什么。
栾易知道,少女看到了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那是圣者大道名铭刻下的虚幻,一个平凡人又如何能用语言形容出大道的至理。
那必定是一副天地脊梁的画卷,栾易听出了些许意味,这句话或许暗指了不止一件事情。
“阵法似乎乱了。”栾易回过神来,从悲恸中走出来,看着眼前栾易可以收纳一方天地的神秘阵法。
“我觉得它缺少了灵魂。”少女站在栾易的身边,黑色的眼眸看着前方,随后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里的圣洁。
“灵魂?”栾易咀嚼着这句话,少女明明不会修炼,看不懂阵法也不知道圣者。但是灵华透顶的人即便不会修炼,也会被周围所感染,诞生出别样的情感。
少女比自己先一步看出了症结的所在。栾易灵光一闪,阵法的灵魂,那不就是阵法的核心所在。看向中间的地面,多了一个凹槽,所有阵法的线条都是从这个凹槽开始延伸出去的。
这里,原本肯定放置着支持两界传送的必需品,是这里的核心。
难怪两位分神期修士在少女的央求下也同意让自己进来。原来他们守护的是一座已经废弃的阵法,没有原本应该镶嵌在凹槽中的东西,古老的阵法根本无法发动。
栾易心绪无砟。他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自己居然会有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错觉。难道这就是自己所希望的结果吗?
“不,不会的,我明明就是最想回到红尘界的。”栾易突然发了疯似地自言自语,狂退了几步,责问自己的内心究竟怎么了。
“我也想去红尘界看看。那里肯定比这个世界更加美丽动人。”少女依旧站在原地,似乎栾易怪异的举动并没有影响到她。反而是一脸憧憬地喃喃,“好想去一次红尘……”
“两界的传送阵,就是普通人也可以用的。”栾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说出了安慰的话。少女在吸引着他,他想去实现少女的愿望,强烈到可以和自己的愿望等同。
“还有三十八年,三十八年后,要是你还想去,我在这里等你过来。”
“三十八年吗?”少女美眸流转,两条细眉在眼睛上扑腾扑腾。眨了眨眼,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栾易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少女好像另有隐情。她肯定也不是拒仙城的人,这里都是修士,以前传送阵开放的时候就算不能传送,谁也可以进来看看的。
是啊,对普通人来说,整个修炼界就像是无边无际的世界。一辈子也走不了多少地方,三十八年对少女来说真的等不起。
可是少女也是那么想要去红尘界,尽管是顽皮的仅仅想看一看红尘大世界而已。栾易却不忍心让她的愿望破灭,急忙说道:“不,不用三十八年。我也等不了这么久,我会找办法的,最快时间内找到办法回去修炼界。相信我,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兴许是怕少女以为自己是在空口说大话,栾易连忙补充道:“我是个修士,我现在就很厉害了,几年就可以和那些前辈高手的弟子比试了。再给我点时间,大不了我自己修炼到虚境,破开虚空而去。什么帝者的命令,谁也挡不住我回家的决心!”
“哇——原来你的家是在红尘界。是书上说的红尘根苗咯?这比高手都要稀少地多,哇哇哇,我今天也见到真人了。再让我默默你的脸。”少女捂着嘴,咯咯咯笑了起来,蹬起脚后跟,捧着栾易的双脸,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噗嗤笑了出来,“奇怪的味道。”
被一个才一米五多一点的少女捧着脸,已经三十四岁的栾易居然也脸红了。白活的十年去掉后,他也就是一个二十四岁的青涩男人。
栾易有些羞涩和懊恼,盯着自己这么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看就真的那么好吗?因为这张脸和过去的不幸,他从来没接触过几位女性。
小学时候带了自己三年,戴着眼镜快有六十岁的女班主任和隔三差五向自己瞪眼的隔壁女主妇,大概算是触及最多的了。
“别看我了,随便谁都比我长得好。你去看他们吧。”栾易失落地撇开了少女的双手,扭过头去沉默了下来。
“我没看你……”良久,栾易才听到少女轻柔的声音,“我什么都看不见,就不能让我摸一摸吗?”
栾易脸上厌烦的表情一僵,恰逢少女又伸出一只手摸索到他脸上,呢喃起来,“你已经厌恶我了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栾易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紧紧地把那只要缩回去的玲珑玉手摁在自己脸上,“我在厌恶自己……”
“厌恶自己?”少女露出疑惑的神色,黑色的瞳孔直视着栾易,让他觉得少女似乎一直在看着他。
“厌恶自己长了这么一张脸,要是再好一点就好了。”
“你不要这样,厌恶自己是不对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管生出来是什么样子,都不能厌恶自己。我摸过好多人,可是只能记住轮廓,也不知道谁长得好看和不好看。他们都说我长得好看,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我连什么叫好看都不知道。”少女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容。
不是强颜微笑,少女似乎在说着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一样,从来没有看不见而悲伤。“我生出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厌恶自己是不对的。爸爸和妈妈他们都没有错,我也没有错,谁都是无辜的。”
少女不悲不喜,平淡地说出自己的处境,让栾易觉得她不是坚强,也不是用花言巧语安慰欺骗自己。而是真的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是正确的,世界都没有错,一切都无需埋怨。
栾易被久久地震撼了,他竟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说的是如此的正确,曾经自己不也是满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如今呢,连这最基本的圣人小道都忘记了。过去多少次受伤,用恶劣的环境磨砺自己的修为。现在居然又因为一张脸的长相而怨天尤人。
“我……”栾易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完整的话。
“呐,有奇怪味道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似乎发现了栾易的心思,突然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