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东山的道路与去往西山的道路大相径庭。
西边的道路平坦笔直,而东山蜿蜒曲折,树木从生,高低起伏的山峦,参差不齐的灌木丛和舌草摩擦着利群的皮肤,如果不是地上因被踩踏弯倒的草木能够清晰可见一条蛇形的小道,多数人都会迷路于此。
利群感到有些口渴,似乎走了很久,本能地听到了潺潺的水声,他加快了脚步。
突破了眼前树林,视野豁然开朗,无数从山上垂直而下的激流拍打着已经变得无比光滑的巨石,飞溅的银花如无数银鱼扎入水中,汇聚成一条溪河,他知道眼前就是名为银龙的溪流。飞瀑之间依稀可见的石台阶和木制的吊桥,从底部一直绵延而上,这是上山的路。
利群要做的则是选择另外一条路,那便是穿越这条溪流。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目标,漆黑的夜晚下,除了月辉的照耀,唯有溪水对岸的一簇篝火能够散发着光芒,两人相隔仅有不足二十米的距离,能够感受到火光明暗的变化,一个人影随着火焰被风吹动而发生扭曲,似乎在跳着不知名的舞蹈,影子的主人毋庸置疑是傻子,看来他已经等了很久,早已进入了冥想状态,周围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傻子进行着观自在的冥想,在他的冥想世界里,他存在于任何地方,又不存在与任何地方,他能够用上帝的第三视角来观察自己,停滞那因过度运算和过热的大脑。
“喂!傻子,我来了!”利群站在岸边挥舞着双手,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种毫无作用的举动。
这是一个冥想修行的好地方,安静并且隔绝了周围的一切,银龙飞逝之声如同涛涛大浪击打在水中的顽石之上,发出的声音足以隔绝两岸。
“这怎么可能过得去?”利群陷入了绝望,他觉得自己如果进入这溪水,便宛如进入了银龙之腹,那些水中的顽石比水雷更加危险。
“名为银龙,果然是因为此溪险恶吧,傻子到底从哪里游过去的?”
利群环视四周,似乎发现了一处水花较少,激流较缓慢的地方,但是这里的宽度真是令人发指,可以说是银龙小溪最为宽阔之处,大概有三十米左右。
突破这样的距离似乎并不是很难,虽然利群年纪尚小,但是自幼喜爱游泳,熟知水性。问题的关键在于平时利群在室内恒温游泳馆游几个来回都不成问题,但是这里是北亚高山寒温性针叶林植被带,并且是气温最低的夜晚,如此激流的温度更是不会超过5度。
“我擦……冰死了……”利群像触电一样收回了试探水温的手,用吃奶的力气对着彼岸的傻子喊道,“坑爹呢?你从哪过去的?这还没游几米,我肯定先冻死了!”
“白痴,你不会动脑子?要是一般人都能过来?我还怎么冥想?过不来就回去吧,不要打扰我!”傻子闭着眼睛歪了歪脑袋,竟然及时对利群的发问进行了回答。
“……你听得到啊!干嘛一直不说话!之前我喊你那么大声!”
“你喊的跟杀猪似得,我又不聋,意境都被你破坏了!”傻子睁开眼睛,往篝火里添了些干树枝,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火中响起,火焰附和着树枝燃烧发出的声音窜的老高。“仔细观察周围!笨蛋!”
看着对面似乎十分温暖的火堆,感受着逐渐降低的气温,心中的疑问还没有解开,自己不能在此处退缩!
“我不会放弃的!”利群双手互握形成筒状大声喊道,“别小看我!”
面对傻子的沉默,利群开始在溪流最宽的地方踱步,到底如何过河?
利群开始进行第一次尝试,他脱去了身上的衣服,脚试探性地伸入溪水,然后他放弃了。
他绝望地看着对面篝火取暖的傻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喂!傻子,你怎么穿着衣服过去的?”利群边喊着边连忙穿起来衣服,寒风让他浑身充满了鸡皮疙瘩。
利群暗自骂道:“自己真是笨蛋!我竟然会相信傻子和疯子的话……让我游泳过去肯定是忽悠我的,他拿着衣服被子怎么可能是游泳过去的?既然如此定有其他的通路。”
回眸一看,利群发现泥土之上脚印的痕迹,自言自语地说道:“等等,既然能够留下我的脚印,那么傻子的脚印也一定会有,我只要找到傻子的脚印,就能顺着他走过的路到达对岸。”
似乎找到了破解之法,利群借着月光还是寻找傻子留下的蛛丝马迹。果不其然,地上除了利群留下的杂乱无章的脚印之外还有这整齐划一的一排脚印,这样的脚印说明它的主人方向明确,能够准确地找到渡过溪水之处。
期望越高之时,失望往往越大。
顺着那步调一致的脚步,利群离那水面最平稳的地方越来越远,反而走到了激流荡漾之处。此处水速虽不是银龙最快之处,但也不容小觑,这样的速度卷走利群这么大的孩子还是显得轻而易举了许多。
傻子并不比利群大多少,他又是如何过去对岸的,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弯身探脑,试图窥探这激流之下的秘密。
“漩涡!”利群有些惊讶,在定睛一看,原来激流交汇形成的漩涡竟然如等差数列般保持着相等的距离,这一定有所蹊跷。
利群捡起了周围的一块碎石,向着漩涡逆流而上的方向砸去,水面激起了水花。紧接着利群比量着傻子脚步所在直线的距离继续往水中砸去。
与之前不同的景象出现了,石头似乎撞到某种东西,弹飞了起来。这让利群眼前一亮,他已经找到了傻子过河的秘密。
“哈哈,难怪会形成旋涡,原来白花花的激流下面竟然暗藏木桩,只要对应着旋涡的踩中水面下的木桩,就可以不用弄湿衣服而渡过银龙。”
利群脱掉鞋子和袜子,将它们揣进怀中,伸脚探入水中,踩实。第一步的成功让利群心中安定了许多,紧接着第二步也成功了。
三步,四步……眼看着就要渡过溪水了,却在最后一步僵持住了。
冷静,仔细去看水面下隐约出现的木桩。可是……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木桩。
这个距离,如果硬要跳跃,估计会被卷入水中。
“都最后一步了,掉水里也要过去!”利群给自己打了打气,纵身一跃。
溅起了无数水花,利群并没有被水卷走,之所以看不见最后的漩涡,是因为最后这一段溪水十分的浅,水只到自己的小腿。如果是白天,自己肯定早已发现这个事实。
流淌的溪水在蚕食利群的体力,他迅速摆脱了这瘆人的寒冷。冲向了前方温暖的篝火,利群也不客气,拿起一旁放着的被子裹了起来。
“不错,没傻到去游泳过来!”傻子睁开了眼睛,这似乎是第一次表扬利群。
“还行吧,主要我也知道自己游不过来,只能寻找其他方法。”利群哈了口气,搓了搓手,靠着火堆终于暖和了起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有关疯子的事情了吧,当然我对你也很感兴趣,还有疯人学院。”利群露出了贪婪的表情,值此机会一定要探出个究竟。
“今天只能问一个人,不然会没有睡觉的时间,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算三言两语能够讲得清楚的,在说之前我需要你向我保证!”傻子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只有一条,那就是不要出去乱说话,自己知道就行了!”
“这没问题,我利群在道上随父亲混的时候最讲的就是要诚信,要懂得保守秘密!”利群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好,这个故事有点长!首先我要说的是疯子是个孤儿,但是他很危险,因为他是个杀手!”
说着话的时候,利群也没闲着,用手背测了测傻子头部的温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傻子说道,“难得你已经神志不清了才需要冥想?你说疯子去跟教官打架我倒是相信,你说他曾经是个杀手?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是杀手?”
“疯人学院里面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或者是不可思议的,我之前也是不信,直到我看到他的档案。他也曾经告诉过我一些关于他自己的过去。”傻子往篝火中又添了一些干树枝,开始讲述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故事追溯到两年之前,那个时候利群还在带着一群孩子与另一群孩子争夺电玩城一款游戏的使用权。疯子则刚刚擦净手上的鲜血,脚踩着一对夫妇的尸体。
这队好心的夫妇在感恩节这天遇到了街上一个乞讨的男孩,他们盛情邀请男孩到家里做客,他们并非真的好心,而是为了在民众面前展示自己的仁爱与关怀。
政客们有时候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总是能够在适当的时机说着或者做着合乎众人期望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招来的是凶狠的狼,当他们将他从市民广场带回自己住所的时候,死亡的阴影便笼罩了这两位还无防备的伪善者。
这对夫妇并没有按照自己在众人面前那动人的演说——给这个孩子一顿温暖的大餐,并为其寻找领养者。
他们只是给了他一些残羹剩饭,并且在饭中下了药。
这不是第一次收留可怜的儿童了,伪善的政客们一边宣扬着自己的爱与无私,一边秘密将流浪的儿童杀害做成标本出售或者变成某些大人物的玩物。
这里是法兰西,华裔的生死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这对夫妇今天的表演却为他们赢了不少选票,毕竟收留外族流浪儿也算是一段佳话。
“真是臭死了!为了你的竞选,今天我竟然抱了这个孩子,我还在国家记者面前吻了这个孩子,真是令人作呕!”
“好了,亲爱的,今天辛苦你了,我去冲个澡。你看看药效差不多该发作了,把他丢到储物间去就行了。”
“真是麻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靠这个来获取竞选经费?”
“很快,当我们竞选成功,钱对我们来说便不过是个符号。这个黑发的小子做成塑化人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之前的那个孩子你也说能够卖个好价钱,结果最后那个商人也就出了10万美金。”
“这次不一样,相信我亲爱的。搬运他的时候尽量不要划伤,之所以用药就是为了保证标本不会有所损坏。”
妇人走到了客厅,然而她却没有看到黑发的少年,桌子上的食物似乎少了一半。
她看到了桌角下的鞋子,想必是药效发作,这个小孩倒在了桌子下面。
正当她蹲下身子伸手去拉这具她认为已是尸体的存在时,当视线绕过桌子,一把冰冷的匕首顺着妇人的眼窝刺进了她的大脑,她的嘴被孩子的另一只手紧紧堵住。
只需要几秒钟,大脑的死亡是人类最快速的死亡,即便心脏还在跳动。
“凡人皆有一死!”疯子低吟着刺杀者的誓言,将妇人拖到了沙发后面,只露出双脚。
当她的丈夫看到那双脚时,他以为家族性高血压的妻子晕倒了。在他连忙跑去扶起妻子的瞬间,沙发后双手发力的疯子将匕首刺进了他的咽喉,男人发出哼的一声倒地而亡。
“不要小看小孩子,当成年人丧失戒备心的时候,便是他们的死期!”
……
……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不会是忽悠我的吧?”利群听的有些害怕,他无法将如此冷血之人和自己所熟识的疯子联系在一起。
“你可以去疯人学院的图书馆查阅两年前的《费加罗报》、《法兰西晚报》、《解放报》及《巴黎日报》,关于普瓦图夏朗德议员夫妇离奇刺杀案的相关报道,这是一宗到现在为止仍是悬案的神秘案件。”
“那疯子为什么要杀人?”利群有些不明白,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在法兰西?”
“张迁是孤儿,在他遗弃这个名字之前,在他未被称作疯子之前,他就被一个杀手捡到,送到了杀手组织。经过多年培养也成为了一位杀手,专门负责刺杀容易放松警惕的目标。”傻子扭头看着利群说道,“正因为如此,疯子才在一次刺杀任务中邂逅了黎小郎,也就是萌萌。”
“这个杀手组织究竟是什么?疯子又是怎么认识萌萌的?难道疯子刺杀的目标是萌萌?”利群被自己这样的推断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
“这当然不可能……”傻子应道,“如果是那样,萌萌一定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