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哈尔牧场,二十几名草原汉子脚蹬马靴,身挎铮亮弯刀,簇拥在一辆马车周围,马车不算豪华,但车辕处雕有古蛮荒文“完颜”二字,此徽记代表了蛮荒草原的完颜部落。
队伍行进在渐没马膝的荒草间,突然,拉车的枣红马停下了脚步,无论赶车的人如何吆喝,它就是止步于荒草间,不肯前进一步,左前蹄不住的踢开旁边的野草,鼻子里喷出白色的热气,不住的向左前方张望。
拉马车的马停了下来,队伍自然也得停下来,前方折回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人,古铜色的脸庞,有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粗狂,他策马而来,来到车前低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可没人能回答他,停下来是因为拉车的马不肯走,而这匹枣红马不是普通的马,而是有红骐骥,其纯正的血脉决定了它可以闹脾气的资本。
这时,车里传来清脆的女声,“骐骥非凡品,既然它不肯向前走,那肯定有原因,你去前方探查一下。”
“桑格领命。”那人一夹马肚子,便向着左前方飞奔而去。
杂乱的草丛里隐蔽了一条溪水,流淌的溪水很急,遇见突兀的乱石激起四散的水花,水珠滴落在杂草的枯叶上,折射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昏迷在岸边的野草丛中,早已没了意识。
桑格短粗的手指抚摸着那人身体上的伤,那是顺着溪水漂流所致,只是些皮外伤而已,伤不了性命,可那双摸惯了弯刀的手停了下来,那是腹部的一处刀伤,虽然伤口已经结疤,可依然逃不过桑格那锐利的双眼。
这是蛮荒草原的精钢弯刀留下的伤,而且更让桑格疑虑的是此人胸口处的伤,胸膛被直接洞穿,可人却没有死,桑格自然不知道此人是因为胸膛处的一滴血,才活到现在。
目光落在了眼前流淌的溪水上,那清澈见底的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似乎并不代表没有,那溪水从远方来,从蛮荒草原神秘的腹地来。
“邪灵侵染了你的心智,这些伤痕便是恶魔的烙印。”桑格是虔诚的喋血神殿信徒,而且近乎狂热,他的手已然落在了腰间的弯刀上。
刀刃带着划破气流的翁鸣,很快,只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恍惚的影子,刀影之下是雪白的肌肤,颈动脉正有力的跳动着,桑格继承了草原的刚猛果断,做事从来都是先做,再讲后果,哪怕杀人也是如此。
“住手。”
刀刃已然亲吻到肌肤,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那人有些发热的体温相融和,哪怕再有一个眨眼动作,那么刀下就是一个死人,可在这紧要关头,有个清亮的女声叫了“住手”。
住手就是停手,桑格握着弯刀的手便停在半空中,没有前进一分一厘,他是完颜部落的勇士,信奉指令甚于一切,也正是如此,桑格刀下的人才没有死,牧野才活了下来。
桑格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自己住手,可他还是停了下来,“小姐,邪灵吞噬了他的灵魂,他已是将死之人。”
少女穿了一件白色及地长裙,很素雅,很高贵,面纱将脸庞与表情尽数遮掩了去,她缓步走上跟前,拨开牧野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俊俏秀气的面庞,她轻抚摸磕碰处的伤痕,轻声回答桑格:“他虽将死,这不是还没有死吗?仁慈的长生天也会怜悯他。”
少女说的在情在理,就连长生天也是教人行善积德,多做善事,那么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桑格还想说什么,可一向不善言辞的他,自然说不过眼前这位,完颜部落高贵的领主之女——完颜婼楠。
蛮荒国是部落分权的制度,蛮荒草原被大致划分为四大牧场,分别被四大部落统领,而部落的首领又臣服于王族,属于仅次于王族的蛮荒贵族,这完颜部落便是其中之一。
完颜部落现任的领主完颜破,是唯一一个跟随冒顿单于而健在的老人,有人说他是草原上最清闲的领主,也是最糊涂的领主,他一天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酒壶旁度过,从来不知道自己牧场中有多少牛羊,不知道天何时要下雨。
这位别人眼中的糊涂领主,只有一个女儿,那便是完颜婼楠,婼通若,楠通楠,婼楠便是希望她“若男”,好在她并没有让这个名字失望,完颜部落的人敬畏她,如同对她父亲的尊重。
既然是她下了不让杀牧野的命令,桑格虽然不想同意,可还是收回了牧野脖颈间的弯刀。
当牧野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片梅红,那淡雅不失格调的色泽是车厢的颜色,他正栖身于一张柔软的棉被上,因为漂流所致的伤,此时泛着酸痛的感觉,他顾不得那些伤痛,想要坐起身来,肩膀却被一双芊芊玉手按了下来。
“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要动,不然伤口裂开就麻烦了。”甜美的女声在耳畔响起,侧过头才看到身前少女,一条白色丝结将乌黑的秀发随意的约束起来,虽然面容被白纱遮了去,但仍旧给人一种落落大方的感觉。
是她?还是她?
她的面纱让牧野想到了她,那个有些蛮横不讲理,把刀驾到自己脖子上的人,虽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可仍旧有些惭愧,自己无意揭了人家面纱,还有林七嘴里说的事。
她那素雅的装束,又让牧野想到了梦中怀抱婴儿的女人,她临危不变的镇定,那刺破黑色的眼神。
蛮荒草原上的贵族中未婚的少女都是以白纱遮面,还要那素雅的装束,只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修行道袍,牧野感觉自己有些好笑,就在自己失神的片刻,少女避开了牧野的注视,自我介绍道:“我叫完颜婼楠,你呢?”
牧野这才想到了自己的失礼,盯着一个陌生少女看总归是件不礼貌的事,他赶忙转过头,想要避开尴尬,可要告诉对方名字时,他又犹豫了下,完颜乃是蛮荒四大贵族,自然知道牧野,随即便报出了一个名字“牛里。”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就像草原上的一颗草,牧野又告诉她,自己是一个羊倌,给人放牧时遇上了狼群袭击,自己死里逃生掉进了激流中。完颜婼楠并未怀疑自己,因为自己太普通了,身上是褴褛的衣衫,说是羊倌,更像一个乞丐。
“小姐,那人要是醒了就让他自己骑马,马车应属于高贵的您。”车外响起了桑格的声音,原来他一直护在马车周围,完颜部落的勇士有义务负责她的安危,桑格本不同意将牧野放到马车上,可他昏迷不醒又不能骑马,这才勉强同意完颜婼楠的意见。
牧野虽然之前昏迷之中,意识还算清醒,大抵知道发生的事,所以自己也算识趣,强撑着就要起身,却被少女抢先道:“他的伤还不能骑马,就先在车上呆着吧。”
“可……”
“桑格,你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
“哦!”桑格显得很不愿意,可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车厢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二人相视一眼,谁也没有说什么,各自低下了头,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完颜婼楠不相信缘分,自然不会一见钟情喜欢上牧野,只因为骐骥有些许灵性,它的反常,让完颜婼楠不得不重视眼前这个叫牛里的人,要知道,完颜部落从父亲开始便开始衰败,她此次回乌兰布通,部落里正是用人之际。
牧野不知道完颜婼楠的想法,只是对她有些感激,可并未表现出来,他在想自己的事,想那些想不通的事。
一辆马车中的两个人在想着两件互不相干的事,马队浩荡的行进,方向是蛮荒草原的圣地——乌兰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