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一同坐公交车到民政局。
记得五年前我们去结婚时，虽然没有兴奋，但也不至于这么伤心。其实伤心的应该是她，我只是自责，做不成一个好父亲，这将是我一生中最让人谴责的事情，也永远是让孩子骂我的一件事。
民政局人来人往，有高兴的进去的，也有哭泣的出来的。有拿红本出来的，也有拿红本进去的。我们的红本都在她的手里，攥出了汗。
刚进民政局大厅，眼前十来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我们面前，全是我们两家的人还有好朋友王志和武大。难怪今天早上我们出来时，我爸妈都不在家，我还纳闷，我要去离婚了，我爸妈今天怎么不拦着我，原来早早的到民政局来等我们了。
妈妈抱着孩子，见到我们后，哭着喊妈妈。珍芳见到孩子哭，也放声哭起来，赶紧上前抱住了孩子。一群人围住了我，我罪人般的准备接受一场前所未有的审判。
首先站出来的是珍芳的爸爸，他走到我面前，说：“今天，你们不能离婚，我们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我妈说：“咱别在这里说话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吧，这里人来人往的，有什么事也说不清，去外面的饭店坐下来，慢慢谈吧。”
珍芳的妈妈说凑上来，说：“亲家说的对，走吧，坐下来谈吧。”
珍芳的哥哥在饭店里安排了一间包房，十来个人围成一桌，大家各自就座，全是一脸愁云。
我妈妈先开口说：“今天是我把大家招集在一起的，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阻止你们离婚。他们的婚姻走到现在的地步，基本上是张浩的错，在这里我和张浩的父亲向亲家道歉，是我们没有把儿子教育好，可是我希望我们两家人给张浩做一下思想工作，打消离婚的念头，也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
这时珍芳的哥哥低着头轻蔑的说：“也不知道张浩多大本事，把婚姻当儿戏？不喜欢我妹，早干吗去了？”
珍芳的爸爸瞪着她哥哥，假装咳嗽了一下，说：“婚姻的事，不能只怪一方，走到这一步，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承认珍芳有缺点，但在我眼里，她是我一块宝，她现在的生活状态，我看在眼里，十分寒心。我就想问张浩，假如你们离婚了，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人？”
珍芳妈妈接着说：“唉，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珍芳的嫂子说：“我和你哥也闹过离婚，但也就是说说，怎么能当真呢？”
我的老丈人提高嗓门，说：“张浩，你回答我的问题！”
他退休前是某事业单位的一个小科长，说话总是一副官腔，见我低头不语，又问到：“张浩，现在不是你沉默的时候，你应该给大家一个交待，如果你能说服我们在座的人，你可以去离婚。说吧，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我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也不想再找了，我想一个人生活。”
这时，在座的人更加安静了，全部在等着我老丈人如何批判我。
他说：“你离婚，对珍芳不负责任，对孩子小莲不负责任，对你父母不负责任，如果你打算一生一个人生活，也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你考虑过吗？”
我说的一个人生活，这样的话我妈妈听的最多，这也是她不想让我离婚最重要的原因，她很害怕我有这样的打算。所以，听到我说的这句话，她又控制不住了。
妈妈说：“我最害怕你说这句话，你说的这是正经话吗，你这是在和谁赌气？这世界上有几个人是一个人生活的，那叫生活吗？等你老了，就这么孤独着？像话吗？”
我爸爸皱着眉头只是叹气。
妈妈又说：“今天也把你的好朋友都叫过来了，他们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人家看笑话，你看武大现在的生活，过的风声水起的，再看看你，一天比一天堕落！王志虽然现在没结婚，但你可以问问他，一个人生活真的幸福吗？在这里我也不怕王志怪我说话难听，你让王志说说，你们离婚合适吗？”
王志突然低下头，说：“不能离，不能离！”
武大竖起脖子说：“张浩哥，以前也没听你说要离婚，怎么这么突然，这玩笑可开不得，你以前还总劝我和前妻好好生活，怎么轮到你就不知怎么办了？珍芳其实挺好的，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丈人说：“张浩，你听一下大家是怎么说的，这都是为你好的，别执迷不悟了，这都是群众的呼声！你该醒醒了！”
珍芳哥哥说话根本不看我一眼，说：“要我说，想离就离吧，何必让大家都累呢，这年月，谁离开谁都能生活，也许还能生活的更好。”
老丈人盯着他说：“少给我废话，闭嘴！”
珍芳的哥哥是教育局一个小职员，个人优越感十分强，自从我和珍芳认识到现在，从来没有正视过我，总是以看不起我的眼神面对我。我也懒得理他，很少在一起聊天，包括他们的家人，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示人，这让我无比厌恶。
我实在忍受不住，便说：“我想离婚，完全是因为我经过努力，还是感觉感情不合，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也不想耽误珍芳，没有别的原因，我也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没有资格认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我认为再穷的人，也有选择和放弃的权利。”
她哥哥这时几乎想站起来，大声说：“结婚前你干吗选择珍芳，现在为何又放弃，选择和放弃都是你说了算？那我妹妹就没说话权了？”
珍芳这时说：“哥，你声音小点！”
我妈妈说道：“夫妻都是从陌生到相识，再到结婚，生活中出现各种问题后又闹离婚，这属于正常的，主要是你们有没有到离婚的地步，我们现在重要的是让你们明白，组建一个家庭很不容易，一定要慎重。至于过去的，就别再提了，大家说对吧？”
这时，女儿小莲轻声问她奶奶，说：“奶奶，什么是离婚？”
在座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在孩子的眼里，眼前的一切只是大人们平常的聊天，她不知道离婚会带给她什么样的伤害，她不知道她也许会失去妈妈或者爸爸，至少不能同时见到爸爸妈妈了，如果真的知道，恐怕不是现在这个状态了。
孩子的一句话，足以让我妈妈泪流满面，她看着孩子，说：“小莲，大人在聊天呢，长大后你就知道了，你多吃点东西，没事的。”
小莲低着头，继续啃着手中的鸡腿。
珍芳说：“我知道我有毛病，我不应该对张浩怀疑的，不应该总查看他手机，我有时候太冲动，说话不注意方式，我当着全家人的面，和你道歉，如果你真的想离婚，我就成全你，但孩子必须跟着我，我没别的要求。”
武大接着说：“珍芳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要再固执的话，就真不像男人了！”
我说：“其实，我没有觉得珍芳有那些让我难以忍受的缺点，我身的缺点要比她多很多，只是总觉得我们不合适，至于哪里不合适，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两人在一起没话说，不喜欢家里那种尴尬安静的环境，而且珍芳生活的很不快乐，何必在一起呢？”
珍芳的哥哥说：“你为什么不能去发现珍芳的优点，两人在一起没话说也要找话说，作为一个男人，感情方面都搞不定，你还能干什么？真让人瞧不起，你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离婚后一个人多自由，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对吧。你就是个懦夫，怕耽责任！”
珍芳妈妈对珍芳哥说：“你少说两句！”
“我就是个懦夫，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失望了。既然你们没有一个赞成我离婚的，那便不离，什么也不要说了，大家吃饭吧。”我说。
我很清楚的知道，今天这样的场合是不可能离婚的，这么多人围剿我一个人，如何招架得了？于其让他们一言一语的刺激我，不如早早收场，关于离婚，顺其自然吧。
饭后，老丈人他们一家先行离开，珍芳和孩子也跟着他们回家了，她说要回娘家待两天，稳定自己的情绪。
我们几个人坐武大的车，一起回家。路上，妈妈说：“张浩啊，就这么凑合着过吧，你们隔几天闹一次，我们的心脏受不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别闹了，就当妈妈求你了。心情不好时，就找武大、王志玩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吗？”
我看着窗外，嗯了一声。
“王志，你今天干吗也来，你不用照顾你爸爸吗？”
“我妈和我妹都在呢，现在情况挺稳定的，明天让武大开车带我爸去医院检查一下，总是打嗝，而且饭量小很多。”王志说。
“明天什么时候，我也去，好久没去看你爸爸了。”我说。
王志说：“你忙你的吧，没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