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个人的游泳史上，除了那次横渡长江，被江水冲下去十几里路，以及在准噶尔盆地，跳入一口崩塌了的大口井中，被冻得嘴唇发紫，就数游黄果树最刺激了。
我向来对旅行社的那种旅行方式不以为然。那是由汽车、轮船或者火车，甚至是一排坐九个人的飞机，把你安全送到某个游览区，然后依每个景点的大小，分配游览时间，带你面面俱到且匆匆忙忙地看一遍。如果你在桂林的芦笛岩中，想深入某个岔洞，对不起，洞外的面包车可不等你。你去庐山，要爬一爬好汉坡，最好自己买船票往九江走。旅行社不喜欢我这样的人，我也不喜欢他们那种定钟点开车的刻板玩法。不过即使我对那种玩法深恶痛绝，可前几年干销售时，却多次乘坐旅行社的车子跑来跑去呢。通常在仪器展销会之后，总要组织一次或近或远的旅游活动，厂家与用户同坐在旅行社的大巴中，一边游玩，一边继续谈生意。我从贵阳去黄果树，就是这么去的。
那是初夏的一天，阳光灿烂，游人如织。卖蜡染品的苗家妇女，把一件件蓝布衫递到你的眼睛跟前，遮挡你看瀑布的视线。我一个人走在前头，看到蔚为大观的白水幔兴奋不已。河水从68米高的陡崖上突然坠落，空谷中爆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声。面对瀑布从高坡上走下去，离它越来越近。走到谷底，我站在瀑布下泻的那个深潭前，默默地看着，什么也不想。瀑布溅起的水雾，在无风的峡谷中飞扬，我的脸被湿了，头发也湿了。因天气忽然变热，只穿了一件衬衫。湿透的衬衫贴在我身上，使我感到了沁人心脾的凉意。后来，当我不得不跟上同伴去水帘洞，于山崖间横穿瀑布时，面对那个深潭，还真有点恋恋不舍呢。在姑娘们接连不断的惊叫声中，我和大家一起躬着身子走完了134米长的水帘洞。走出洞口，我看着白云悠悠的晴空，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现在不游黄果树的话，这辈子就别想了。
于是，我像一个发了神经病的人，立刻回头，冲下山坡。我跑到潭边，脱去衬衫，纵身跳进汹涌翻滚的潭水中。一道道波浪劈脸打来，我朝大瀑布奋臂击水。以前我曾在北戴河游过波涛汹涌的大海，也曾在风力七八级的恶劣天气中游过武汉的东湖，而这时，我居然在一座只有两三个篮球场大小的潭水里，也同样领略了惊涛骇浪的险恶。游到离瀑布坠落点仅十余米时，不敢往前游了，因为我想起了托尔斯泰的一句话。
托尔斯泰说：“一个勇敢者，是那种知道应该怕什么的人。”我心想，应该做一个明智的勇敢者，便掉头往回游。当我上了岸穿衣服时，我看到两个东北人也奋不顾身地跳进了深潭。我心想，也许他们会比我游得离瀑布更近些，但他们是看到我下水后才下去的。想到这里，心中油然升起得意的自豪感。不过当我登上旅行社的大巴时，这种自豪感便失落在一片责怪声中。那些等我等得不耐烦的旅伴，都埋怨我耽搁了大家的时间。于是我不得不连声道歉，讲“对不起，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