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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在纽约白平原医院的讲话,1986年(2)

下一个问题?

提问

配偶或家人怎样做才算是帮助恐惧症患者最正确的态度呢?

威克斯医生

首先,配偶必须要对患者正在经历的痛苦有所了解。我们并不希望他了解得太多,这对病人自己也是个负担,因为她并不希望看到家人跟她一起痛苦。

和神经疾病患者一起生活是很困难的,患者的配偶可能会变得跟患者一样地神经质。病人自己一定要记住不能期望太高,而其配偶在帮助他的过程中则一定不要心浮气躁,既不要在病情好转时期望过高,也不要在病情倒退时垂头丧气。他们必须要明白神经疾病本来就是这样的。然而不幸的是,配偶们面对疾病时的惟一做法经常都是半途而废、无所作为,有时甚至是一走了之。我认识的一位丈夫曾这样对他的妻子说:“别再把威克斯医生的书放在橱柜上了,把那该死的东西拿走。”有时他还会说:“别再跟我提什么威克斯医生!”像我说的一样,和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的神经疾病患者生活在一起是很困难的。[威克斯医生迟疑了一下,期盼地看着听众]……我不记得问题是什么了,我迷糊了![笑]

提问(笑着说)

我想知道配偶们什么样的态度是最理想的,他们应该怎样去帮助病人?

威克斯医生(笑)

你是指当他们愿意帮助的时候吗?

提问

是的。

威克斯医生

首先他们得试着去理解当前的状况,他们必须要了解妻子们正在进行的恢复计划。一个丈夫必须试着分享妻子的希望并对她的计划抱有信心。我想这就是他所能做的——去理解和支持,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的很多病人既不被理解也得不到支持。就像我总说的那样,神经疾病患者是孤独的,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得不到家人的支持。如果你想更具体地了解我是怎么做的话,那么告诉你,我会给病人的丈夫解释(你知道,通常需要解释的都是丈夫),告诉他们病人的想法是怎样引发身体过激的反应的,并让他们知道这就是病人之所以如此敏感、如此情绪化、如此绝望的原因。我还给他们解释为什么病人越绝望症状就越严重的原因,并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反应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会对病人产生巨大的影响。此外,我还会告诉他们一次次的复发是怎样引发越来越强烈的反应的。

如果你把这种复发比作电流回路,有些丈夫会理解得非常好,但通常我的解释没这么复杂。不过我经常发现,这样的比喻会让他们更深切地体会到妻子们所承受的痛苦,之后他们也会对病人表现出更多的尊重。他们会这样想:“毕竟这就像电流回路一样呀。”另外,我还会强调指出,在我的眼里病人非常地勇敢,他们并不是丈夫们认为的那种神经质。我解释说,妻子们的神经系统就像电网一样敏感,一触即发。

在这里,我必须承认我是有些夸张,我给丈夫们描绘了一幅非常可怕的景象,但有些人真是让我无计可施,所以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来撼动他们那傲慢的、不耐烦的态度。不过凭心而论,我也确实遇见过一些非常好的丈夫,他们竭尽全力地去理解、去帮助自己的妻子,这一点我必须要予以强调。

总之,家人必须试着去理解、去支持并给予安慰,同时还要努力地不失去耐心。

提问

关于接受症状的问题,我发现我没法让本来就跳得很快的心脏跳得更快一些!

威克斯医生

天哪,我可从来都没说过这样的话呀。

提问

那些症状让我害怕,让我想要逃避。

威克斯医生

你看过医生了吗?

提问

哦,是的。看过许多次了。

威克斯医生

他检查完后是不是说心跳加快只是由于神经紧张的缘故?

提问

是的。

威克斯医生

你的心跳有多快?

提问

有时每分钟一百六十下,不过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百二十下。

威克斯医生

一百二十下还不算太快。

提问

但我却无法忽视这样的心跳。

威克斯医生

我从来都没要求你去忽视它,再说这么快的心跳也是很难忽视的。要知道,忽视和接受是两码事。接受意味着不要惊慌,在知道心跳很快的同时,还明白它不会对心脏造成损害。你越是害怕,心跳就越快,这一点你很清楚,对吧?因为你害怕时会分泌肾上腺素,而这会加速心脏的跳动。

心脏的跳动由神经系统中的两个特定的部分——交感神经系统和副交感神经系统控制。记住,刺激肾上腺素分泌、加速心脏跳动的是交感神经,而副交感神经则减缓心脏的跳动,二者相互平衡才能使心跳保持在正常的水平上。一旦你因为心跳加快而紧张的话,肾上腺素就会分泌出来,而这又会进一步地加速心跳,于是你就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所以你真的应该学会坦然处之,不必为其惊慌,我保证心跳会渐渐慢下来的。现在有一种叫β-受体阻滞药的东西,它可以在二十分钟内让心跳慢下来,但是……这种药你在吃吗?

提问

不,我到这儿来就是因为我同时还害怕吃药。[笑]

威克斯医生

或许这也是好事,因为如果服用了β-受体阻滞药的话,最终你还得把药戒掉。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提问

还有,医生,有时我的心跳还会很慢,这也很吓人。

威克斯医生

是的,没错,这是由于副交感神经起了主要作用,是迷走神经受到过度刺激的结果。

提问

我发现心跳缓慢和心跳加速一样可怕,感觉心脏就要停下来似的。

威克斯医生

你的心脏经过了数百万年的进化,不会说停就停的,你的想法或你的恐惧也伤害不了它,你没那么厉害。大自然怎么会允许那么奇妙、那么强壮的心脏仅仅因为你的一点恐惧、一点想法就受到伤害呢?我们的身体构造使我们能够在年轻时承受一些肉体上的伤害。大自然不会在你生命如日中天的时候让你的心脏停止跳动!想想你来到这个世界前人类经历的进化过程以及你母亲所做的九个月的额外准备吧。就算你八十岁了,你的心脏仍能跳动——瞧瞧我这心脏,我都八十三了。实话告诉你,我的心脏也有过快速跳动及其它的各种情况。当心跳加快纯粹是由神经紧张引起的时候,尽管需要加以留意,但它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另外你还要记住,当你的心脏因为紧张而跳到每分钟一百二十下的时候你仍然可以打网球。实际上,当你打网球的时候,心跳反而会慢下来。

提问

是的,医生,我也发现这一点了。

提问

威克斯医生,您能否谈谈惯常性的、强迫性的行为问题,一个人如果有这样的行为该怎么办?

威克斯医生

哦,关于这个问题我都可以写本书了。对此可以有两种应对的办法,不过首先你要知道不管强迫行为是否是惯常性的,紧张都是导致其产生的原因。这种紧张通常都会很强烈,以至于患者会产生身体上的反应。因此患者要么通过一种特定方式屈服于强迫行为并以此来缓解紧张,要么就是正面迎击,战胜紧张。

所谓“特定的方式”就是指心甘情愿地服从于强迫行为。“心甘情愿”是一个奇妙的字眼,它意味着你在这么做的时候不会责备自己,你不会对自己说:“你这么做很愚蠢,也很疯狂,这是个可怕的习惯,我想你是改不掉了!”如果你心甘情愿地服从——真正的心甘情愿——那么紧张情绪是会逐渐消失的。

最近我在伦敦接受了BBC的采访,采访中一位叫安妮的病人说“书中所有的强迫观念”她几乎都有。她所在的精神病医院的医生们最后甚至孤注一掷地要给她做脑白质切除手术,后来只是由于她本人不同意才未能做成,原因是她此前曾见过别人做这样的手术,但结果并不成功。在那之后,她与我在电话中进行了交谈,通过教给她“窥视”真相的方法,我治好了她的病。

关于这种方法,我可以举个例子。如果一个母亲产生了那种她将伤害孩子的强迫想法——很多劳累的母亲都会有这种想法——我会让她知道这只是对最初某个想法夸大的、过激的反应。由于她很敏感,因此每个想法都会使她的反应更为剧烈,也更加可怕。这种时候,她好像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带着可怕的想法、过激的反应,以及由此而来的恐惧;另一个则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但是,后者跟前者相比显得太弱小了,难怪她会感到害怕。她只能模糊地感觉到第二个自己的存在,而第一个自己则时刻都有可能将她完全吞噬。

这些母亲承认,在强迫观念的背后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即她们永远都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孩子。我告诉她们,这种模糊的感觉正是她们每天都要窥视的真相,就算它只是瞬间的闪现,她们也应该坚持练习下去。光在嘴上说说自己不会伤害孩子是没有用的,她们必须深入内心地去体会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她们确信自己不会伤害孩子。

这种方法就是我所说的窥视。病人必须每天进行这样的练习,并要持之以恒,就像练习钢琴一样,直到最后窥见的真相变为确定无疑的事实。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发现强迫的想法越来越弱,最后成为一个不具备任何真实性,且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东西。

第二种应对强迫观念的方法是正面对抗。为了有助于理解,我在这里举一个治疗的例子。病人是一位嗜巧克力如命的人,对她来说“窥视”的方法只会使情况更糟,尤其是当被窥视的巧克力非常诱人的时候。如果她先吃下两块——这是她的自我要求和身体状况所能允许的量——那么吃掉其它全部巧克力的冲动马上就会变得难以遏制。这种没完没了、令人厌烦的冲动烧灼着她的内心,使她变得焦灼。她越是去想,这种冲动就越是强烈,直到最后她感觉好像被强迫着把自己从椅子上提起来似的。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要清楚,这种冲动不过是一种压力,如果她将之视为骗子,并将其一眼看穿继而接受,那么压力就会渐渐消失。哦,它也许还会复发一阵子,但如果病人能够冷眼旁观,拭目以待的话,压力最终是会消失的,病人甚至还可以在拿走巧克力的时候再看上一眼。不要被压力吓着,虽然它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但这个过程总会有个限度,如果你愿意等待,那么压力最终是会消退的。那时,你就不会再因为压力而害怕了,因为你知道自己已经经历过了。这就是克服强迫观念的第二种方法。你可以有两种选择:窥视真相或是揭穿压力的假相。

对于医生来说,强迫观念是最难应付的东西,这一点毫无疑问,至少我个人的经验是这样的,强迫症患者确实需要医生的大力帮助。现在,还有一个女孩每天都从伦敦给我打电话,已经打了三个月了。每次我都只能和她说上几分钟的时间,因为英国的话费很贵,而从英国打到美国就更贵了。离开英国前,我给了她我在美国的电话号码。你们知道吗,强迫症患者会渐渐变得不相信自己,他们感觉在身体之外还有一个“它”,这个“它”控制着他们。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他们那紧张的神经作怪而已。当患者处于易受影响的状态时,他们的大脑会不假思索地对暗示做出反应。关于这个问题,就像我在前面说的那样,都可以写本书了,但今晚我只能讲这么多。

提问

重复的想法和强迫想法一样吗?我是说当这种想法很难消除的时候。

威克斯医生

是的,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强迫想法。这个问题我已经讲过了,但我准备简要地再说一遍。因为这似乎是一个对你们很多人都非常重要的问题。

不要害怕重复的想法,也不要退避。我知道你们有这种倾向,在有重复的想法时你们会这样想:“哦,上帝,它又来了!”不要这样,你们尽可以去想,去重复,但记住,这样做的时候你们的内心应该是坦然的,不要害怕去重复这些想法。如果你坦然地这么做了,你会发现自己最终又会对别的事情产生兴趣。当你逃避这些想法时,你会感到恐惧,但如果你放松点,坦然地接受它们,恐惧就会渐渐消失;一个声音会对你说:“你没必要害怕。管它呢,这不过是重复的想法罢了。如果你不紧张,它也不会这样。”没有了紧张,重复也就失去了动力。很快地,你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其它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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