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绝望的大叫着从雪地上坐了起来,大口的喘息着,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胸口的衣服。他的额角渗透出细密的汗珠。惊慌失措的样子仿若是从梦魇里刚刚惊醒。他使劲摇了摇有些昏昏沉沉的头,那朵盛开的血色却还是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子鱼……子鱼……
白衣睁大了眼睛望向四周。瞳仁里的白雾弥漫着。
周围还是一片茫茫的白色。没有尽头。天与地,仿佛连成了一片,弥漫着没有分界的白色。雪,还在不停的下着。一片一片,无声地掉落在大地上。
白衣面无表情地望一眼茫茫的白色,心中却有一阵微微的刺痛。
然后那痛楚渐渐清晰了起来,直入骨髓。
和子鱼的相识,是在下雪。
和子鱼的表白,是在下雪。
和子鱼的爱情,是在下雪。
甚至连子鱼的死,都是在下雪。
所以,一直到现在,自己的心里觉得莫大的恐慌和空虚的时候,还是会用灵力凝聚这下着雪的一望无际的幻境,然后独自一个人躺在雪地上,肆无忌弹地哭泣着,对着茫茫的白色喊出自己的思念,将所有的隐忍与苦涩全都发泄出来。冰凉的温度通过积雪传递到肌肤上,然后被体温融化成水透过衣服浸湿在肌肤上。冰冰的。凉凉的。温和的刺激着。白衣无奈的苦笑,如果能再冷一点就好了。如果把自己的身体都冻僵,这样,就不会感到痛了吧。于是便挥动右手,一道白光闪过,雪就下得更加大了,匆匆的划过空气来到地面,空气也愈加寒冷起来,肌肤变成了紫红的僵硬。然后他闭上眼睛,再次陷入回忆。
三百年了。
一直都是如此。
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白衣动了动嘴角想要苦笑,泪水却止不住地从酸涩的眼框中涌出,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
子鱼,是你,是你,还是你。
你的笑,你的美,已经深深地印进了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我亦舍不得挥去。
爱的越深,果真是伤的越痛。子鱼,你好狠心,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撇下我一个人孤独的绝望?我恨你,却也爱你。很爱很爱。
如果要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爱你。不顾一切的爱你。即使会有伤痛,可是也有幸福。你带给我的,不就是这样吗?我愿用永恒的伤痛去换和你一时的回忆。有了那些日子,我就可以坚强的活下去。然后,无尽的想念。我,终是这样爱你。
我也想过和你一起离去。可是,你说过。不许我死。
“如果子鱼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了,白衣一定要坚强哦!一定要,替子鱼活下去。”
当时,我还以为这只是玩笑话,没想到,你的死,来的那么仓促,那么诡异,那么令人措手不及。怎么会……怎么会……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上苍嫉妒我们的幸福,所以才要拆散我们的吗?可是……子鱼你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啊……
本来以为自己的泪水已经在你离开的那日流光,却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措不及手的出现。
子鱼,我好想你。
好想你。
白衣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轻轻的颤抖着,看上去像一个卸下所有武装的脆弱的小孩子。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团,紧紧的蜷缩着,蜷缩着,好像这样就能从世界上消失。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是那样紧,那样的怕失去,想要攥住些什么。
整个茫茫的大地上,都是一片洁白。白衣的头发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突兀地呈现在空旷的原野。然后雪慢慢的掉落,堆积,最终将黑色淹没。
远处,有一个落寞的身影。
长长的黑发上落满了洁白的雪花。白色的衣衫与大地连为一体。
清澈的浅褐色的眸里植满悲怆,白皙的脸颊上结着一层冰霜,像是液体流过的痕迹。然后,长长的羽翼般的睫毛颤抖。一滴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形成一道明显的痕迹,然后重新冻结。
对不起,白衣。每次你进入幻境的时候,我都会偷偷的跟着你,而且一直以来都没有被你发现过。我是该小小的骄傲一下我的伪装是多么出色呢,还是承认你的心太过于悲痛而没有发觉我的存在?平日里的你总是那么坚强,可是我知道,强颜欢笑的面目下,是怎样一颗脆弱的千疮百孔的心,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失去了子鱼的白衣就像失去了鱼儿的水,即使再清澈,也是一潭死水,永远不会再有活力。而我,就像是水边的青草,只能远远看着你们却永远也不能接近。小时候打雪仗时是这样,长大之后也是如此。
只能那样,远远地看着。
只是这样看着你们,我亦满足。
可如今,鱼离水死,我这丛微不足道的青草,该如何?你们的快乐,是我全部的信仰。白衣,我是那样的爱着你。子鱼,我同样也深深地爱着你。如果可以换取你们的幸福,我愿意牺牲一切。不要不相信,我总觉得,我本就是为你们而生。
知道么?我可以牺牲一切。
绫裳单薄的身影静静地立在茫茫的白色当中,似乎随时都能脆弱的倒下。可是又是那样坚强的屹立着,像一尊白色的雕像,目光哀伤的凝望着远处的白衣。
雪,飘落。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从远方传来一个声音,直入绫裳的脑海。绫裳微微一怔,哀伤的眸里泛起一丝欣喜和惊讶,略显犹豫地望了一眼远处微微颤抖的白衣,然后下定决心,右手勾一勾小指,闭上眼睛集中意念,然后随着一阵旋转的耀眼的蓝光和令人窒息的空间的挤压感,来到了温暖的空气当中。
“师姐!”
少年悦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绫裳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前的少年正对着自己羞涩的笑着。深褐色的头发不像白衣那样懒散的松开随意披散,而是高高的束起,用浅色的发带扎紧,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红色。大而明亮的眼睛如小溪般清澈,高挺的鼻子和微微翘起的嘴唇恰如其分地长在皮肤白皙的脸上,分外悦目。
她轻轻一笑。“紫胤。”
少年听到绫裳叫他的名字,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拍去绫裳发上的快要融化的雪花,随后又感觉动作过于亲昵,一丝红晕慢慢地蔓延上少年的脸颊。和某人真的很像呢。绫裳只当做没有看到,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瞥了一眼房间中央漂浮的灵力凝成的球体,淡淡的散发着蓝色的烟雾。浅褐色的眸子又黯淡了下来。
“师兄……又……?”是紫胤小心翼翼的声音。绫裳转过脸去,生硬地“恩”了一声。
气氛陷入了尴尬。
过了一会儿,绫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再次开口,语气恢复到了平时的淡漠。当日,她和师兄想为师报仇,又恐仙山派遭人袭击,便在临行之前将仙山派托付给了二师弟紫胤。紫胤虽阅历尚浅,但灵力是除他们二人之外最好的一个。
按仙山派的规矩,掌门人死后,所有长老在选择好接班人之后,可以选择进入仙山的空灵之境闭关修炼或者留在仙山辅佐新的掌门人。
本来长老们可以留下帮助师兄,可是师兄执意要寻魔尊复仇,与各大长老起了强烈的冲突。长老们指责师兄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才寻找魔尊,激动之余语气有些失控,说了很多对子鱼过分的话,师兄一听就急了,红着眼睛与他们争辩,还出手打伤了一位长老,导致长老们都选择进入空灵之境。在进入空灵之境前气得涨红着脸留下一句话。
“若有汝等,仙山必亡!”
她还记得,师兄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非常可怕,连她也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师兄是有些过分……可是,长老们的话也未免过激了些。连她听到都想抽他们一巴掌。
不过,局面已经造成了,亦没有办法再去修改。
“紫胤,发生了何事?”
“师姐……”紫胤顿了顿,皱起眉头,表情严肃而担忧。“魔尊已经控制了整个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