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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周山奇人
宇东方
陆大爽在正式上学之前，与其他同龄伙伴比较，并无异样，至少在读完耕读时都是如此。那时周山的耕读，相当现在的幼儿园或学前教育，教员由生产队选出，具有一定文化，并品德兼优的社员担任，按生产队大工领取工分，工作还挺兴轻松的，只不过负责组织村里适龄儿童到村社公屋接受学前教育的工作，说是教育，也就是教几个拼音字母及十百来个数字此类的内容，并无什么考核任务和要求，相当于帮生产队带带小孩而矣。不过，大爽还是在此学到了知识，比如“a-o-e拉牛车”便是大爽的名言。隔三差五，村里的人都会逗笑大爽几句，使村里从未读过书的人们受到了教育，也扩大了知识的传播。就这一点而言，在周山，大爽的贡献比谁都大，姑且，大爽也将就算得上是文化知传播的使者了。
到了上学年龄，大爽就读于赤石岭小学，小学离家约三里路。赤石岭小学是群山大队小学的分校，当地考虑到周山以及邻近的几个村庄距离群山小学较远的原故，而设。赤石岭小学，一共两间砖瓦房教室，一字排开，侧墙的西边后半角，建有一个单间公厕。不过，这里的男学生天生就有山野的“绅士”风度，从来不使用该所，溺急时，围着一敦敦杂草荆棘丛直射，壮观得象一人工喷泉，不过，老师从不追究，老师则要跑到一里地外的山林水利站上。一个学期下来，整个赤石岭的荒草坡便要枯萎一遍，好象用除草剂杀过一样，不过，看来会比除草剂环保些。山林水利站旁边有个小卖部，是离周围村庄最近有商品出售的地方，学生大多没有零花钱，嘴馋时，都会跑到那里闻闻糖果味，眼睛贼亮，嘴和鼻孔都张得大大的，好象因缺氧而把头伸出水面呼吸的鱼儿。教室正前面，三丈开外长着一排火楝树，操场在教室和火楝树之间。树枝上笔直悬着几根竹竿，火楝树和竹竿是这里唯一的体育设施，自然，爬树和攀竿也是同学们难度最高的体育运动了。偶尔，也有同学摔伤或跌破头的，但这机率，和赤石岭小学学生考试取得全群山大队头名的机率相当。一旦发生这种意外，老师便会啐把口水帮学生擦伤，如果流了血，会叫同学们扯些牛犀擦嫩叶嚼烂敷伤口，万一跌破了头，全校学生蜂一般四散找新牛奋，牛奋和着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每个顽童曾经的记忆。忙完后，老师总忘不了埋怨一句：“太娇生惯养了！平时少攀树之故。”家长不但不会责难老师，反而会在老师家访时，一再表示感激，说老师如父母，甚至有的说比父母还要好些，说家里小孩多得都数不过数来，这点小事哪里管得着，都是自个儿解决的。看来，山野的孩子总要为适应环境而生存，这点小伤小痛，相对此后一生成长的经历，或许是必不可少的代价。
赤石岭小学，开设一二年级两个班，老师只有一名，一班上课而另一班则自习。现任老师姓刘，名向，听说没有读过多少书，高中没毕业。有好事者总爱抓住这一点，滔滔不绝，说他没学历，或如偶尔教错学生某个字方言读音，便大肆宣传；又有抱打不平者认为，作为一名高中生，愿意回来这山旮旯作为一名民办教师，已难能可贵，圣人都有没学历的呢，如果都指望高等学历的的老师到此任教，岂不是误了孩子的前程？不过，在县城读过书，算是增长了见识，在当地，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后来，他的学生中有四人考上过大学，在当地，这算是破天荒的事情。刘老师之前，是谊春城老师，谊老师还是学生时，假期参加生产队劳动，被打禾机绞断了右手。但谊老师并没有向命低头，硬是学会了用左手写字，如期完成了高中学业，生活一切都能自理，也能参加力所能及的劳动。在当时，谊春城是自强不息，艰苦奋斗的学习榜样。毕业后，大队考虑到到他的实际情况，建议其到赤石岭小学任教，材尽其用，使他能自食其力，解决后顾之忧。谊老师不但字写得好，教学也认真负责，深受学生和家长的爱戴。后来，谊老师爱上了群山小学的陈如燕老师，陈老师是十三坑林场职工子女，也是民办教师，样貌姣好，穿着打办时尚，品教兼优，陈老师曾为谊老师的事迹所感动。但，天有不测之风云，其时，正巧群山小学牛校长新鳏，牛校长也在争取着陈老师。眼看煮熟的鸭子将要飞走，谊老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寻找牛校长的不是，一天晚上，正好牛校长到陈老师宿舍，找她谈心，被他“抓”个正着。接着，谊老师把这事告到了上级相关部门，说牛校长利用职务之便，搞男女关系，在当地闹得满城风雨。经调查，牛校长和陈老师当事双方并不承认此事，但谊老师仍不断上告。为消除不良影响，恢复正常教学秩序，最终，谊老师被解聘。多年后，有人见到谊春城流落街头，蓬头垢面，靠捡破烂为生。对此，有人表示同情，也有人说他不安本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这是题外话。
刘老师中等身材，浓眉星眼鼻直口阔脸方，不足之处，左眉头上有一颗大黑痣，但，相面先生说，那是“眉目藏珠”，福相，虽称不上十分高大威猛，但用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也算得上是一等的人物。刘老师性格耿直，忠厚老实，爱岗敬业，除了极偶尔对天骂个“马个比”外，并无其他不良嗜好。他的这个骂法，对当地人用男女生殖器直骂应算是个改良，也是一个见过世面人的重要标志。如果刘老师学时尚用名片的话，其名片正面内容应是：群山大队赤石岭小学校长兼班主任；背面：语文老师、数学老师、体育老师、音乐老师、美术老师……刘老师年近三十，给人记忆最深的是那年相亲，那场面简直令人羡慕不已，如花似玉的姑娘来了一茬又一茬，不亚于选美。让人觉得，作为一名教师是多么光荣的事情，这对促进当地的教育事业，无疑是个极大的宣传。最终，刘老师看上了赤石坑村的胡水娃。水娃身挑脸倩目美辫长唇玫瑰，是生产队的会计，素有“胡罗敷”之称，妇女为之妒忌，男子为之倾倒，为之着迷。
开学那天，大爽吃过葱花粥，书包里装满了大米，杠上板凳高高兴兴上学了。按当地人习惯，小孩正式上学那天早上，一定要吃葱花粥，有条件的还会加上猪肠子，说是希望小孩读书聪明伶俐，但古人说：“君子不食豢腴。”也有忌食猪肠子的；而书包里的大米，是作为送给民办教师的贽见礼，这是山民发自内心对老师约定俗成的尊敬，并无任何贿赂的成分和意思。好象，似乎孔夫子也说过：“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悔焉。”
书桌太重，今天搬不了，日后和伙伴们合着搬。正式上课那天，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刘老师刚念：“a”，大爽就抢着念：“a-o-e拉牛车”，同学们笑得前翻后仰，一时，课堂秩序荡然无存。开始，刘老师也忍俊不禁，但刹那间，便板起了脸，戒尺斜击着教卓咚咚响，严厉道：“那位同学，下不违例！”即时，课堂便恢复了它应有的宁静，大爽傻笑的脸，也略显歉意地收拢了起来。课后，大爽的大胆创举，便一十百地在当地传开，大爽因此一举成名。
大爽考试成绩总不合格，结果，上了五年小学一年级，除了那句名言外，还学会歪歪扭扭写自己的名字，五年来，除了在课间学些狗儿猫叫，鸡啼鸟鸣之类便无所建树了。后来，通过作为村长兼生产队长的父亲陆弓的苦苦哀求——说如果再这样下去真的丢不起这老脸啦，刘老师才勉强让大爽升上二年级。大爽二年级一直上到十八岁，和他同龄的玩伴和同学毕业了一批又一批。这年，家里便把他叫了回来，不再上学。母亲按当地习惯，请仙婆为他做了“清花园”，作为大爽的成年礼。此后，大爽就可以被吸纳为生产队正式的劳动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