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月有余后同刘启的相见,就如同初见一般是那样的令我猝不及防。
彼时,我正在内殿为白嬅上药。瞧着白嬅脸上的肿起和那眼角下的伤痕,我不由得气恼,埋怨道,“怎的都不知道躲一下!”
还不待白嬅张口,身后便悠悠的传来一句,“她若是躲了,怕会累了你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这般的温儒悠然,不必回头我已知晓来者何人。按说数月未见且我心下又有那么多的疑惑和难过欲倾诉于他,我该是要紧张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同他纠缠厮磨一番的。
可当我瞧着白嬅脸上的伤痕,想着他方才的那句话。我便生生的压下了心头的一阵抽动。
大约是想显出我的傲气与不屈,又或许只是为了试探试探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个如何的位置。是以,我故作不在乎的将他晾在身后,只悉心的为了白嬅上药。
沉寂半响之后,终是听得他在身后缓缓起声道,“白嬅,下去罢。”
闻得此言,白嬅微愣,随后抬头瞧着我,好似再询问我到底该不该听从这命令一般。而我,亦是在停滞片刻之后,悠然答道,“还愣着干什么?栗良娣的责罚你尚且不敢躲开半分,此番太子跟前,不成你还敢冒犯?”
一语言毕,白嬅方才叩身并呼告退,折身退至殿外。
待白嬅身影消失在内殿之后,这才听得刘启再道,“你这般说道,莫不是在怪本宫?”
“殿下言重了。栗良娣身份尊贵,且得宠于殿下。而白嬅,不过是民女这般危浅之人身旁的一个婢女。纵是栗良娣要了她的命,民女和白嬅亦是不敢有半分怨怼之言的。”言轻话巧,处处说着不敢怨怼,可言辞之间躲不开的都是暗嘲暗讽。
非是我不知我该对刘启这个太子殿下敬之爱之,可我就是忍不下心头的这一口气。栗氏不过是一个良娣,而我是未来的太子妃,即便如今我还未同刘启行婚礼。可我这个身份确是摆在这里的,容不得质疑了的。而栗氏今日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于我,不过是认为刘启压根儿没把我放在心上,认为东宫那位怀着身孕的良娣才是刘启心尖尖上的人,认为我即便是坐了正妃的位子,依然是个掀不起大浪的人罢了!
可我亦不敢否认,亦不能否认。毕竟,刘启这连月来着实是将我抛之脑后了,着实是把王良娣奉在心上了。
片刻之后,刘启的脚步在我身后缓缓响起,尔后接着的便是他含着笑的话语,“谁告诉你她得宠于本宫了?”
因我从头至尾都是背着他的,是以此番我根本瞧不见他到底是迈开了多大的步子,又是朝着哪里走去的。可我听得见,我听见他的步子离我越来越近,他的声音让我觉着越来越清晰。
我忍住心下那一番欲起的波澜,故作平静的将药匣子合好,继而道,“没不过是民女妄猜的罢了。”
话音方落,腰间便觉一紧,继而一阵略带戏谑的声音便自耳后响起,“那你告诉本宫,你还妄猜了些什么?是本宫的人,还是本宫的心?”
诚然我是做好了要同他坚持,同他怄气,同他心落不再悸动的。可这一刻,那些个先前想好的念头,都已尽数沉入心底了。剩下的,不过是一颗还会为之跳动,为之难过的,如常人一般的心。
缄默半响,我强压住心里的酸楚,轻启朱唇,道“民女猜不透殿下的人,更看不透殿下的心。民女只知晓,若是这汉宫里,真有一个人能看透殿下,那个人绝不会是我!”
我感到身后的抱着我腰际的人俶尔发愣,尔后沉沉的吸入一口气。又再停顿良久,方道,“那在你看来,谁才能看透本宫呢?”
此刻的这一句答复,我就好像在心头上演了千般万次一样。几乎是未加半刻迟疑,未有半分犹豫的回道,“王良娣。”
不知到底是我语出惊人,还是刘启接受我言辞的承受小了一些。我这样平常的三个字,却是又让他环住腰肢的手,狠狠的停滞了一下。
再又是良久,他才在我耳际长叹一口气,苦笑道,“三年前,本宫在城外狩猎之时,不幸被毒蛇咬伤。当时若不是王良娣不惜自己性命的为本宫将毒血吸出,本宫早就绝命了。如今她身怀六甲,怀的还是本宫的子嗣。本宫也该为了这种种缘由,好生待着她才是。”顿言片刻之后,他复道,“可本宫什么都想到了,却独独忘了想想,你也是个爱醋的女子!”
起初听他前言,我不过心下不过是觉得丝丝的舒心。可到了最末一句,却是让我不禁红了双颊,忍不住埋下头来。
“这下,你可还恼本宫许久没来瞧你?”不怨?怎会不怨呢。可我不能告诉他我还介怀着,毕竟他是这样一个高贵傲气的男子,他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同人妥协低头的血统。我不能改变他,我只能接受他。
诚然他今日这一番解释算不得什么真切的解释,但作为一个储君的他,能与我说道这一番已然是不易了,我还要奢求什么呢?
半响之后,我在他怀中微微挪动,将身折过来正对他,轻笑一声且道,“殿下都屈尊为民女讲了这样一段往事了,民女若是再不是识趣,殿下怕是才会真的恼了。”
听罢我此言,他旋即笑开来。尔后,单手覆上我的后脑,随即将我轻轻的压在他怀中。就这般的同我久久的相拥。
而我亦是温顺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不愿出以任何抗拒来打扰这份幸福。可在这久久的温暖之中,我亦是忘不了羡艳王良娣同他那一段生死定情。
曾经,我亦想过千种同他种下情缘的初见,可天意捉弄之下,我同他的初见不过是匆匆一眼。尔后,在我以为两人姻缘牵定的时候,他又悄然消声。可今日,却让我听到他与另一个女子的情意纠葛。说不在意,那自然是妄谈。说在意,可我却又无能为力。
腊月寒冬的风,虽是这样的入骨。可此刻,我能觉着的,不过是自眼前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长长久久的温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