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6日,天气睛朗,由于明天学校要举办运动会,所以今天放假。
我坐在KFC的一角,面前是一只草莓圣代。视线前方一个娇柔的女孩子含羞地低着头,她的皮肤那样细腻,吹弹欲破的感觉,她的身旁坐着一个腼腆的少年,那少年周身都沐浴在璀璨的金色光线下,帅气的脸庞镀上一层细细的金边,他正对着那个女孩微笑,眼底是万丈柔情编织出来的美好瑕思。我默默地注视他们,那一刻,出乎意料地想起了于莫凡的脸,那张遥远而模糊的脸。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一直用于莫凡对我许下的承诺来温暖自己冰冷已久的心,而一年后那个承诺却变得犀利,温度是径自寒冷。爱情,不过是美丽的欺骗,就像晴朗的天空终归会有细雨飘过。
9月27日也是个顶好的晴天,我拿着自己的椅子正要到操场去,就听见超人在喊我,我没有回头,他又喊我,语气低沉。
我慢慢转身,微怔,超人立即跑过来,毫无预示一脸神秘的略俯身子在我耳边低咕,我索性跳开离他远一点,他却站在一旁满意地看着我,看着红晕缓缓爬满我苍白的脸。
“超人,该到操场去了。”吴莹莹拎着椅子,又随手拎过超人的椅子,拖着走出教室。
“还不快跟下去,你女朋友都到操场上去了,你还在教室里磨噌什么?”晓菲也拖着椅子往外走,还故意把椅子用力摔了几下,发出分贝很高的声音。
走到我身边时,晓菲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发出很响的“哼”声,嘴里振振有词。“哟,哪个垃圾堆里蹦出来这么一个臭妖精?跑到这儿来献媚,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昨天还跟他女朋友海誓山盟呢,今天却被这个臭妖精给勾住了,这也太快点了吧?这妖精还不真愧为妖精,挺有一套的,不过我看这妖精也有点蠢吧,你以为人家是真的想要跟你好,做梦,只不过是现在跟你亲热够了,回去照样跟人家女朋友甜言蜜语。”晓菲又翻了个白眼,轻蔑地笑笑,走了。
空气刹那凝固,我和超人对视一眼,清晰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黯然,我委屈的想要流眼泪。超人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看,未了,超人没有作声,他拿起我的椅子,步若流星,默默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单单地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不经意溢出眼眶的一滴泪流到腮边,悲伤了整个教室。
擦干眼泪,我往外走,超人和徐川往里走,急匆匆地,额头上还冒着汗珠。
“严晓菲受伤了,老师和几个同学送她去医院了。”
超人一面说着一面找到晓菲的座位,打开她的书包翻了起来,“这个精神病非要让我们回教室,她说她的书包里有一面小镜子,她还说如果她不拿着那面小镜子,心里就不踏实,真是怪哉,莫名其妙的。”
翻了很久超人才如释重负地说:“找到了,应该就是这枚小镜子了。”超人把它举在手里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异样的平淡。“好像没什么出奇,就是一面镜子。”
徐川从超人手里接过那枚小镜子,放在手里左看右看,似乎也没看出什么明堂来,他说:“正如超人所说没什么出奇,不就是个普通的小镜子吗?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真是搞不懂,女孩子就是这样,喜欢制造玄幻,自以为聪明,其实愚蠢的可笑。”
超人和徐川相视,莫名其妙地笑笑。出于好奇,我也跑过去过目了那枚小镜子,那是一枚极其普通的小镜子,是每个女孩子书包里都会有的那种镜子,可是晓菲却视它为珍宝。我并没有觉得晓菲是莫名其妙的,因为我也是女孩子,有些东西对于女孩子未必要它有多贵重,有时哪怕价位低廉,只要喜欢,它就是珍宝。轻轻将那枚小镜子启开,镜子里还有一样东西,它那样直接地落入我的眼底,我“啊”地一声尖叫,像一尊雕塑似的怔在那里,那枚小镜子里竟然贴着一张于莫凡的照片。
“你没事吧?”超人和徐川几乎异口同声问出。
“没事。”我迅速合上那枚小镜子,稳了稳情绪说:“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
学校门口,超人叫来一辆出租车,我们三个人坐进去,车窗是打开的,阳光斜斜地透射到车里,我的心情也开始跟着倾斜起来。
“你没事吧?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徐川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关切地问。
我低着头,不言语,睁着一双呆滞的眼睛,有一片阳光正好落在我的腿上,我伸出手,分开手指,将那片阳光分散成一片残缺不全的斑驳,我突然伤感起来,空洞的眼眸不由飘向窗外。
出租车一晃一晃地向前行驶,往事一幕一幕地浮现在脑海里,每一幕都有晓菲甜美的音容,不知不觉,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晓菲她没什么事吧?”我哽咽地问。
超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回过头看着我,迟疑了一下,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嗯”了一声,又把脸转过去,望向窗外。
我不知道晓菲是怎么受的伤,我只是从超人的表情里隐约知道她的伤情很重,当我们三个人拿着那枚小镜子赶到医院时,正巧听到医生在跟老师说病人需要输血,急需A型血。医生说去血库取血来回需要一段时间,病人的情况刻不容缓,最好就地取材。
“我是A型血。”我当时几乎忘记了什么叫思考,一个箭步冲到医生面前,“抽我的血,现在就抽。”
“不行!”超人拦住我,那副紧张的神情似乎要抽的是他的血,而不是我的血。“你不行,你那么瘦弱,不适合给人家捐献血液的,这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是啊新月,你不能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万一你倒下了,那就更糟了!”徐川也加入了反对的队伍。
班主任和医生面面相觑,谁也不说什么。
“我行的,你们都放心好了,如果我不行,我也不会惩英雄,医生,快抽我的血吧,再耽搁一会儿,会出人命的。”
我冲到医生面前,医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问:“你真的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嗯,我当然行。“我用力地点头,证明自己的实力。
“好,你过来吧。”
我跟着医生走进一个屋子,雪白的屋子,到处都弥漫着来苏水的味道,躺在病床上,看见医生举着针管,刚才那样勇敢的我还是感到一阵极大的恐惧,想像着那枚小小的针头像刀子似的刺破我的血管,殷红的鲜血弥漫了整个血袋,我的心不禁抽搐,闭上眼睛,我以为我会落泪,可是闪过我脑海中的晓菲痛苦而乞求的神情却让我坚强起来,我咬了咬了牙,把心一横,手臂上感到凉凉的针刺,睁开眼睛一看,刚才那个空空的袋子,已被我的血液澎涨起来……
手也牵,心也牵,我们曾经有过那样令人羡慕的友情。晓菲,无论你伤得有多么严重,当我的血液在你的身体里奔腾,我相信那瞬即的美丽即成永恒。一滴,两滴,是千千万万滴……你也许不会感觉到,我的生命正紧紧追随着你,我们曾经非常要好,在最好的年华里我们曾是彼此的影子,我们曾发誓要永远像亲姐妹一样,要将友谊进行到底。
只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友谊会和爱情一样,都是如同最好的一场演出,中途出了意外,最终导致散场,我曾流着眼泪费心寻觅,收到的结果却是令人心痛的冷漠,于是我对自己说,算了,顺其自然,不要再折磨友谊了……
黄昏时,天空飘起细雨,我以为是梦,秋天的雨居然和夏天的雨一样说来就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我撑着虚弱的身体勉强坐起来,手上还打着点滴,伏在窗台上,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雨,看街灯在雨水冲刷过的柏油路上泛着清冷的光,看渐渐稀少的行人,看偶尔轰鸣着的车辆闪烁着刺眼的灯。
“你怎么起来了?”病房的门开了,超人和徐川走进来。
“晓菲她好了吗?她的伤怎么样了?应该没事了吧?”我急切地问。
“哦。”超人轻轻地回应,看了看我,垂下头,又抬起头,“严晓菲应该没事了吧,不过新月,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关于严晓菲……”
“晓菲她怎么了?快说,她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她不好?还是……超人你快说,急死我了!”我急得快要哭出来。
超人看着我,异常犹豫,停顿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你放心,严晓菲已经没事了,只是她的伤……新月,严晓菲并不是受伤了,医生说她是宫外孕。”
“宫外孕?那是大人们才得的病啊?”我吃惊地愣住,大而透明的眼眸毫无表情缓缓地垂下去,有深刻的痛苦缓缓地积压在我的心上。宫外孕?她怎么会宫外孕?是谁?难道……
“事情就是这样,还有……别人都说那个孩子是……”超人欲言又止,看着我的眼睛突然痛惜起来,他说,声音低得像耳语,“新月,别人都说那个孩子是于莫凡的。”
轰隆!我的内心禁不住一阵凄恻,慢慢抬眸,看着超人和徐川目光中摇曳着的怜惜和疑惑的光芒,我无力地摇头说:“不知道。”
我的嗓子里有种灼灼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却在我心里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我突然说:“我想喝水。”
徐川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他说:“有点凉,你先少喝点,一会儿我去看看哪有热水。”
“谢谢。”我喝了一小口水,倚着床头,清晰地叹息,眼眶里有泪水将要溢出。
空气里似乎一直跌跌撞撞着一首歌,一首听起来怪怪的歌曲,那歌曲很长很长,一遍接着一遍,我沉沦在那首歌曲里,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徐川去给我找热水了,我说超人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我没事的。超人仔细审视我的脸,确定我的状态还能达标,他说那好吧,你也休息一会儿,我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如果有事你可以叫我。我点头说好,超人就走到椅子旁,把自己斜斜地靠在椅子上,一副疲惫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病房的门被推开,我的目光望向门外,门中央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竟然是于莫凡。于莫凡对我笑笑,随后他的目光飞快地向病房里扫射了一圈,当看见椅子上靠着的超人,我听见他悲怆地一声哀鸣,心在倾刻间被击碎,他还是走进来,走到我的身旁。
“新月,可把我吓坏了,你没事吧?”
好温柔的声音,好熟稔的气息,可是这样亲切的字字句句每从他口中跳出一个,我的心就会毫无设防地疼痛一下,禁不住潸然泪下。
我蜷缩着身子伏在膝盖上,哭得晕天暗地。其实在我决定要逃离于莫凡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会有这样一个艰难的心理过程,缘分太浅,相遇太早,注定我和他永远只能是两个独立的整体,很多时候我和他就像一阵风,在彼此的周围留下飞翔的歌,然后便匆匆离去。
我哭着说:“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是看见我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可是我听说你给严晓菲输了好多的血,而你现在又哭成了这样,是很让人担心的。”于莫凡伸出手轻轻拂了一下我的头,他说:“听话,快别哭了,身体要紧。”
“不要你管!”我接着哭。
这时,超人从椅子上弹起来,也走到我身边,他看看于莫凡没有说话,看看我,刚想伸出手去为我擦眼泪,可他的手却僵在空中,只是说:“你怎么哭成这样?这样身体能吃得消吗?”
“是啊,快别哭了,我听说你输了好多的血给严晓菲呢,超人说得对,太悲伤了身体绝对吃不消的,快别哭了,听话,这个时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身体要紧!”于莫凡的一只大手抚在我的头上,可他越是安慰我,我哭得越是凶。
“于莫凡,要不这样,你先回避一下?”超人可能是被我的眼泪弄得束手无策,于是他试探性地问于莫凡。
天呐!恍若梦醒,我愣愣地看着超人,像受到了某种因素的阻止,瞬间停止哭泣,调转目光,满含眼泪的双眸乞求地盯着于莫凡说:“不要打架,求求你,不要再和超人打架!”我变成了木头人,目光失去了希冀,只是静静地等待。
“好,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和超人打架,真的,除了超人以外,以后我也不会再和任何人打架了!”于莫凡望着我,眼里浓得化不开的真诚此时已化作一泓奔涌的液体,倾泻而下。
我的心攸然一疼,却牵牵嘴角送给他一个虚泛的微笑,我嘴里一直说着谢谢,眼里一直扑簌着泪水。
我说:“你快去看看晓菲吧,去安慰她一下,这个时候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你。”
不料,于莫凡夸张地睁了睁眼睛,奇怪地问:“你是不是抽血抽多了?把脑细胞也一起抽出去了?我看她干吗?她凭什么需要我?我又凭什么要去看她?再说了,刚才听老师说严晓菲她爸妈刚走,这个时候我去看她,万一她爸妈杀个回马枪,我还说不清了呢。”于莫凡索性坐在床边,不动声色地玩起手机里的游戏。
“你……”
我突然那么鄙视沉溺于手机游戏里的于莫凡,我把身体靠向床头,看着于莫凡的目光落在手机的屏幕上,看着他的手指那样轻快地敲击着键盘,操作着游戏,此时我无法呼吸,于莫凡的不以为然带走了我周围的氧气,让我每一次喘息都丝丝痛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