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清晨,我起得很早,我幼稚地以为可以避开妈妈的目光,偷偷地溜出家门,可没有想到的是她比我起得更早,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眼无神,唉声叹气。
我说:“我上学去了。”
她看看我,随后抛给我一声吼叫。“滚!”
听好了,她说的是滚,她让我滚,滚就滚,有什么大不了。
飞快地下楼,飞快地往学校跑,顾不得路上来往的车辆,她不是让我滚吗?我就滚给她看看。此时我像一只正在被老虎追赶的小白兔那样疾速飞驰,可以想像我跑过的地方一定留下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那画面一定很壮观,只可惜没有人用相机帮我拍摄下来。
星期五下午只有两节必修课,其中一节是体育课,季节的原因,不易到操场上活动,我们就坐在教室里,这样的时候我们通常会把老师的时间变成自己的时间,利用一节课45分钟的时间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课外书,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我不是那种酷爱看书的孩子,只是很多时候我只能通过看书来打发那些百无聊赖的时光,和忘记一些一直寄居在心里的痛苦。
“看什么书?看得这样投入。”有人拉了拉我的袖子,是徐川,我的同桌。在我疑惑的眼神中,他问:“有那么好看?”
“好看。”我又垂下头去看书。
“当真?”他又问,把头伸过来,离我很近。
“嗯。”我回了一个字。
他的头还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还有他身上的气息,那是一种淡淡的烟草味,在清冽的空气中扑向鼻端难免会显得突兀。我隐约有了一丝反感,即便平时我并不讨厌他,现在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的烟味,那是一种让我排斥的味道,在我心里它和争吵与打斗同等都是那样让我深恶痛疾。我把书迅速地翻了几页,不给他视线停留的机会,可是他没有在意,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SB!我在心里大骂,索性合上书,直起身体靠在椅子上。
“你也该休息一会儿了,眼睛是你自己的,不可以对它太残忍的。”徐川把头收回去,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撑住下巴,眼睛看着我。
“不累。”我吐出两个字,一只手扶在那本书上,又有了想要阅读的意思。
其实那本书对我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大,我就是想找点事来充实自己,我不能让自己的思想闲下来,如果闲下来我就会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我就会难过,一难过我就会流眼泪。
“你怎么知道不累?你的眼睛也不会说话,难不成是它告诉你的,它说主人我一点也不累?”他的话还真多。
我也来了灵感,对付他这种面瓜我想我还是可以的,“你也该休息了,你的嘴好像一直就没闲着,你就不怕你的舌头有意见?它好歹也跟了你将近二十年了,你也该对它仁慈一点吧。”
那个深秋,褪去了夏天的灼热,初秋的凉爽也随之消逝,气候变得萧瑟,风变得阴冷,冬天似乎触手可及,而我也在季节的又一次轮回中长大了许多。
我的心理疾病依然没有好转,我一直很瘦,到了第一场冬雪飘洒而来的时候,我的体重仅仅只有七十多斤。
下课时,晓菲和姚璐直直地扑到我面前,命令似地拉着我往教室外面冲。天气很恶劣,阴森的风夹着冰凉的雪,刚刚来到教学楼门口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气侵袭而来。我不由缩紧肩膀,打了个寒战,问道:“这么冷也要到操场去透气吗?”
“当然不是。”晓菲眨着眼说。
“那我们跑出来干什么?”我追问。
“这个嘛……”晓菲神秘地笑笑,她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下姚璐的脸,即而又落在我脸上。
“去了不就知道了。”姚璐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的手套带在我的手上,“你太瘦了,不禁冻。”
“那你呢?”我看看自己带上手套显得胖乎乎的小手,又看看姚璐光着的手在寒冷的空气中渐渐变成红色,“你就不冷了?”
“我是皮糙肉厚,有那么多脂肪保护着,不会冷的。”姚璐把手伸到我眼前,她的手的确比我的手胖很多,那些手指根根饱满,像一节节光鲜的藕,肥嫩而白皙。
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晓菲已迫不及待地拉着我们冲向户外。经过操场,我们的脚步仍在前行,一直跑到学校大门外,在一个粉色的小房子前停下来。走进去,我才知道这个粉色的小房子是一家礼品店。
你幸福,我快乐。这是礼品店的名字,不知道是谁这么天才,起了这么个有创意的名字。走进去,礼品店里的东西更是有创意:水晶钢琴、旋转木马、卡通公仔、木雕、工艺摆件、精美模型……
“这个怎么样?”
话音落下,我看到晓菲的手里正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像在展示。
“这是装什么用的?”我和姚璐几乎同时问出来。
礼品店的服务员说:“这是一只能收集阳光的罐子,白天的时候把它放在阳光下,让它接受一天的阳光照射,到了晚上的时候它就可以持续发光6个小时呢,瓶子里还有手控开关,如果你不想让它发光了,随时关掉都可以的。”
“这么神奇。”
看到我们眼睛里因为好奇而发出的欣喜若狂的光茫,服务员便开始了趁火打劫。
“这只收集阳光的罐子不但神奇,而且喻意还很好呢,把它送给自己最爱的人,它可以让你们的爱情越来越浓厚,而且它还能在黑夜为你们照亮,它的光亮代表的是长相厮守。”
“就买这个。”
付过钱后,晓菲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罐子捧在手里,如获珍宝,她说她捧着的不是一只单纯的罐子,而是她的爱情,她和于莫凡的爱情。
“明天是他生日,中午我请他去KFC,他喜欢吃汉堡,然后再把这个罐子送给他。”
期待与憧憬像冰蓝色的水珠,晶莹剔透,晓菲的笑容那样熠熠生姿,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生动的表情,直到现在它依然镂刻在我的记忆中。
然而第二天晓菲的计划却落空了,是天意,我们不得不相信的天意,它总是在你刚刚进入美梦的时候,就用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你打醒。
那天中午放学后,于莫凡就要和几个男生一起出去,晓菲叫住他,问他要去哪?于莫凡没说什么,就出了教室。
“他是不是讨厌我?”晓菲眼睛里的绝望那样凄婉地跳跃,她哭了,像个无助的孩子,发出嘤嘤的抽泣声。“我去追他回来!”可她的脚步并没有挪动,“还是不去追了,他会不高兴的。”
晓菲把头放在我的肩上,那些疯狂的小水珠从她的眼眸中滑落,我感到肩膀上一片潮湿,先是温热,后是冰冷。
姚璐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于莫凡跟几个男生出去了。”
姚璐看着晓菲,无奈地摇摇头。
“别难过了,他可能真的有事。”姚璐安慰她。
我也说:“是啊,别想那么多,晚上放学的时候可以问问他,如果他真的有事,那你现在的眼泪岂不是白流了。”
晓菲点点头,离开我的肩膀,她认真地抹了抹眼泪,我以为她会说她不哭了,可她却说了一句“我一定要让他喜欢我!”
一阵紧绷夹杂一阵酸涩,我觉得我的心在流血。我去拉晓菲的手,想要用我的体温给她些许的安慰,可她不让我拉她的手,她任性地扭动了一下腰肢,跑出教室。
晓菲受了伤,那天她执意跑出教室一个人去逛街,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摩托车撞伤了腿。
这是爱情的代价,爱情把我们变成愚蠢的笨孩子!可是这一切为什么不让我们早知道?如果我们早知道,或许就不会透过伤害还要继续寻找那可怜的甘甜。
姚璐把这件事告诉于莫凡的时候,于莫凡先是愣住,没过一会儿他竟然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眼泪,竟也那般脆弱,那般让人怜惜。我还以为男人都是坚强的象征,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他说:“去看看她吧。”
我们三个人谁也没有请假,就飞一般地离开学校。于莫凡买了一大堆的东西,都是送给晓菲的,看来晓菲的这次代价并没有变成徒劳。或许她会因祸得福,这也说不定。
“她是怎么受伤的?”医院楼下,于莫凡冷不丁问了一句。
姚璐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的失约。”
“因为我?”于莫凡因惊讶瞪起的眼睛比他的眼眶还要大三倍,“你有没有搞错?”
“当然没有搞错,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弱智。”姚璐挺了挺背,也瞪大了眼睛,“你失约,她心情不好,就一个人跑到街上去,结果就被一辆摩托车撞到。”
“什么?那我还是不要去看她了。”说完,于莫凡把买好的东西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姚璐拦住他,“你要走?受刺激了?不是你说要来的吗?”
我也拦住他,用疑惑不解的声音问他:“你没病吧?还没看到晓菲你就要走?”
“我当然没病,病的是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如果你们早说,我就不会来,我要是现在不走,才是真的有病!”于莫凡甩开我和姚璐的阻拦,跨着大步一个人走了。
“这个该死的冷血动物!”姚璐对着于莫凡渐远的身影拳打脚踢了好一阵,平静下来后又问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我说。
姚璐想了想说:“我们自己上去看晓菲。”
病房门推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晓菲,她躺在床上,手上打着点滴,她的爸爸妈妈站在床边,神情黯淡。看到我和姚璐,她说快进来,然后就开始大哭起来。
于莫凡,你这个该死的东西!我在心里大骂这个人。
是不是男人都是这样的?冷酷是他们的天性,而无情则是植入他们骨髓的DNA。
就像爸爸,妈妈一直说他是个无情无意的家伙,不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