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幻剑金童黯然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夫人请出手吧。”
言词中竟然带着些许解脱的轻松和快意。
谁知向天行却一抱拳道:“拙荆冒犯,在下向于兄赔罪了。”
幻剑金童怒道:“在下技不如人大不了一死而已,向总镖头侠名素著,何必还要如此相戏!”
向天行微微一笑道:“向某言出至诚岂敢相戏,于兄尽管请便。”
幻剑金童一怔道:“向总镖头你……”
向天行正色道:“于兄向与黑道无涉,我想今日之事必是有着莫大的苦衷。因此愚夫妇岂会留难,只盼于兄从此多以武林正义为念。”
幻剑金童满面愧色地道:“向兄的气度如此恢宏,实令在下无地自容!不过我等只是探路先锋,不日必定还有武功远胜于之人前来强讨豪夺叶天扬,还望二位早做打算。”
向天行道:“多谢提点,于兄若有用得着咱们正通镖局之处,请尽管开口便是。”
幻剑金童的眼眶瞬间润湿了,欲言又止地道:“向兄。。唉,在下告辞了,二位后会有期!”
说着发出一声胡哨,地下的六个黑衣人纷纷吃力地爬了起来,表情木然地随其而去,一行人瞬间就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
向夫人望着幻剑金童的背影道:“听他的口气颇多愧疚之意,倒不像是自甘堕落为虎作伥之辈,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说不定是有亲友师长或同门落到了对方的手里才不得不听命行事的。”
向天行沉声道:“嗯我亦有此同感。方才与我交手的那些人使的是绝传已久的“六合剑阵”,再加上成名多年的幻剑金童于震,对方派来打头阵的人手已然如此强劲,看来武林又要多事了!”
向夫人道:“他们上门挑战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也还罢了,我最担心的是对方今后会不择手段地对付咱们的镖,若是那样就防不胜防了。”
此际外面忽然传来更声,向夫人叹了口气道:“三更了。”
向天行忧道:“方才你说预感不好,果然已有一事被你说中,难不成那趟镖也出事了?”
然而话音刚落,他陡地大喝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个非常轻微的声音道:“大哥,大嫂。。”
向天行猛地起身道:“是二弟!”
话音未落,夫妇俩已经不约而同地抢到了厅外,只见月光之下有两个满身是血之人,其中一位是一身秀才装束的中年人,面色苍白如纸倚墙而坐,吃力地睁着眼睛。而另一人却已是双目紧闭,只见他长着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身边还有一口百炼精钢的大关刀,像极了传说中的关云长。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镖局的两位副总镖头,亦是向天行的两位结义兄弟,秀才模样的是老二,人称铁剑书生华文渊,以一手流云剑法饮誉江湖,老三则是关云长的后人,不仅继承了先祖的武艺,擅使一口大关刀,而且还练有无比厉害的独门暗器七巧金环,所以在江湖上被人称作妙手关公关重。华文渊一直强自支撑着,此时一见到向天行夫妇,这口气一松,当即晕了过去。向天行夫妇大惊,立时将其二人背回了屋中,然而向天行为二人检查完毕以后表情更加严峻了。
向夫人急道:“怎么?他俩都伤得很重吗?”
向天行道:“二弟只是流血过多而晕倒,养一阵子便无大碍。而三弟的右腿中了剧毒暗器,虽然及时封闭了穴道,可是如果两日内无法解毒,毒性就会很快蔓延到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向夫人道:“那还等什么?家中药物不少,你快替三弟解毒啊!”
向天行苦笑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三弟中的乃是天荆刺。”
向夫人惊道:“天荆刺!”
向天行一边端来清水找来膏药纱布为二人清创,一边道:“天荆刺不同于其它人造而成的暗器,它是天荆山中特产的一种山生毒刺,毒性极为强烈和怪异,而且至今都未听说有甚解药。”
话音未落,向夫人蓦地大喊道:“有了!你忘了咱们家中正有一件可解百毒的至宝了吗?”
向天行眼前一亮道:“快,快将那瓶天山雪莲丹取来!”
向夫人当即取来天山雪莲丹,看着丈夫喂关重服下后道:“你看二弟和三弟的伤得养多久?”
向天行道:“二弟的外伤虽然不算很重,但要完全养好恐怕需要一个月,反而三弟只要毒一解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向夫人愁容满面地道:“如今看来那伙来历不明之人已是铁了心缠上咱们了,二弟三弟这一伤,咱们可用的人手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向天行道:“不错,敌势之强还要超过我们的预计,所以我想先从苏州镇江两家分号中调些高手过来,先过了眼前的这关再说。”
向夫人道:“嗯,我也是这么想。”
向天行道:“好,那我让他们尽快赶来。”
向夫人颔首道:“可是你说那些人非要把天扬带走是为了斩草除根吗?以他们的势力难道还怕天扬将来报仇吗?不然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天扬身上有宝物?”
向天行道:“他们离家之时连换洗的衣裳都来不及带,又哪里会有什么宝物呢。”
向夫人道:“无论如何,此事不简单,咱们必须弄清楚才行!”
向天行道:“对了,这些天你见过天扬吗?”
向夫人道:“前日刚刚见过,如今他跟小蝶可好了,两人每日都一起读书画画。不过小蝶私下告诉说,天扬居然一点也不会武功!”
向天行立时一怔,道:“他不会武功?难道叶宗德没教他习武?”
向夫人道:“据小蝶说,叶宗德不愿他做武人,反而希望他能考个文科状元将来光宗耀祖。”
向天行道:“叶宗德怎会有此想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向夫人道:“我还发现他的骨骼清奇,如果没看走眼的话,他是一个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材!”
向天行道:“不错,这点他来的那晚我就发现了。说起来自他来了以后我还未去探望过他呢,确实该去看看这孩子了。”
这日阳光明媚,向海蝶与叶天扬坐在院子里全神贯注地画画,巧儿则侍立在旁。向天行夫妇行至栖蝶院的门口,见此情形忙对巧儿打个手势让其噤声,叶天扬与向海蝶皆是心无旁鹜,果然都未发现二人到来。向天行夫妇轻轻地走到叶天扬身后,只见他画了一座很大的花园,园中长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一位老者正在浇花,让人奇怪的是他的右手上竟然长着七个手指。向天行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无比惊奇的表情,而向夫人的脸上却充满了赞许。
叶天扬陡地搁下画笔,抬起头道:“小蝶,我画完了,你好了没有?”
说着突然看到了地下向天行夫妇的影子,猛一回头看到二人果然站在自己的身后,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怯生生地道:“伯伯,伯母。”
向天行柔声道:“对不住天扬,近日伯伯实在是太忙了,所以到了此刻才有空来看你,你不会生伯伯的气吧?”
叶天扬摇摇头欲言又止。
向天行指着他的画道:“天扬,你画的这是哪里?”
叶天扬眼圈一红,哽咽道:“伯父,伯母,天扬画的是从前我家的后花园。画得不好,教您二位见笑了。”
向天行拿起画边端详边道:“不,你画得很不错。咦,你家花工的手上怎么会长着七指呢?”
叶天扬道:“这位老人家并非我家的花工,而是有一天我和吴伯在外面发现他伤得很重,正好我爹不在家,我就把他救回家中治伤。说来也怪,我试遍了家中的各种灵药都收效甚微,可他的伤居然慢慢地好起来了。他见我太孤单了,所以伤好以后还在我家住了一年时光,每天带我去玩,而且教我玩的花样层出不穷,说起来那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了。此外他对花花草草也颇有研究,他说我家花园中有些花草是极为罕见的异种,因此有时他也为它们浇水施肥。”
他平日里少言寡语,谁也没想到他说起这段往事竟会如此滔滔不绝,足见他确实十分怀念这段时光。
向天行听得极为仔细,道:“哦,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这位老人家又是如何称呼呢?”
叶天扬道:“大约是在五年前,不过这位老人家一直没告诉我名字,只是让我叫他何伯伯。”
向天行道:“那他会武功吗?他是怎么受的伤?”
叶天扬虽然不明白向天行为何如此关心这位何伯伯,却依然耐心地说道:“我曾问过他,他说他以采药为生,自幼学过几手拳脚。那日进山采药遇上强盗抢他药材,一战之下便受了伤。”
向天行道:“听小蝶说令尊从来都没有教你习武么?”
叶天扬无奈地点了点头。
向天行道:“那他有没有传授令兄武功呢?”
叶天扬道:“爹不但自小就教大哥习武,而且对其督促甚严,大哥长大以后,爹更是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他。不过爹说既然大哥已经学了武,就让我好好地读书,他说我们兄弟一文一武更易光大叶家门楣。”
他这么一说,向天行虽然仍是极不理解,却也不禁语塞。沉思片刻又道:“难道那位何伯伯在你家时也没有教你习武吗?”
叶天扬又摇了摇头。
向夫人心知丈夫问得差不多了,便岔开话题道:“天扬,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小蝶没有欺负你吧?”
不料未等叶天扬开口,向海蝶已是嘴巴撅得老高,娇嗔道:“娘,自从天扬哥和我做了邻居以后,我们每日一起读书画画,一起弹琴赋诗,相处得不知道有多好呢,您就别担心了!”
原来向天行夫妇本来认为虽说江湖儿女不必太拘小节,可是在家中男女礼防仍不可废,然而实在是拗不过女儿,最后只得同意让叶天扬住进了栖蝶院中,与女儿比邻而居。
叶天扬亦道:“谢谢伯伯伯母挂心,我住在这里一切都很好,只是,只是给府上添麻烦了。”
向海蝶道:“天扬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嘛!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呼天扬哥的!”
向天行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唔,你们处得好咱们就放心了。”
这时叶天扬蓦地哽咽道:“伯伯,伯母,有一句话天扬不得不说,我知道抓我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我非常感谢你们全力保护我,但是如果他们的实力太强了你们就把我交出去吧,千万不要因为我一个人而连累了大家!”
他的脸上虽然满是坚毅之色,泪水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四周一片寂静,一旁的巧儿立刻捂着嘴跑了开去,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热泪不停地淌下。
向夫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把紧紧地抱住叶天扬道:“天扬,好孩子,只要伯伯伯母还有一口气在都绝对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叶天扬的眼睛顿时湿润了,道:“可是。。”
向海蝶泣不成声地道:“天扬哥,你早已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为何还要分什么彼此呢?难道你不愿意跟我们做一家人吗?”
向天行虽是铁汉,亦早已忍不住眼泪婆娑,听了这句话眼前陡地一亮,当即蹲下身来道:“天扬,你愿不愿意做我和你伯母的儿子?”
向夫人母女含着眼泪频频点头,叶天扬一愣,半晌都未说话。
向天行柔声道:“怎么了天扬,难道你不愿意?”
向夫人道:“是啊孩子,你不喜欢与咱们真正地成为一家人吗?”
叶天扬的眼泪终于一串串地滚落下来,带着哭腔道:“不,小蝶妹妹对我很好,而且我也知道伯伯伯母都非常非常疼我,只不过。。”
向夫人道:“不过什么?”
叶天扬的感情顿如洪水一般倾泄而出,哭道:“不过天扬不会武功,正因为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才更加不能一生都成为大家的包袱!”
向海蝶哭得唏哩哗啦,向天行夫妇亦是心疼得热泪纵横,不约而同地将叶天扬紧紧抱住。
向天行道:“不,孩子,你绝对不是包袱,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是咱们全家的骄傲!而且咱们一定会教你习武,还希望你将来学成以后能够造福武林,成为武林中响当当的大英雄大豪杰!”
叶天扬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道:“真的?伯伯伯母,你们真的会教我武功?”
向天行重重地点点头。
向夫人蓦地板起脸道:“天扬,那你如今应该叫我们什么呢?”
叶天扬一点就通,当即朗声道:“义父,义母!”
向天行夫妇喜极而泣,向海蝶也奔了过来,四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过了许久也不愿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