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楠妮过来带彤彤出去玩了。本来恩彩想要一起去,楠妮觉得恩彩平时照顾彤彤已经很辛苦,难得周末就让她自己放松一下吧。其实恩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熟悉了和彤彤在一起的生活,一个人的时候固然轻松惬意却也难免几分失落。
上午十点,恩彩背靠在沙发上手捧着一本书。背后阳光穿过窗边的常青藤透过玻璃在地板上留下一地斑驳的光影,有风的时候便在一阵窸窣声中摇摇曳曳。
一个人,享受一份闲暇时光,安静的读一本书,在许多时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奢侈。即使有时间,因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了,心境也就随之改变,那样一份惬意安然也就变了味道,成了附庸风雅或故作清高,成了世人揶揄讽刺的对象。
电话响了,恩彩看了一眼,是熟悉的号码。恩彩安静地等了一会,在电话快要挂断的时候按下接听键。
“恩彩……”静桐的声音,平静中略带一丝压抑。
“嗯,有事?”恩彩的声音是难得的平静,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没有情绪。
“没事……”静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问题,“其实,我有事要问你。”
“你说。”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想知道和你在一起的女孩是谁。”静桐似乎鼓足了勇气才问出口,说完之后自己长长松了一口气,好像自己把这句话问出口已然了了自己的夙愿,恩彩怎样回答已经不重要了。
“女孩?你说的是彤彤?”恩彩故作疑问。
“嗯,是彤彤。”
恩彩有些惊讶静桐怎么会知道彤彤的名字,但是她知道现在重点不在这里。
“彤彤是我女儿呀。”恩彩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谐谑。
“我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静桐的声音重新变得低沉了,好像刚刚散去的压抑又重新涌上心头。
“彤彤没有父亲。”恩彩的回答冷静干脆甚至有点冷酷,还没等静桐有所反应接着说,“她是我收养的孩子,两年前。”
这样的回答本该在预料之中,静桐却是觉得诧异甚至是失望。“你说的事真的?”
“当然是……要不然你以为呢?”恩彩的语气变得有些刻薄,“我不是那种有福气早早成家生子的人,彤彤是我两年前参与福利院活动时看到的孩子,觉得小孩可爱身世可怜就带了回来。而且那时候我也需要有人陪……所以她对我来说一直和亲生的孩子一样,我不希望她的成长受到任何困扰,也不希望以后有人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明白了……对不起。”
“不需要向我道歉,就像当初你离开我的时候不觉得自己有所亏欠一样,你不需要对现在的我有所歉意。因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对我来说都不是重要的人。我们之间没什么可留恋可牵绊的。”
“好……我明白了。”静桐默默挂了电话,莫名而杂乱的情绪开始泛滥。自己心底渴望的答案终于明朗,明明自己应该高兴却偏偏感觉自己被失落所淹没。可是,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自己的,自己又能以怎样的方式自处,怎样与她相处……静桐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对对感情都有一种怀旧心理,他对自己这种无法承担过去却偏偏对过去念念不忘的行为感到恼怒。一时间竟是千百种思绪一起涌来,觉得自己的头昏心痛不明所以。
门响了,妻子领着儿子走进来。
妻子抬头看到静桐坐在沙发上头埋在两手间的姿势并没有感觉到异常,“今天超市好多东西都打折,我买了荔枝,你最爱吃了。童童!不许坐在地上玩!”妻子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调皮的儿子身上。
静桐如梦初醒看着在身边走来走去的妻子,结婚五年了……原先纤瘦的身形已经有了微微的福态,教训孩子的时候嗓门也大了很多,只是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吼过,没有主动让自己洗过一次碗一次衣服,做的饭菜虽然不是十分美味却也不难吃,平时爱逛街却从没给她自己买过很贵的衣服,倒是在自己和儿子身上舍得花钱。
“小芙……我有点不舒服,去休息会。”静桐一边说一边向卧室走去。
妻子没有应他,因为已经愣住了,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喊过她的名字……
静桐关了卧室的门,躺在床上,闭上眼,闻到了他熟悉的花露水的味道。妻子站在门外,似乎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站了一会却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有些呆呆的,不再管坐在地上玩闹的儿子。
静桐的妻子郭小芙是打小在小县城长大的姑娘,家境虽不算富裕却从小也没吃过苦,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同一个市,甚至到现在为止没有单独出去旅游过。以前她爸妈总说女孩子家学得好不如嫁得好所以对她一直要求也不太严格,只是在家教方面却是很严谨,像大多传统稍显封闭的家庭一样。自己比静桐大一岁,静桐毕业的时候她已经工作了一年,当家人给她介绍静桐的时候她也没想太多,就觉得他刚从学校走出来肯定比社会上的那些人单纯,而他对自己似乎也不讨厌,就这样两个人就决定了在一起,决定在这个人口不多的小县城组建自己的小家庭。
小芙觉得静桐对自己一直还算好,两个人虽然话不多单从没有吵过架,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也偶尔牵手去逛街看电影,儿子出生后自己就把主要精力转移到了儿子身上,静桐的工作虽然一直很忙但对这个家也不算忽略。虽然她有时候也会想别人的爱情别人的婚姻是怎样的,只是看着电视上那些对男人撒娇地小女人又会想过日子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成天腻来腻去,最终会觉得自己和静桐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婚姻才是踏踏实实过日子该有的。好像女人与生俱来被疼惜被呵护被宠溺的渴望,在郭小芙的心里还没有萌生就已经被她自己否定了。只是今天,静桐喊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不是“喂”,不是“你”,而是“小芙”,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麻酥酥从没有过的感受。想着想着,小芙不自觉得笑了。儿子坐在地上摆弄着玩具,抬头看看妈妈似乎感觉奇怪,但很快又玩自己的玩具去了。
和静桐不一样,恩彩挂了电话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原本混沌的一切都瞬间明朗了,接电话之前她担心自己的语气会暴露内心,担心静桐会看穿她的“谎言”。但是事情似乎比自己想的要简单的多,原来说谎并不是那样不容易的事情,想到这恩彩又不自觉苦笑了一下。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恩彩估计彤彤是不回来吃午饭了。没有需要照顾的“小包袱”,没有工作约稿,突然之间恩彩觉得没有事情做了。觉得肚子想去做点东西吃,偏偏又发现冰箱空了。恩彩开始犹豫起来,是出去解决自己的午饭还是去购物回来自己做午餐,总之是难免要出去了,这对难得有个周末能安心宅在家里的她来说成了一个纠结的问题。
正在恩彩犹豫不决的时候门铃响了,跑去开门看到尹冰站在门外,手里提着购物袋。
“你怎么来了?”恩彩有些惊讶,表情却很愉快。
“我来看彤彤……然后觉得你可能没时间买东西,就顺便买了一些。”尹冰站在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进来吧。”恩彩退到一边让尹冰进来然后关上门。
两个人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分类码在冰箱里,鸡蛋、火腿、虾仁、西红柿、小冬瓜……刚才还是腹中空空的冰箱转眼已经塞满了。
“你真是我的救星呀。”恩彩笑着看看冰箱看看尹冰。似乎是因为最近经常相处的原因,恩彩对尹冰好像已经没有了那种小心翼翼的“排斥”,甚至让尹冰觉得恩彩又变成了他们以前相处时的恩彩。
“你没吃午饭吧?”尹冰笑了笑。
“当然没吃,这么早……我来做午饭吧,你留下来一起吃。对了,彤彤被楠妮带出去玩了,下午才回来。”恩彩一边说一边拿出虾仁和一些青菜。
“好啊……需要我帮忙吗,我还是等着吃?”尹冰的语气有意孩子般的淘气,似乎是恩彩的情绪影响了他。
“你就坐等美味吧。总是麻烦你,这次就当谢谢你。”恩彩对尹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沙发上等着,自己去厨房了。
尹冰笑了笑安心地坐了下来,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书随手看了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鸣笛,楼道里孩子的笑声也显得模糊遥远,唯一清晰的是厨房里恩彩翻动锅子的声音。此情此情,似曾相识,尹冰却不敢去回想。他害怕不经意间触碰的记忆会刺破自己心底的那道墙,埋葬在里面的不只是美好还有伤感和疼痛。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只有不再提起才能给彼此一个重新认识彼此的机会。
恩彩做了虾仁粥和蔬菜饼,当她把自己烹调的美味捧到尹冰面前的时候得到了他真心的赞美。两个人吃着午餐,聊着彤彤生活中的一些趣事,不知不觉中彤彤已经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共同话题了。尹冰对彤彤的喜欢是因为恩彩,那个小小的女孩身上有许多恩彩的影子,他愿意讲自己对恩彩的爱倾注到彤彤身上,就像爱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下午楠妮送彤彤回来,恩彩自己正正在书房写东西。楠妮看看房间看看恩彩,笑得有一丝神秘,“今天没来客人?”
“尹冰来过,吃过午饭走了。”恩彩放下手头的事情,拉着楠妮到客厅坐。彤彤开始摆弄自己的娃娃。
“彤彤,今天阿姨带你去哪里玩了?”恩彩逗彤彤。
“在家里和豆豆玩呀。妈妈你知道吗豆豆开始长牙了呢。”彤彤认真地看着恩彩。
“是吗?那以后可以陪彤彤一起吃东西了。”
“妈妈你真傻,豆豆还小呢!”彤彤做了个不屑的表情把恩彩和楠妮都逗笑了。
“尹冰今天过来你们聊什么了?”楠妮把话题扯了回来。
“没什么……他来看彤彤,我就留了他吃午饭。说了一些彤彤的事情。”恩彩笑了笑。
“这就对嘛!你别老跟人家客客气气的,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让人多见外呀。”
“不想太麻烦别人……”
“他也不是别人不是?”
“……”恩彩想不出要说什么,只好笑着摇摇头跑到一边陪彤彤玩娃娃。
楠妮拿她没办法,无奈摇摇头。
“你和他联系了?”楠妮突然问,恩彩知道她问的是谁,点点头。
“怎么说的?”
“都说清楚了,他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恩彩抬起头看看楠妮,笑了笑,又低下头把彤彤圈在怀里。
“妈妈你别动我……娃娃都倒了。”彤彤在恩彩坏了扭来扭去,却笑个不停。
楠妮看着恩彩和彤彤也笑了,觉得自己的担心也许是多余了。
从恩彩家出来后,楠妮想给尹冰打个电话,想了想还是算了。感情这种事情是别人最不能插手的,两个人没感觉的话别人急也急不来。原本这个周末的安排就是有预谋的,这么久以来看着尹冰和恩彩一直是那种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状态实在是着急,最后和坤娅商量了一下就相处了这么一个办法,先把彤彤带出去玩然后打电话给尹冰让他去找恩彩,他们知道尹冰是不会拒绝他们的,谁都看得出尹冰的心里还有恩彩。
以前尹冰和恩彩在一起的时候,楠妮是有顾虑的,因为坤娅对尹冰的了解,更因为自己对恩彩的了解。两个人都太随性,太随性的了两个人相处起来往往会太过自我不容易体谅对方。只是,经历了这么久,自己对尹冰的认识已经发生了改变,或者说尹冰本身已经改变了很多。现在的尹冰在楠妮的眼里是一个可以有足够担当的好男人,他一定可以给恩彩幸福。随意现在最大的问题在恩彩而不是尹冰,楠妮已经不确定恩彩的心里是否还存有对爱情的渴望了。
楠妮回到家,坤娅正在给豆豆喂奶粉,这方面楠妮承认他做的比自己好。虽然已经生了孩子楠妮的重心依然在工作上,产假早就结束了平时孩子白天归保姆照顾晚上基本就是坤娅在忙,自己虽然已经做到了高层但应酬相比以前只会有增无减,许多时候楠妮也是觉得自己身不由己,想抽出更多的时间照顾家庭都不能,还好坤娅能够理解。
“回来了……恩彩怎么样?”坤娅一边给孩子喂奶粉一边问,没抬头。
“还那样……不过今天留尹冰吃饭了。”楠妮有些累,斜倚在沙发上戳戳儿子的小脸。
“是么……那很好啊。”坤娅随口应着。
“你说我要不要再找几个不错的给恩彩相亲呀?”那你突然看着坤娅。
“你别逗了,你觉得恩彩会去见面吗。再说了……你这样对得起尹冰吗?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都是朋友。他和恩彩的事情我们都清楚,你就别添乱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眼看着彤彤一天天大,恩彩一天天老……我怎么能不着急。”
“哪有那么眼中,人家恩彩还是小姑娘好不好。”坤娅笑着,没正经。
“都快成老姑娘了!”楠妮有些生气,丢下父子俩洗澡去了。
“看你妈妈这臭脾气,咱不理她,咱吃咱的……”坤娅继续逗孩子,小豆豆竟然打了个嗝,笑了。
晚上,恩彩带彤彤出去吃披萨。很快就暑假了,过了这个夏天彤彤就能上小学了,因为平时和人接触少的原因彤彤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是有点闷闷的,恩彩想经常带她出来吃东西的话可能对她性格方面会有帮助。
恩彩拿出菜单告诉彤彤上面的图案各自代表的是什么东西,然后让她去前台点餐。彤彤看看妈妈,又看看菜单,然后去了,可是身高太矮踮起脚尖也没有吧台高。回过头来看着恩彩,脸上是委屈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了。那一刻,恩彩觉得心疼了,可是她知道如过自己不狠一点彤彤的性格可能会变得和自己小时候一样。
恩彩对彤彤笑着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鼓励她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彤彤觉得自己的求助没有得到回应似乎有些失望,站在吧台前面低着头好一会。突然她转过身,努力踮起脚尖,销售紧紧贴在吧台上,仰着小脸喊道,“阿姨,我要吃披萨,有鸡肉的!”
餐厅服务人员已经注意到这个小姑娘很久了,甚至对那个狠心的妈妈有一丝责备,听到小姑娘开始点餐了赶紧应着,“好的,还需要什么呢?”
“阿姨,不需要了,谢谢。”
服务生把一份披萨放在托盘里交到彤彤手上,彤彤努力捧着对她来说有点大的托盘向妈妈走去。
恩彩赶紧接了过来,“彤彤好棒啊!彤彤可以帮妈妈了,妈妈好开心呢。”恩彩笑着把彤彤抱在了怀里。彤彤却哭了,哭的很伤心,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刁难”吧。
恩彩鼻子酸酸的,却努力笑着,一边哄着彤彤给她擦去眼泪一边把她抱得紧紧的,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