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姬无双回到云家,云汐和云尘离还在那座花园里。
他将衣服还给云汐之后道:“你为我熬了粥我很感激,我会还给你的,现在我希望能够借你家的厨房和丹炉一用。”
云汐红着眼睛道:“傻孩子,干吗要分彼此?”
姬无双摇头道:“我不想担云家的情,请问,能借给我灶房和丹炉吗?”
云汐神色黯然,无力地说道:“跟我来吧。”
云尘离有些好奇,也跟着去了。
姬无双进了厨房,将洗净的药材放在一边,云汐看了之后对他道:“你为什么要采这么多种?这并非是煮粥的青菜,而是药材,如果不通药性,你将它们混在一起很容易中毒的。”其实说这话只是关心姬无双罢了,她可不想姬无双在外面乱煮饭,再给自己给毒了。
姬无双对食补的造诣岂是常人可比,就对云汐道:“你出去等我吧。”
云汐无奈,只得先退了出去。云尘离站在门口道:“你敢吃他煮的粥?就不怕毒死你。”
云汐道:“毒死我认。”
云尘离被她这话给噎住了,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姬无双很用心,老曾教他的小法门看似简单却又非常实用,复杂的药力被他提炼出来,不停地融合再排除多余的药力,直到他满意了才融入粥里。
其实煮粥并不难,唯一需要的就是耐心,但他一刻也不想在云家待,做完了一切后就出去对云汐道:“只需找人看着火就好,闻得一丝咸甜香味时,便可出锅了,现在请带我去丹炉吧。”
云汐只得照他说的做,又把他带去了云家的丹房。
云家是丹道世家,丹房巨大无比,众多家族子弟都在这里,云尘离不想弄得太显眼,就为姬无双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不过偏僻也只是相对来说的,他云尘离是什么身份,亲自带了个年轻人过来炼丹,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姬无双也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他不好当着这些人的面用老曾教他的法门提炼药力,只得用起了原先教张志等人的笨方法,当然,他这个笨方法也是通用的法子。
炼制一炉二等丹药需要多长时间呢?如果直接提炼药力的话,他自认一个多时辰足够,如果用笨方法的话,可能就需要一上午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炼丹,心情也非常复杂,还带着些激动,云家既然是丹道世家,他就要让云家看看,自己的丹道不输给云家,更不需要学习云家的丹道。
云尘离却不这样想,对云汐道:“他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定然还是想让我看看他在丹道上的造诣,以此来博取我的喜爱,可惜凭他一个丹殿的杂役弟子,又能有什么本事。”
云汐道:“就凭他愿意接触丹道,我就肯教他。”
“你敢!”云尘离非常生气,能让姬无双在这里折腾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如果再趁了姬无双的意学了云家的丹道,他云尘离岂不是被一个孩子给耍了。
云汐不再说话,她既然决定了,没人能改变。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随着一阵黑烟升起,姬无双竟然炼丹失败了,甚至药力还未融合,这简直是新入门的弟子。
远处有人笑了起来,显然没想到云尘离带了这么个人过来,云尘离脸上也不好看,怒道:“他根本不会炼丹却在这丢人现眼。”说完就要走,却只见姬无双仍然神色专注,并没有因此而出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不知为何,他竟然想看下去。
姬无双表面上平静,其实心里也非常生气,他太激动了,以至于失了平常心,当初他就跟张志等人说过,炼丹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好在他确实精通丹道,很快调整了心态,深吸一口气之后,再次投入了药材。
云汐点了点头,对此非常赞赏,道:“虽然炼制失败了,但他的心态很好。”
云尘离哼了一声道:“装样子罢了。”
姬无双心无旁骛,神识尽数调动,观察着内鼎之中药力的变化和融合情况。
方才他还想要拼命证明自己,现在却渐渐的心思宁静,放松了下来,进入到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中,已经忘了身在何处,除了那鼎丹炉,再无其它,其实这正是炼丹时心神合一的状态。
元气被他聚集过来,丝丝缕缕层层叠叠,泛起乳白色的光晕。
“元气养丹?可他聚集的元气未免太多了。”云汐先是惊喜,随后又开始担心了,没有精深的造诣,元气越浓越难成丹。
云尘离有些好奇,放出一丝神识向丹炉中探去,忽然一股夹杂着复杂药力的元气顺着神识侵入过来,这是各种药材相互融合时所产生的多余药力,与元气相混杂之后又称为药气。
他心中一惊断开了神识,姬无双所使的已经是斗丹的手段了,虽然还很生涩,却也不容忽视,虽然他可以加大神识来破坏这股元气,甚至还能够搅乱内鼎中的药气而炸炉,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想看到最终的结果,而不是阻止姬无双成丹。
姬无双并不知道是云尘离在窥视自己,他只是本能的反击,在他这个状态下,任何影响成丹的因素都会被他感知,周遭已经形成一个气场,不容任何人破坏。
云汐清楚的感知到了这个无形的气场,失声道:“心神合一!”
云尘离也开始赞赏这个外孙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这个外孙先不论丹道如何,就凭着心神合一的状态,就已经具备了成为丹道大家的潜力。
他将丹房的人都遣走了,只剩下他和云汐,还有姬无双,他这么做是不想有人发现姬无双心神合一的状态,否则必然会引得更多人过来,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姬无双的身份。
随着砰的一声轻响,丹炉大开,药气冲天而起,内鼎中十六粒滚圆的守神丹显现出来。
姬无双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上二品,他炼丹至今,这是最好的一炉。
云汐激动地上前,用玉瓶收了守神丹,转头对云尘离道:“爹,是上二品,云家后辈有几人能做到这一步?”
云尘离怔怔说不出话,答案是很少,云家只有极少数后辈曾经炼制过上二品的丹药,但也仅限于二等以下,他还不知道姬无双的极限在哪里。
姬无双没想这么多,对云汐道:“该还的我已经还了,谢谢你的照顾,告辞了。”
云汐又哭了,道:“你真的要走?难道你不认我这个姨娘了吗?”
“姨娘?”姬无双喃喃重复了一遍,然而他立刻又想到了姬家,想到了自己,刹那间眼神冷漠下来,道:“我没有姨娘,只有我爹。”
云尘离道:“云汐,让他走。”
云汐看到姬无双的眼神就明白了,她留不住这个孩子,神色非常悲痛,姬无双不忍看她,大步而去。
云尘离在他身后大声道:“姬无双,你记住,这是你第一次来云家,也是最后一次,今后你与云家再无半点关系,更不准利用原本就不该有的那层关系在外面提起云家,如果你聪明,就夹着尾巴回姬家,从此不要在修行界露头。”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盯着云尘离,眼神中有愤怒、有屈辱、还有不甘,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无比凄凉,笑出了眼泪,直到笑不出来了才愤怒至极地叫道:“当年我爹没有绑着云蝶嫁给他,我也没有求着云蝶生我,但你们却将所有的错都推在姬家身上,你们杀我家人,毁我丹田,我问你,姬家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让我夹着尾巴回姬家,但你知不知道姬家的人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
说到这里又惨笑几声,接着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想杀我,直到我爹告诉我真相,我才知道原来我被生下来就是个错误,但这个错误是你们造成的,跟我没有关系,你让我不准利用原本就不该有的关系提起云家,那我今天也告诉你一句话,你听好了,我永远不会跟你云家有任何关系,你们强加在姬家身上的灾难,我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们,还有你们养的所有的狗,御剑宗也好、蓝家也罢,我会一个个的铲除,直到只剩下你们云林两家,到时我会好好跟你们算这笔账。”
他走得远了,云尘离才从他刚才那狰狞的目光中回过神来,身子不由晃了晃,云汐已经跌坐在地,哭得没有人形。
云尘离目送着姬无双的身影消失,神色也非常痛苦,心中甚至有些惊惧,姬无双的仇恨太深了,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他的内心其实已经矛盾到了极点,再被姬无双这么一激,竟然险些站立不住。
这天晚上,云汐从灶房把熬了一天的粥盛了出来送到花园,云尘离默默地看着他盛粥,叹道:“是他煮的?”
云汐点了点头,将碗递了过去。
云尘离忽然笑了起来:“你就不怕那小子毒死我?别看他进入了心神合一的状态,那只是碰巧罢了,我这点眼力还有,否则他不可能把第一炉炼废了,所以他的丹道也不怎么样,你就敢肯定他做的东西能吃?”
云汐也笑了:“爹,你要不吃的话我吃,我不怕被毒死。”
“你这丫头,什么死不死的?”云尘离佯怒,把粥接过来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细细品了品后又露出疑惑的神色,自言自语道:“怪事,这小子从哪学的?早上我并没注意他都采了哪些药材,这一尝味道确实不错......有玉紫兰、天心草、三彩云......不好猜,真不好猜,味道都混一块去了。”
其实云汐早就尝过了,如果这锅粥真不管喝的话,她也不可能拿来给云尘离喝,此刻见云尘离心情很好,她也跟着开心,柔声道:“爹,这样的时光多好,有说有笑,就像我小的时候,你经常抱着我和姐姐在这幻蝶园里玩耍,我还经常吃醋,你为姐姐建了这个幻蝶园,却没有我的份。”
云尘离的神色也越发温柔,似乎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了,半晌才笑道:“你们俩都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又怎会厚此薄彼,只不过当初建幻蝶园已经占了很大一块地,再想给你建的时候,你爷爷没同意,不过你看这池子里的鱼,不都是我陪你去捉的吗?”
云汐走过去坐在云尘离的身边,轻轻搂着云尘离的手臂将头靠了上去,道:“爹,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一家每天能够生活在一起,该有多好。”
云尘离重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没有办法啊,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吗?当年我力劝云家不得参与到诛杀姬家的行动里,因为我不想也不忍心看到那个画面,更不想亲手杀死我的外孙,可我没有办法阻止这个惨剧,云林两家一百多年前达成同盟,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来破坏整个家族的前途,你该知道,在修行界里,像我们这种世家根本斗不过那些大门大派,如果是我的原因导致云家和林家决裂,你让我如何跟家里交待?你爷爷是云家之主,我又是他的长子,我不能让他难做,你明白吗?也许你怪我不近人情,可我只有让姬无双远离云家,永远不要露面,他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爹,其实我都知道,难道就没有好的办法了吗?”云汐轻轻扶着云尘离的后背,心里何尝不替父亲难过。
云尘离又叹了口气,道:“如果有的话,我已经做了。可现在还有更大的难题,从他的话来看,他的丹田确实被毁了,天底下移炉易鼎的丹药不过那几种,你该知道都有多么珍贵,很难想像他究竟遇到了怎样的人物,竟然肯为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有林家,看来他们一直没打算放过他,否则这孩子不会说一直有人想杀他,更不会知道御剑宗和蓝家,现在他把所有的仇恨都算在了云林两家头上,林家如果因此而付出代价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我怕你姐姐受到伤害,我不敢想像当愤怒的姬无双遇到你姐姐时会是怎样的情景。”
云汐身子一颤,摇着头道:“不会的,不会的,爹,我会阻止他的。”
云尘离苦笑起来:“希望不会吧,云汐,你记住,千万不可以在云家提起姬无双,想要他的命的人太多了,如果让家里人知道姬无双曾住在这里,又仇视云林两家,到时不止是林家要害他,云家的人也会对他下手。”
“我知道。”云汐暗暗叹了口气,她和云尘离都没再说话,盯着鱼儿却不知各自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