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馆主与张禹昂商议好对策后,便驱车赶往官驿,途中张禹昂双手紧握袍摆,内心自是澎拜不已,一想到那朝思暮想之人,他便恨不得这拉车地马儿生出一对翅膀来,立即飞过去。
半刻车停,张禹昂当即便欲冲下车去,周馆主忙拉住他道:“世子,你我不是有言在先,依计行事吗?”
“是……是张某情不自禁了,那有劳周馆主了。”
见他平复下来,周馆主点点头道:“世子,您重情重义,下官很是佩服,可凡事皆需三思而后行,待会儿下官先行将那安特使引出馆外,您在车上听到动静,便下车去寻那位小姐,期间切勿作声,切记!”
说罢,他走下车去,馆内门吏出门上前迎道:“周馆主回来了,您吩咐好生接待的那位幽州特使安将军不久前已经到了,眼下便在房中歇息。”
周馆主微微阖首,正欲向安禄山那房间走去,却又止步回首问道:“他可曾携随从入馆?”
那门吏当即应道:“不曾,安特使孤身一人入馆,除了您吩咐的那位美貌婢女外,其余人等皆被他打发掉了。”
周馆主闻言暗舒一口气,心想:“好在这人倒也守规矩。”
不准随从入馆下榻这条规矩自然并非朝廷所定,而是他在认出秦悦容后,有意向张禹昂报信,急中生智所定,有意令安禄山孤立无援,方便行事。
当下他再不犹豫,径直来到安禄山屋前,敲门道:“在下官驿主事周云深,求见幽州特使安将军,敢问尊使可在?”
他话音一落,门便被打开,周云深看到那开门之人的模样后却是一惊,但见那人身宽体壮,绿眼虎眸,腰间倒悬一柄吞金将刀,饶是周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地胡人,尤其是那一对绿油油的招子,犹如夜行大虫,令人心下发渗。
“你便是此间周管事?”
周云深见他汉语竟也流利,暗咽一口吐沫道:“正是下官,敢问尊驾可是安特使?”
“确是安某,周管事倒是忙得很啊,安某一早便想会一会你,不曾想你倒不在了。”
安禄山居高临下,语气傲慢,俨然一副上峰苛责下属的模样。
周云深见了心下一凛,道:“是下官招待不周,实不知安特使何时能到,便出去办了些许琐事方归,是以有失远迎,怠慢了尊使。”
周云深是不入流的宿管小吏,按品级只能算得一个正九品,而安禄山是一营副将,按品级算作从八品,固然也不算高,但此时他却又有一层特使身份,单凭这层身份便不能以寻常品级来计了。
是以安禄山见周云深如此战战兢兢,只当是理所当然,不以为意道:“不碍,你安排周到妥当,本将很是满意,说吧,你如此费心劳力,又欲何求?”
听到这话,周云深却是一怔,暗念道:“这肥胡儿只当我是有求于他,也好,我便将计就计将他引出馆去。”
当下周云深微微一笑,道:“尊使说笑了,招待上官,是周某份内之事,何况安将军乃幽州特使,照惯例尊使起居用度皆要按使君之礼,倘若这也算费心劳力,实是愧煞小人了。”
说罢,他又道:“但未能远迎特使,实是下官过错,尊使可否赏下官几分薄面,随下官去往坊内食府一叙,一来好令下官弥补过错,二来也好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为将军接风洗尘。”
见面便要请客吃饭。
这若是在幽州,安禄山自然会毫不犹豫推脱不去,初识之人如此热情,不是有诈便是有求,但此刻安禄山却心想:“我初来乍到,眼前这小吏显是有求于我,他官虽小,但久居京中,想必对京中各路要员底细皆有耳闻,倘若能从他这儿先行获取一些有关张宰相之事那再好不过了。”
念及此处,安禄山开口道:“好,既然周管事盛情难却,那本将就不与你推脱了,你领路吧。”
“好极!好极!将军,请!”
见他如此轻易便答应下来,周云深自然大喜过望,当即在前引路。
可就在二人刚刚步出院外,安禄山见到了停在一旁的马车,只以为是周云深事先备好地,竟兀自便向那马车走去。
周云深登时一惊,连忙上前道:“尊使不必乘驾,下官所说的食府便在这附近不远,不足百步,尊使随我步行片刻即到。”
“好。”
所辛安禄山未曾起疑,当下随他步行,周云深暗中望了一眼那马车,心下暗舒一口气。
……
“走了么?”
周安二人走后,车上地张禹昂尚不敢轻举妄动,只将左右帘子掀开一角,透过空袭确定左右无人后,方敢起身下车。
“张世子,您怎么来了?”
他方至门口,那门吏便立即站起身来,张禹昂与周云深早已定好了计策,当即应道:“我是来寻你家周馆主的。”
“哦,那您来的可是不巧,周馆主方与一贵客外出,想必需些时候方可……”
他话未说完,张禹昂将他打断道:“不碍,我在堂下等他便好,你忙你的便是。”
这门吏显是知晓张禹昂的身份,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再多言,只好说道:“既然如此,请世子自便吧。”
打发了门吏,张禹昂径直走入园中,而后速步进入廊下,悄然摸访至周云深所说的那房门前。
“悦容,真的是你么?”
张禹昂深吸了一口气,伸起来地手却迟迟没有去敲门,似是生怕一腔期待落空,又似是还未想好如何与伊人相见。
“倘若果然是她,她还为当日之事怀恨于我,我又该如何是好?”
“就算她再恨我,我也要见她!”
几经犹豫,张禹昂心神一定,将手落下,轻敲数下。
谁知他候了片刻,屋内竟无任何动静,当即又敲了数下。
这一次依然如先前一般并无回应,张禹昂见状不禁皱了眉头,一咬牙将那门推了开来。
他进屋连忙反手将门阖上,回首却见屋内竟空无一人。
“莫非不是这间?”
就在张禹昂兀自困惑之际,忽闻画屏后卧室处传来几声微弱呓语。
张禹昂闻音心神一震,当即蹑手蹑脚走去。
当他绕进卧室中时,却见大床上正有一名女子熟睡。
只见这女子身着黄衫,青丝如瀑,虽背对着张禹昂,却已令他呼吸一滞。
张禹昂呆立原地盯着女子背影望了良久,方才想起近前去看她面容,当下他小心翼翼靠上前去。
随着女子的侧脸逐渐浮近,张禹昂心跳愈来愈快。
当将女子全貌一览无余后,张禹昂霎时睁大了眼睛。
他保持着俯窥的姿势,目瞪口呆地望着床上的女子,他的嘴巴明明已经张开,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你……真的是你!秦悦容!”
张禹昂眼眶红了起来,这半载他每一日都备受煎熬,如今心心念念之人突现眼前,一切酸甜苦辣,往事朝朝暮暮一齐涌上心头。
谁言男儿不知情,再难消受美人恩。
张禹昂手掌微颤,不禁去抚那朝思暮想之人的面庞。
“悦……悦容。”
他手掌已然抚到,口中呢喃出声。
素来睡不深沉地秦悦容受扰终究转醒。
二人四目相交,竟似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