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ymond一边给他做检查一边没好气的抱怨：“你好歹也是医生，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情况呢？即使做了心脏移植，也是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仍何况那样的天气正常人尚且抗不过去……”
向玘木然地看着窗外的阳光，不理会他的话。
“不过上帝还真是眷顾你啊，竟然让你撑过来了，你们中国怎么说来着，对了，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Raymond不怀好意地笑：“嘿伙计，你知道吗？你这次舍身相救，可是把那位美人感动了，我想你要是现在求婚，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就答应的。”
终于收回目光，他看着他，无奈地笑。
他本是想等到向她坦白一切，征得她的原谅后向她求婚的，可是经过这几次的发病，他决定不向她求婚的，不是现在不会，而是永远不会。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能活多久，也许是一年，亦可能是一天，反正是他绝对不可能陪她走完人生的道路，所以他不会娶她，他只想把自己的爱给她，然后挽着她的手，把她递交给一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手里，并告诉那个男人：“现在我把琬琬交给你，日后你一定要全心全意爱她，给她最大的幸福。”
“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Raymond哀叹一声：“这些天陈都没怎么合眼，连东西也没怎么吃，人都瘦了一圈，你去英雄救美，可把陈给害惨了，我看你以后还是消停点儿吧，算是为了陈，他对你那么好……”
他心下一惊，“你告诉阿诺的？”
“是桑琬，她打电话告诉陈的，”Raymond白他一眼，“要不是陈通知我，你恐怕早就找上帝喝茶去了。”
向玘的身体依然很弱，检查过后就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桑琬看着ICU内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心中嚯嚯直疼，却说不出理由。
“他以为你是死了，我为了让他接受治疗才骗他说你没事，所以非要见到你之后才肯接受检查，”陈诺的声音悠远而深沉：“桑琬，你都看到了，他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甚至是你自己。”
毫无征兆的，她的眼泪扑簌而下，模糊了双眼。
桑琬一直熬到深夜才回病房，刚躺下还没有睡着，就被敲门声惊起，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陈诺。
她看着白炽灯下陈诺苍白的脸色，又响起白天在ICU外看到的场景，不由喃喃地问：“他出事了？”
“他醒了，非要见你。”这本应该是最只得开心的事，可在他脸上却寻不到一星半点的欣喜之色，他的语气里反倒更添了一丝凝重：“你去看看他吧。”
虽然已经摘掉了氧气罩，但向玘的面色依然桑白，看到她进来，他微微一笑，沙哑着声音问：“你还好吗？”
她不能言语，只能拼命地点头，眼泪打湿了面庞。
只呆了一会儿，她就被护士请了出去。
空旷的走廊里一个男人负手而立，听到关门的“咔嗒”声，他微侧过身，露出小半张面孔，神色冷清：“桑小姐，如果说我不怪你，那是假话，我非常讨厌你，可是又不得不原谅你。可他爱你，爱到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顾了，所以我希望，希望你可以好好对待他，不要再怀疑他的真心了。”
她仿佛听到耳边回荡起他的声音：琬琬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
听不到她的回应，陈诺全然转过身，请求道：“桑小姐，我请你好好待他，拜托了。”
她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样的遥远：“我会的。”
第二天他们就搬进了向玚在伦敦的房子，桑琬曾在四年前来过一次，当时站在这栋房子前她震惊了，她只想说其实这是一座古堡吧……
而这次震惊的人，是向玘。
他从来不知道二哥有这样一栋城堡，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二哥到底有多少资产。
住客厅中央奢华无比的水晶吊灯永远散发着明媚的亮光，他听陈诺介绍这盏水晶吊灯，它里面镶嵌了整整一百颗南非天然钻石，其中最大的一颗足足有527.8克拉，与英王权杖上那颗“非洲之星”有得一拼。这吊灯是是英国某位庄园主为了庆祝1868年家族企业诞生一百周年而特制的，后来被辗转拍卖，向玚在06年拍下，就一直挂在客厅里。
原来他的生活，从他决定做二哥那天起，就已经变得如同这缀满钻石的水晶吊灯一样梦幻，梦幻到让他感觉虚假。
“Duke，”陈诺吩咐：“你带桑小姐去她的房间吧。”
桑琬顺从的跟着特助从主楼梯上楼，大厅里只剩下向玘、陈诺以及管家。
这座古堡陈诺和向玚都不经常过来，一直是有管家来代替管理的。
管家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英国老人，白色衬衣铁灰色马甲外加同色的西裤，远远看去像是典型的中世纪英国绅士。
见到许久不曾回来的主人，管家详细的汇报这这几年的佣人变化和房屋保护的花销，在向玘听来，钱不过是一串数字，只是多几个零少几个零的差别，不足以放在心上，可当他听到管家念出“ForeverSang”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Foreversang，桑永恒。
他几乎是无法遏制的颤抖起来，陈诺连忙扶住他，有吩咐管家：“不用汇报了，你去三楼找桑小姐，带她熟悉一下这里的设施，我和玚有事要谈。”
管家颔首，收起文件夹，拐弯从旋转楼梯上楼。
陈诺握住向玘的手，凝望他的眼睛，说：“是时候见一见了——你的父亲。”
陈诺带着向玘到花园里，已是深秋时节，万物凋敝，独有花园中央一座玻璃花房里盛开着深深浅浅的高贵紫色。陈诺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向玘一人过去。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有暖气迎面扑来，带着写略有刺鼻的香气。
花房的深处，藤制躺椅上坐着一位老人，正专心致志的弯腰观花，丝毫没有察觉从外面进来的人正步步向他靠近。
向玘心脏收紧，在这风信子紫色的花海中，坐着的是他的父亲，他只见过一次的父亲。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是穿着笔挺西装的英挺男子，脑海中父亲的样子完全无法与眼前这半佝偻着身子满头花白头发的老人相重合。
时间改变了太多。
他轻声咳嗽了一声。
老人闻声直起腰，扭头看他。
只是一眼，桑永恒就完完全全愣在原地，四年前就在他以为他要被判处死刑的时候，他却被一个陌生的外国人带离中国，来了这里，就断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他在这里负责种植风信子，管家说：“先生交代过，这里的风信子要四季盛开。”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向玚一手策划的，也知道反抗是没有用途的，便既来之，则安之，抱着好歹能时常见到儿子的念头，却一连四年都没有再见到过儿子一面。
向玘深呼一口气，露出格式化的微笑，彬彬有礼道：“桑先生，您好。”
桑永恒一怔，缓缓站起来，试探的开口：“小玚？”
向玘笑而不语。
“你是小玘！”他有些激动，想要走过来，却被向玘打手势制止，只能站在原地，焦急的问：“你哥哥呢？”
“死了。”他说的云淡风轻，心中却刺痛不止，但表面依旧微笑，“四年前他把心脏给了我，换了我一条命。”
桑永恒目光一滞，颓然坐下，双手掩面，发出细微的声音：“他果真这么做了……果真这么做了……”
“桑先生，我是刚才才知道您一直在这里，”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负手而立，“您把这里管理的很好，但我相信您一定恨透了这个地方，一会儿我就吩咐Duke送您回国，和女儿们一起居住。”
良久，桑永恒才抬起埋在双手里的脸，目光恳切的望着向玘，请求说：“不，我不要离开，我只求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爸爸，我当年请求小玚，他没有答应我，小玘，你能不能……能不能……”
向玘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我不像二哥那样赶尽杀绝并不代表我不恨您，当年您决然选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我们的父亲。”他笑得妖异：“看来您是当真不想回去，那就留在这里继续种风信子吧——直到死”
说罢他不再停留，蓦然转身，一步一步踏出玻璃花房，刚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身体就软了下去，站在一旁的陈诺眼疾手快才接住他轰然倒下的身躯，担心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他一手按住胸口，大口呼吸着，几分钟后苍白的脸庞才恢复了血色，借助陈诺的力气直起身，露出安慰的笑容：“放心吧，我没事的。”然后话锋一转，忽然带着些凌厉，说：“阿诺，吩咐管家派人在花园西南角建一座小屋，就让桑永恒住在那里，不许踏进古堡一步，我不想再看见他。”
陈诺对他的决定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问：“你确定要这么做？”
向玘看着他露出一抹苦笑，“阿诺，我不是救世主，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不可能不恨他，但我不能像二哥一样亲手把他送上刑场，因为我身上毕竟有他的血液，也因为我曾经是名医生。”
“你怎么知道你哥留下他不是因为不忍心？”陈诺反问。
“其中的原因如你所想。”他微笑着放开陈诺的手，“好了，我现在要去和管家沟通一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陈诺摇头：“我公司还有事，不能久留。”
向玘“嗯”一声，独自进了房间。
陈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突直跳，向玘，已然和初见时那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不同了，变得越来越像向玚了，越来越像……
向玘说的没错，他心中自然是清楚向玚当年为什么会留桑永恒一条性命，不过是因为他接到了江娉婷已经去世的消息。只是那个时候向玘尚在洛杉矶的一家高级私人医院等待救治，后来他也不曾向他提起过……忽然陈诺扬起嘴角，聪明如向玘，更何况向玚是他的亲生哥哥，他怎么会猜不透其中的缘由呢？
向玚，只要决定做一件事，就会义无反顾。
陈诺工作非常忙，过来的机会寥寥无几，他特意嘱咐桑琬：“照顾好他。”
可是真的住下来，倒是闹不清楚是谁在照顾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