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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09 俱心伤

坐于一旁的李部,凭其手段,自然是有能力,及时阻止不听劝告的云山。然而,他却始终是毫无动手之意,一直是好整以暇地坐着,既不出语,也不动筷。

直到——

看见云山夹了一筷子,抢食似地,将肉放进了嘴中,然后面色突地涨红,接着就死马当活马医似地,赶紧闭起了目,运起了功,试图用其体内的真气,化解那些汹涌狂暴的灵流,他才终于满是戏谑地,轻声笑了一笑。

好久没见过了。

这么有意思的少年郎,可不多了。

如斯悦意一起,应其鼻中一声轻呼,他那执杯久不移的右手,便突然撤了出来,如一承蜩的槁木枝般,猛地附在了云山的背脊上。

其掌五指大开,生光而氤氲,缭烟而叆叇。然一触及云山的衣物,这些金青交杂,而略显空濛的光质烟气,却赫然是如过壤经土的流水一般,飞快地没入到了云山的胸腹之间,开始了一种肉眼可见的,淡化与洇润。

※※※※※※

恢复正常之后,足足过了八九个呼吸的工夫,云山却还是一副口呆目钝的模样。遭此一厄,他明显是已心有余悸,戒惧大生。

“这哪里是什么,须得少食一些啊?吃上一口都差点升仙了!”

“哈哈哈哈哈哈,师弟是有所不知,这凡人武学修炼出来的真气,运行时通过的穴道经脉,与我等修仙之人的气府灵络,根本就不是同一物。”

“既不是同一物,你这调用真气,又怎么可能消弭掉灵气?”

李部今日,可算得上是极为快意。不仅白得了一瓶入品炼灵丹,而且还遇见了如此好笑逗趣的事。心欢意喜之下,他自然是要对着云山,好一番解释,以抒其胸臆。

而云山闻此释语,也只能是报以几声讪笑,解己尴尬。

可是——

这面虽羞臊,然其内心深处,却实则是颇有些激动与窃喜之意。

因为刚才吃的那块妖兽之肉,经李部帮助化解为灵气,进而游走全身之后,他身体中沸血掌的伤势,竟然就已被解去了七八成之多!

以眼下看来,他却是无需按照那麻衣老者所说的,再等上几天了。只要今日再食上一块肉,或是再喝上一口酒,这恶毒的掌伤,大概便能彻底痊愈了。

主意一定,云山便也就不矫情瑟缩了,向李部解释了一番缘由之后,他便试着用筷子,沾了一点酒,放入了嘴中。

※※※※※※

大约四十息之后,云山涨红的一张脸,便立又再归了原状。

双目暴睁如烛,霍地哈了一口热气,竟似是喷出了喉中卡结已久的,一根硕大的硬鲠。他现在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一阵阵轻快畅爽,令人忍不住地,想要呻吟与大吼。那神流气鬯之态,便如一个人被压在万丈海底之下,困禁了无数岁月,而今陡然冲出水面,一朝见天,便是晴空万里,天高海阔!

一时之心神激荡,竟似可擒风踩虹,摘星戏斗!

却奈何——

这灵酒不过是沾饮了三口而已,即便是受李部的法力之助,消化了许多,也被冲散了许多,他也不过是堪堪清醒了片刻,就被那磅礴溶瀛的酒意后劲,醺上了脑海,搅晕了意识。

两颊酡红,眼神迷离,喷吐着满口的酒气,他当即便欲软去。然而在这当口,他却还是趁着醉意,撑着眼皮,问出了一句话:“师兄,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有些烦闷啊?好像,好像一直就没舒心过。”

明明声音酥软而轻,似风前絮般,全无力气,但是此言一出,却偏偏是震得李部,顿时就停住了筷子。倏一掠目,粗略而看,他竟像是被什么突然蹿起的虺蛇,咬了一口似的。

盯了云山一瞬,觑其沉沉欲睡,他便蓦地转过了头,望向了满桌的菜肴美酒。而后右手一动,他就卒然是直接握住了酒壶,对着壶嘴,大口大口地灌起了酒。

几下的功夫,他便喝光了一壶,随后才是忽如其来的一声慨叹。

“师弟你是不知啊,这修行一道,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合共要经历这整整八境,才能飞升羽化,破天成仙。”

“今日初见,师弟你开口就唤我仙人,可我哪里又是什么仙人啊?”

“不过就是一个练气后期的小辈而已!”

“入门十余载,却才到如此地步。”

“而此界之中,更是只有元婴修士,才可横行无忌,高高在上,霸绝一方。可在我宗,却连一个金丹修士都没有。”

“练气境的岁寿,与凡人基本无异,之后却是每高出一个境界,便会多出之前,整整一倍的寿元。而一年多以后,便是宗门十年一次的双门大校了,唯有骨龄二十以下者,才能参加,且仅有排位入前十之列,才会有筑基丹赐予。”

“那将会是我,晋升筑基境的唯一机会!”

“可惜的是,可恨的是,你师兄我实力不济啊——”

“我若不能……”

……

练气后期便可以报仇了吗?

竟还要十余载?!

怎么会那么长?!

爹和娘亲,还要在那个黑暗幽冷的地方,躺上十几年,但却又连个像样点的棺木和墓碑,都没来得及置办。

而阿姐,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虽然失踪了,可未必也就是去了啊。

去了的话,也不知有人替她埋骨否?可不要孤零零地待着才好,阿姐可最怕伶俜一人了……

似乎是喝得实在太多了些,十二岁的年纪,就突逢大变,而后一番死路求生,更是导致精神疲惫,心力交瘁,如今再加上那灵酒之中,冲刷凡躯的醉魂醺意之灵力,他趴伏在这酒桌上,嗅着那些清甜醇香得,令人心安神集的馨气,伴着几声迷惘彷徨的心声默语,竟是真的就渐渐睡了过去。

其旁的李部,及至许久之后,发现自己已成了自言自语之时,却是陡然一愣。然而弹指之间,轻触云山身上,那如水泫沄般的悲郁哀戚,似是同感共鸣一般,高声一呼,他便又叫来了一壶酒。

然后,一壶又是一壶,一壶接一壶,一壶续一壶……

良久,他便已醉意浓烈,面染了桃红。

摇头晃脑间,看着醉伏于桌,昏睡过去的云山,他便又是忍不住地振首一笑,复又一叹。

其笑清欢,其叹轻愉,然则,却也悲哉——

因为那愁肠郁气,百转千结,纵然他是叹息连连,笑意涌涌,却也始终是吐不出多少,化不开几分。

“我这么大的时候,好像已经入门好几年了吧。”

“爹娘好像也死了。”

“嗯,应该是没错了,记得我爹,好像是六十多才有了我。”

“那可是好一场盛大热闹的宴会。”

“老来得子?”

“啊,不是,是老蚌生珠!”

“哈哈哈哈哈哈,好像还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送了进来,好像——”

“好像——”

喃喃自语至此,李部却是骤然顿了顿,之后便缓缓放下了,还在手上晃荡个不停的半满的酒壶,腾出了自己的右手,烦躁郁闷地,拍起了自己的脑袋,揉起了自己额角。看那迷乱氐惆的模样,似乎是忘了什么,而他则正在努力地回想着。

“唔,是了,好像那时一直很想他们,很想他们。”

“可是——”

“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从白龙谷出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了一座庞大之极的坟墓,合葬着两人?”

“然后——”

“然后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是啊,对啊,什么都没了啊!”

“可既然什么都没了,一座破坟墓上面,还烧那么多布殿画宫干什么?!弄那么多香烛纸马干什么?!”

醉言断落如珠,呓语续续截截,他的身子,竟是猝然就抖了起来,战战巍巍得,如浊浪滔滔中的一叶扁舟,似风雨飘摇中的破旧木屋,却也更像是一位正强自抑怒的士子儒生。

然,转瞬之间,怒就已极,再难抑!

而怒不能抑,自然就只能爆发,于是乎,他的面目,便遽然变得戾狞可怖了起来。凶神恶煞得,似要撕肉噬血,以飨那念中神魔。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十几载的光阴,还在练气?!”

“难道我要像那群肮脏低贱的凡人一样老死?!”

“鹤发鸡皮?!”

“蓬头历齿?!”

“黄土白骨?!”

“若无长生,锦衣玉食又有何用?!”

“若无不朽,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若无岁永,滔天权势又有何用?!”

言如刀兵,铿锵而鸣,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扯着嗓子,死命地吼了起来。其形身体态之激颤,竟仿佛是一只乍陷绝境的惊怖哀惧之狮,正在对着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猎人,疯狂地咆哮着。

这些东西,十余年间,一直都在折磨着他,纠缠着他,窒息着他,赫是早已成了深藏的心魔。怎料如今,却在这一顿烈酒的作用之下,顿然就被激发了出来?!

因其不预,这一道道振聋发聩的声音,如火山喷发似地,突兀响起,复又如深谷龙吟似地,遥遥扩去,荡荡而回,自是当即就响彻起了整个金鹿阁,仿若惊世的天罚雷音一般,震得周旁渐显不耐的众人,幡然醒悟式的,滞住了几欲咒骂斥责的举动。

霎时之间,此地居然是静得落针可闻,万籁俱寂!

从外面看起来,这阁子里,就似是朔冬才有的奇寒,溘然降临了一般,以致这烟波浩渺的千岛之湖,竟是破天荒地,一刹冻结,封固如镜。

然而——

这响在耳边的雷鸣,却是没能惊醒近在咫尺的云山,甚至于,还反倒是隐隐约约地,有微不可闻的鼾声,从他那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而之所以有如此之景,却也只因他心伤过重,若如死灰,乃至于即便是寒天有雷,也电不能焦,霜不能冻,列缺青女威不可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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