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来这里,还是五年前吧。卢微远站在皇宫门前想,皇宫是民间的说法,皇宫真正的名字叫大宸宫,拿着圣旨,立马三刻,就有恭敬的小内监领着他进去,今天久违的穿上军部的礼服,身上金属铠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穿过幽幽的长廊,和对面长廊上的一队丫鬟错过,卢微远看着她们穿着藕粉色的衣裙,低头安静的,踏着小步穿过长廊,又沿着长长的,紫红色的宫墙,穿过宽阔的广场,大宸宫真的很大,走了好一会,越走越开阔,宫里竟然有个小型的演武场,卢微远眯着眼睛,远远看着演武场里坐着一个人,坐着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小内监站在演武场外,引起了里边一个老内监的注意,看他身上的衣服和神态,以及手里的拂尘,应该是太监的品级。小内监在老太监面前恭敬的说两句,老太监抬眼看了看卢微远,卢微远低头问个好,皇帝的身边人不能得罪。
“是卢中尉吧,”老太监的声音沙哑,像是含着口沙子,“陛下正等着您呢,这边请。”老太监弯腰给卢微远带路,“有劳公公了。”卢微远礼貌地道谢。
被引进演武场里,卢微远才看清坐着的那位是一位老人,那应该是明光帝,匆匆一眼,身边似乎还站着个年轻人,卢微远不敢多看,连忙要下跪行礼。
这膝盖还没碰到地面,忽然感到一阵杀意,刚才站在明光帝身边的年轻人突然不见了,卢微远下意识抽出身边武器架上的一把长刀,架住年轻人的攻击,这时她才看清这是一个少年,体型上和自己想当,使着一柄长枪,这枪锋就在自己头顶几寸的位置。少年黑发棕瞳,紧抿着嘴角,头发在身后扎成一个麻花辫,依然笼不住他脑袋上的碎发。
怎么最近老遇到不友好的人。卢微远心想。
“放肆。”明光帝大呵道。
少年住手,跪在明光帝的面前,卢微远也跪下,完成刚才被打断的觐见礼,如今凑近看明光帝,发现他没有想象的老,只是声音显老。
“这是锡原泽。”明光帝指着旁边的少年。
“这是卢微远。”明光帝又把卢微远介绍给少年。
卢微远心里一点都不想认识他。
“你们起来吧,刚才是锡原泽冒失了,锡原泽,给卢微远道歉。”明光帝说。
锡原泽转头看看卢微远,卢微远觉得他有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心里说也许是跟认识的人重合了吧。
“听说你很强,我们比比?”
“朕是让你道歉的。”明光帝又一次斥责。
“有什么错吗?我就想知道我和他之间谁更强。”锡原泽满不在乎的对明光帝说。
“大宸宫里什么时候允许让你动刀兵的。”
“那为什么我们要在演武场,演武场不就是切磋比试的地方吗吗?”
明光帝简直气的不行,如果是普通人估计早拉出去碎好几次了。但是明光帝对锡原泽却很纵容。让卢微远忍不住想锡原泽不会是明光帝的私生子之类的。
“在下并非什么很强的人,锡兄会错意了。”卢微远连忙插一句。
“哦?”锡原泽歪头,“你不强?”锡原泽边说话,手里也不耽误,长枪又是一扫,卢微远下意识弯腰躲过。
“放肆,都给我跪下,”明光帝发怒了,作为一个老人,经常生气真是不好,卢微远很好奇,锡原泽不是过来气死明光帝的刺客吧,气死倒是个新颖的方法。
但是倒霉的是为什么连带着卢微远一块跪着。
“你们两个,真是要气死我了。”明光帝说。
喂,别带上我啊,我干什么了?不都是锡原泽的错吗?卢微远心里怒喊。
“你们如今都是军部里最优秀的人才,是后起之秀,”明光帝叹口气,“但是作为武官,你们也要多读书学习才会有更大的进步。”
卢微远听这话怎么觉得有点大事不妙。
“正好六皇子跟你们差不多岁数,你们跟着他去廊壅读书吧。”
“不要,”锡原泽回答的简明扼要,就在明光帝话音未落的时候。
“谢陛下隆恩,不过学习之事,臣还要跟父亲商量。”卢微远回答,心里盘算着拒绝明光帝的理由。
“什么不要,长君如父,锡原泽,你就直接决定了,看你这没有礼仪的样,还有没有君臣间的礼仪,横冲直撞的像头蛮牛,上来就用兵器和人打招呼的,至于卢微远,我会跟卢卿说的。”明光帝觉得他一个皇帝的威严竟然治不了两个孩子,愈加专断独行,不给卢微远说拒绝的理由。
卢微远心里快恨死锡原泽了,他蛮狠,狂傲,跟她有什么关系,本来就不想和大宸宫有什么牵扯,这下好了,这关系更加紧密了。
“对了,”明光帝突然又想起什么,“你们先在鹚鹭营待着吧。”
卢微远往宫外走,脚下生风,“喂,”后面传来锡原泽的声音。
喂什么喂,卢微远心里想,叫谁呢你。
“喂,”锡原泽跟在后边孜孜不倦的叫。
卢微远心里想着我什么都没听见。
“喂,”锡原泽不仅用嘴叫,还拿树枝捅她。
太欺负人了,卢微远转身握住树枝,对锡原泽怒目而视。
“咱们比一场。”锡原泽不依不饶的。
“比就比啊,”卢微远心里正火大呢,正苦恼如何压下心里这股火,锡原泽特地来飞蛾扑火就怨不得她了。
“好啊,这就定下了,去哪比啊?”
“找个场地吧,宫里肯定不行的,你不怕明光帝我还怕丢性命呢。”卢微远说。
“切,”锡原泽表示鄙视,“陛下不是要我们去鹚鹭营吗,咱们就去那,那里肯定有演武场。”
“行。”卢微远到底也正在热血心性的年纪,想着迟早要跟锡原泽打一场,今天她要是不把锡原泽揍趴下,晚上都估计睡不好觉。
这里离鹚鹭营还有些距离,算是出了内城,卢微远估摸着这走着去肯定不合适,回卢府牵匹马比较合适,一回头没想到锡原泽已经从宫里的马厩牵来两匹马,棕色大高马,全身上下不带杂色的,背毛柔顺,腿长骨匀,皮毛油亮的反光。
“好马,”卢微远赞叹,心说不愧是皇宫里养的马。
“听说是和辽辉的马配种来的,”锡原泽爬上其中一匹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卢微远,“你会骑马吗?”
“你在说笑吗?”卢微远斜了锡原泽一眼,摸摸马背,想着能骑宫里的马,内心还有点激动,立刻就翻身上马。
“你说谁会先找到鹚鹭营?”卢微远摸着马颈毛,毛柔顺的像是丝绸。
“要不比比?”锡原泽牵起马绳,“你可别落太多了。”
“那是你吧,你要落后了,就不用比了。”说完卢微远一挽缰绳,“驾。”
锡原泽猛的一拍马屁股,马仰头飞奔出去,比卢微远快半个头,但是两匹马势均力敌,很快卢微远就追上来,并且隐隐有超过锡原泽的势头,卢微远控制马头微偏,别住锡原泽的马头,死死卡着锡原泽,落后自己半个马头,
“行啊,还会别马啊。”锡原泽咬牙说道,被人别马是件很憋屈的事,他一脚蹬在卢微远的马侧,卢微远的马吃痛,几乎停下来,但是卢微远很快就稳住了马身,锡原泽靠过来,别住卢微远的马,两个人在朝城的达到上难分难解,路上行走的官员纷纷逃避退让,卢微远冷笑一声,“你有本事一直别马头啊。”说完她往前看一眼,锡原泽也跟着往前看一眼,只见一顶官轿迎面晃悠悠的过来,“让开,让来!”锡原泽大喊,但是轿夫已经被两匹高头大马迎面冲来的气势给吓傻了,直接把轿子扔下就四散抱头鼠窜,“他大爷的,大难临头的各自飞啊,轿子里的那位不赶紧跑是想不开还是怎的啊。”锡原泽说。
马的速度已经快达到极限了,而他们距离那顶轿子不过几个眨眼之间,现在拉住马头已经来不及了,不仅可能拉不住,就算拉住也很可能翻马,卢微远和锡原泽猛地把马头往反方向外拉,马嘶鸣一声,在即将撞到轿子的一瞬在蓝绸官轿前分开,如同激流在礁石前分流,马带起的风刮起轿子的轿帘,卢微远低头看见轿子里坐着一个官员,全身上下往外冒汗,止不住的打抖。
转眼就出朝城了,朝城的城楼只有一个门,锡原泽全神贯注看准城楼门,思考如何利用这个门拉开距离,“喂。”卢微远冲锡原泽喊道。
锡原泽注意过来。
卢微远扔了一个东西过来,直冲锡原泽过来,锡原泽下意识躲开,马头往外带,“什么玩意,”锡原泽接过发现是马辔头上的马铃,再往前看的时候,发现因为刚才的下意识的躲避,马头偏离直冲城门角,“大爷的,”锡原泽急忙牵住马减速,才避免自尽在朝城城门角的惨剧。
卢微远冲锡原泽挥挥手,一马当先通过城门,红叶飘飘荡荡飞的落在街道上,又迅速被马带起,金秋时分的阳光透射在红叶上,少年在靖城的街道上策马狂奔扬起一道道红叶的风浪,纷纷扬的绯红迷乱了路人的眼。
锡原泽:
靖城的秋季似乎特别长,能看着菊花渐次开败,枫叶染尽霜红。衔阳关的秋季总是特别的短暂,还未回味完夏季,冬季就紧接着来。后来度过无数的秋季,大多记忆模糊不清,有些秋季炎热,夏季一般热气腾腾,有些秋季潮湿,连绵不断的秋雨,有些秋风萧瑟,尽显枯败之象,只有靖城的秋季,阳光是金黄的,照的人懒洋洋的,只想学屋檐上的一只野猫,找个屋顶晒太阳直到沉沉睡去,耳边犹然听见马蹄急速扣在青砖铺就的街道上。那时正是年少,意气风发,策马过街,扬起一片片红叶,飘散在风中,仿佛能把一切烦恼都抛到脑后,能追过时间的速度,一直抵达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