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微远出了鹚鹭营,今天这一天还是办了挺多事的,临进内城前还定好了刀带,就是店老板耳背,两个人都贴着还要互相大喊说话,不仅耽搁了点时间还累的不行,结果刚进内城,就下起了雨,雨里还夹杂小小的冰粒,好巧不巧的出来忘记带雨伞,靖城冬天的天气变化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下雨,而她还是没有养成随时带雨伞的习惯,只能随便进了一家饭庄躲雨,饭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现在她才想起来到还没吃饭,于是选了一个坐临街的位置,叫了条蒸鱼,一道素菜,并且烫一壶热酒。
红泥小炉烫着酒蒸出了酒气,卢微远闻了一下,这家的杏花酒还是挺醇的,提起酒壶,倒了一杯,看着屋檐外的雨,自饮自酌,这时一人撑着雨伞的从街那边过来,开始卢微远并没有注意到他,只当他是街边的行人之一,直到他停在卢微远的面前,卢微远坐在窗里,他笔直地站在窗外的屋檐下。抬起伞檐,雨伞下是一张年轻的脸,微棕色的皮肤,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阴雨天里也是亮的。
“上次没和你好好打招呼,我应该也要说好久不见,陈方浩。”卢微远说,上次在混乱逃跑中,他和她只匆匆见过。
“你的那位同伴呢?”陈方浩问。
“他不在。”卢微远回答,“进来吧,这么冷的雨天,有酒有菜,正适合叙叙旧。”
陈方浩走进饭庄,把雨伞轻轻斜放在墙角,店家刚好把蒸鱼和素菜送上来,看到多一个人,识相的又多放一副碗筷。
“我们就见过两次,实在没什么可叙旧。”陈方浩说。
“是啊,但是你好像有话想跟我说,”卢微远将酒倒入陈方浩的酒杯,“如果我不邀请你,恐怕你会一直站在那里。”
陈方浩沉默了,雨携着冰粒敲打在瓦上,卢微远夹着蒸鱼肉,如果靖城有什么让她留恋的,恐怕就是这蒸鱼了,只有新鲜捞上来的鱼才能做清蒸,西部水可是宝贝,怎么舍得养鱼呢。
陈方浩一杯饮尽,“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瞧不起什么?”卢微远不急不慢的添酒,“是指你现在跟着张睿的事吗?我没有,谁都有谁的选择,只是小时候你拦过他,张睿这人记仇,不知道他有没有为难你。”
陈方浩听了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你还记得那事啊,你把责任担自己身上,你父亲那么凶,不知道有没有责罚你。
卢微远想了想,跟张睿起冲突后,卢肃河便禁止他出门直到元宵那天,她将要离开靖城了。
“没有,”卢微远说,“这点事他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真好,这就是卢家吗?就算打了张鲁云的孙子也没关系。”陈方浩说。
“怎么没关系,你看到我二哥脾气那么暴,还不是拿不住张睿。”卢微远说。
“那起码,可以选择不跟随啊。”陈方浩轻轻的叹气。
“我知道你父亲选择跟了张鲁云,那年你会来卢府,也是因为你父亲奉命过来打探实情,作为他的孩子,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卢微远说。
“是啊,没有别的选择,如果那年我没去卢府,我会以为那是我唯一的选择,也许我还不会这样。”陈方浩仰头就是一杯酒,他一杯接着一杯,完全就是在灌,一壶酒大半都被陈方浩喝了,卢微远不动声色的叫来小二再要了一壶。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跟着张睿,是不得已,但是成为什么人,是你能选择的。你现在瞧不起的,是那个跟随张睿的你。”卢微远说。
陈方浩忽然伸手猛地扯住她的衣领,酒杯都被打翻,流了一桌的的酒香,声响惊动了一旁不远的店小二,他欲过来看个究竟,卢微远摆手,示意没事,陈方浩眼睛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在泛红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卢微远,你为什么要回来?”陈方浩说话带着浓郁的酒气,“你就算要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他质问道,但是卢微远沉默不语,陈方浩低头,额头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扯着卢微远衣领的手不住的颤抖,“你回来的太迟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回来太迟了。”
卢微远轻轻覆盖住陈方浩的手,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松开,“陈方浩,你对我的期望太美好了,”可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卢府里见到的白净秀气的小公子,对一切都是胆小怯生生的,也不是那个很有义气,把责任一肩挑上,拍着肩膀说没事的人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冬天的寒气里显得越发苍白没有血色,只有青色的经脉在掌心纠缠,“没有人是干净的,连我也不例外,说不定我比张睿还脏。”她叹气道。张睿能干什么,他最多就带着世家子弟欺负欺负人,横行霸道,可是他杀过人吗?他杀过很多人吗?他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过吗?而这些,她都干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