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夜色浓密如墨,浸染了整个天地,层层山峦被笼罩在这如墨的夜晚,平添了几分阴森和可怖。
山峦中不时传出几声渗人的嚎叫,夹杂着树影婆娑,索索碎碎的虫兽游荡在山峦中,夜晚是猛兽捕猎的时刻。
适者生存,弱者只能沦为强者的鱼肉。
在山峦附近,有一座沉寂在夜色中的城市,名为洛水。
洛水贯穿整个洛水城,水流缓缓而流,没有半点声响,然而在水底却有数道阴影游猎,阴影自内城王府而出,游遍全城,在圣星点亮之时,又回到王府。
洛水城是晋国七大都城之一,号称十国上都。往昔夜晚的上都火树银花,不夜天,处处喧嚣热闹,人来人往。
但自从三年前国王供奉国师开始,洛水城便变了,变得陌生而令人生畏。
再也没有平民敢于在夜晚的街道上行走,也只有那些外乡人才敢于打破这不成名的规矩,可等到第二天,打破规矩的人再也没有了踪迹。即使告到官府,也最多是不了了之。
当然也只有外城的平民才会人人自危,内城因为被禁卫军层层守卫着,情况要好一点,起码不用将门窗堵得死死的。
等级森严是晋国最好的写照,上都外城住平民和流民,内城住富人和贵人。人分四等:贵族、富人、平民、奴隶。其中贵族居内城中的皇城,而皇城和外城的中间地带便是富人的居所。
外城,西水街附近有一处破落的院子,据说是前朝一位有名的富商的房子,但在战火中,早就被烧的不成样子了,一处处火烧的痕迹还清晰可辨,毕竟晋国立朝才七十年,如今只余下一座摇摇欲坠的小楼,四周杂草丛生,几棵歪脖子树在夜色中就像是魔鬼张牙舞爪。
突兀的,在外城区中居然传出了马车行驶的咕噜声,打破了原本沉寂的夜晚。
随着马车慢慢接近这座破落的院子,咕噜声渐渐停息,但不到半柱香一道银铃般的声音再次打破夜晚的沉寂。
“李叔,我可以将那个乞儿带回家吗,他真可怜,这么小就没有家了。”马车静静的停在院子外,车上四周被镌刻特殊花纹的布匹包裹。
那道声音便是从遮蔽的严密的车厢内传出。
“好,就依小姐的,今晚就是他了。”说着一道佝偻的身影从车辕上一跃而下,动作悄无声息。
老者跳下车辕后,便朝院中走去,推开吱呀作响的破败门扉。轻松躲过脚下只有山中猎户才懂得的陷阱。
很快,老者便走到了院子的一处拐角,拐角处一只乌黑的水缸倾斜在墙角,看其样子,似乎是被大火烧过一般。
老者掀开水缸上的盖子,随手放到一边,水缸中,一个瘦骨如柴的小乞儿蜷缩在缸底,似乎想要取暖。小乞儿也就十一二岁,嘴角滴落着香甜的口水。
看着熟睡的乞儿,老者莫名的摇了摇头,轻轻一拎,提起小乞儿轻若无物,迈步沿着原路,回到了车辕上。
“李叔快走吧,回家晚了,爹又要训我了”老者一落座,一只莹莹素手便从车厢内伸出,接过老者手中提着的小乞儿。
“好嘞,听小姐的。”老者的声音透着股慈祥和宠溺,但其沙哑的嗓音却像是鹰鸠般。
伴随着车轮声,马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远方,和马车同时消失的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小乞儿。
夜渐渐深了,缺角的水缸依旧倾斜在墙角,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无数个夜晚中躺在其中熟睡的小乞儿不见了踪迹。
一阵阵腥风从内城中吹到外城各个角落,也吹到了这座破院子之中,吹到了屋梁之上。一滴滴血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从屋梁上滴落,滴在屋内飘落而来的树叶上,滴在无数未眠的乞丐的心底。
但他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滴答声更加密集了,不知何时一道黑影落到了院落之中,它匍匐在地面,伸出长长的舌头,发出蛇般的瑟瑟声,舌头触及地面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了它的兴奋,他匍匐得更深了。
一双双麻木的眼睛在这座倾斜的小楼中的密室内就这么麻木的看着眼前不时掠过的黑影,看着那如蛇般的黑影在院中匍匐。
一声突兀的咳嗽在密室内响彻,随着咳嗽声而来的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密室内一个年老的乞丐倒在地面上,生命就这样没有了,那声咳嗽就是他发出的,剩余的乞丐不敢看那站在老者身前壮硕的身影,他们眼睛不眨的看着密室之外。
庆幸的是一声嘹亮的啸声在这黑夜中响起,声音甚是凄凉而神秘,音调忽高忽低。在这啸声响起的同时,院中匍匐的身影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从墙头消失不见。
壮硕的男子重重的松了口气,却又抬起右脚踹在那死去的老者身上骂道:“该死的老东西。”
接着又转身对着面前十来个乞丐低声呵斥:“说,是谁将他带进来的。”
“大哥,是苏娃子,大概一月前,苏娃子将密室的位置输给了这老狗,所以今天这老狗才有机会进来,可这老狗真是该死,差点害死了我们大家。”一个尖嘴猴腮般的乞丐应声道,顺道着还踢了踢那没有声息的老者。
“你们说,这老狗该不该死?”尖嘴猴腮的乞丐狐假虎威道。
“该死,该死。”其他乞丐纷纷应和。开始谴责起这老者,没有留一点情面,满嘴都是污言秽语。
听到苏娃子三字,或许是想到了三日前,那个为了一个馒头而拼命的少年,壮硕男子陷入了沉默。
在这座破败的小楼不远处,一个草草挖成的地洞内,一个十六岁大小的少年手指间一把匕首似穿花舞蝶,又似精灵舞蹈。
一道血红色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少年身下铺着从街角当铺内偷来的凉席,或许是凉席带来的凉意,少年的眼神更加冰冷。
他全神贯注的聆听着地面上的动静,当听到嘶嘶的声响时,他的所有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手中的匕首被其紧紧握住,纵使他的经历比洞外的东西更加玄奇。可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岂容再次失去。
无论它是什么,自己也要拼一拼,坐以待毙从来不是自己的风格。
匕首透着股寒光,寒意逼人,那是因为他整整磨了三天。三天磨刀,只为今日一战,与其糊里糊涂的死去,不如拼出一个生机来。
嘶嘶声越来越近,苏离似乎闻到了那股子骚味和腐臭,顾不得掩住鼻子,他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手中的匕首上。
但就在一瞬间,苏离似乎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召唤:回来,我的孩子,快回来,我的孩子们。
而在这声召唤过后,苏离感觉到了那些鬼祟的东西全部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奔去。一只、两只、三只……
数不清多少只了,原来夜色中隐藏的东西的数量超过了自己的估计,可这么多的鬼祟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真是市井中的传闻,是国师饲养的吗?
可那道莫名的召唤又是什么?自己为什么能够听到?冥冥中似乎这种召唤不是普通人可以听见的,否则早就人尽皆知了。
可惜没有之前的记忆,否则的话,情报就更多了,看来今晚过后,接下来要好好搜集下这个世界的情报了。
苏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神经便一直紧绷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可当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被啃得乱七八糟的一团东西,后来他知道,那是人。
而自从那天之后,他便始终不敢有半点松懈,因为他的前身将藏身密室中的机会输给了刘二,刘二就是那个老者。
如今终于可以稍作休息,有了一个月时间的缓冲,自己也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但就在苏离松懈的刹那,一道尖锐的意志突然在他的脑海爆发,一阵剧痛袭来,他瞬间昏迷了过去。
…………
三年前,大雪封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风雪笼罩,山路上,一个少年栽倒在地上,少年的衣裳单薄,似乎没有时间多穿点厚衣服,不远处,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那是一处村落。
六年前,雷雨交加,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儿童来到牛家村,那一夜,天上的雷声特别的响,雨夜特别的大,幸得村长收留,他们便在牛家村安家立命。
十年前,朦胧中一个孩童在月下奔跑,追逐着一只奇怪的鸟儿,不时孩童发出清脆的笑声。两道身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喜悦的孩童,只是两道身影特别的模糊,只能从体型上辨出男女。
…………
“大胆蟊贼,居然敢侵占我儿的识海。”只见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苏离的识海之中,这道身影后方,一个颤颤巍巍的瘦弱身影显得有些暗淡。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便大袖一挥,一轮明月从他的袖中钻出,轰然铺天盖地,仿佛末日降临,苏离的识海开始寸寸破裂,一道道裂纹出现在识海四周。
“拙。”苏离看着眼前末日景象并不在意,区区一道神识投影藏身,连本体都联系不上,又能奈自己何?
突然间,形势逆转,因为一方巴掌大小的黑色石磨出现在了那中年男子和身后青年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