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甘文那大森林都处在冰沙界内,长期在精灵保护之下,除了寻常的野兽外不该存在别的怪物,穿行在森林中的精灵都会挟带水晶,自然不怕任何野兽袭击,几百年来鲜有野兽攻击精灵的事件发生,可现在,神殿不再具有庇护作用,成了一堆石头的单纯堆砌。
阿蕾格尔的光辉还能照耀精灵们多久?
一声闷响,腰左侧被轻轻一撞,预期中的死亡并未到来,慕沙睁开眼,瑟兰特温热的手指托起他的下颚,低沉的笑声回荡在河边草地上。
瑟兰特的口气就像在和他谈论下午的茶点,漫不经心的说:“那一箭是我射的,瞄准的确实是你的心口,可我知道明迦会挡,替你挡这一箭算是对他的惩罚,还有埃丝狄,没头没脑跟着你乱跑,回翼城救艾伯亚特对你那么重要?不怕你母后路上的截杀?”
弄不清他究竟怎么想的,慕沙不敢妄动,说:“是,艾伯亚特对我很重要,救他的机会再低我也要试。”
“那为什么不求我?还是……祖父在你心里是铁石心肠毫无人性的?”语气恢复冰冷。
慕沙立即回答:“不!绝不!您教会我思考,教会我学习,教会我用血液中另一半的态度去看世界,我爱您胜过爱父王和母后,没有人能和您相提并论,我没有资格跟您谈条件,您已经宽容的对待我,我怎么能打乱您的计划,我只想救艾伯亚特,别无所求!”
瑟兰特沉吟半晌才说:“你刚刚问我,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权利更诱人,你的答案是什么?”
慕沙急促的吸回一口气,痛苦的说:“亲人的爱。”
“不计付出、绝无杂质,”瑟兰特接着说:“你凭什么认为祖父不是在利用你?”
慕沙正视着瑟兰特,疑惑痛苦的神情已告诉瑟兰特答案,瑟兰特想笑却笑不出来,松手退开一步凝视着慕沙。
起先升起的火堆不时传出干柴炸裂的声音,呼呼的旺盛火焰燃起慕沙的希望,若只是利用他,祖父根本不用设计磨练他,带他去月神族,教他用双刀,鼓励他实现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祖父根本不必如此煞费苦心,而结局可能是把他变成绊脚石。
只要没有这些,一直放他在拉地亚牧场,纵然多了几个朋友,慕沙的改变也不会太大,既无需耗费心神,更不怕出意外。所以,不是利用。
寒冷一点一滴的从身上退却,慕沙的眼中带了几分渴求期望。
瑟兰特把他拉了起来,说:“你很聪明,聪明得让祖父惊讶,只可惜太善良,不然祖父倒愿意替你夺回王位。”抬手招来祭祀给明迦看伤,瑟兰特惋惜的注视着慕沙,王宫的生活没有夺走他的光芒,可天性却阻止他绽放更加夺目耀眼的神采。
沿着河边向恰斯菲尔方向走不到二、三长弓的距离,慕沙已看到河面上泊着的几艘大船黑黝黝的影子,果然,他的错误就是阅历太浅,还被前人的观点禁锢住思想。
精灵祭祀们让冰沙界之内以翼城为中心维持了天气的恒定不变,湿润的海风能照料的不过是沿海一带的森林,甘文那森林那么大且茂密,主要靠的就是精灵族的母亲河——伊达瓦里河,细密如网的分支旁系带给森林充足的水份,固守生活环境的精灵不喜欢改变,几百年前发现河道崎岖不能行船后,再也没有精灵想起用水路一途。
瑟兰特明显不是普通的精灵,几十年的时间里,他早已派人摸清了易于大船通行的河道,还秘密修筑运河连接天然河道,为了不被四处乱窜的诗人发现,河道蜿蜒崎岖,用树木乱石伪装成自然河道,工程浩大又必须隐秘进行,他用了整整五十年。
恰斯菲尔守着一个现成的湖泊,瑟兰特在鲜有人迹的地方设立禁区造船,这些船只按照人类船只的一半标准建造,船体略小、船桨减半,这样一来就能应付比大海浅得多的河床,另外船桨按照精灵的方式设在甲板上,只有一层船舱,用来屯兵,甲板中间增设单层塔楼,每条船只能载下百人左右,可是只要船只足够,能把恰斯菲尔到伊达瓦里河主河道的陆路耗时缩短一半!
慕沙被瑟兰特带到中间一艘船上,听完瑟兰特简单的介绍,他惊出一身冷汗!伊达瓦里河的出海口离翼城不远,安尼曼就算有十万精灵驻军也于事无补,这条河道根本不经过安尼曼!穿过甘文那森林沿着伊达瓦里河南下,只要有百余条船只,就能在二十天以内把两万大军搬到翼城的东门外!到那时即使棘萝港的驻军发现,也要慢上五、六天才能赶到。
把持议会,处死所有王室成员,那么唯一剩下王室血统的瑟兰特甚至不用开战就能顺利接收王位。
慕沙彻底明白了,不需要多少武力,所以祖父只训练了一千人的卫队,原来的计划里根本没有梅洛得将军的两万大军,他被吉尔托特劫持的事不在祖父计划内,不过梅洛得将军是祖父手下,所以这两万军队是临时加进来的,想必恰斯菲尔的湖面上停不下百多艘船只,上路的应该只有几十艘船不超过一万人。
已经抓到慕沙,船上的灯火点燃了,瑟兰特命人将重伤的明迦和埃丝狄关到了别的船上,慕沙站在船舷边看着,当然不敢说什么,船下起了一阵喧哗,原来是子夜和另两匹马不让侍卫牵,慕沙喊了一声,它们便乖乖的踏着木板走上船,把它们安置在船尾一侧,慕沙沮丧的抱住子夜的脖子。
子夜似乎明白他的处境,一动不动,慕沙用手刨梳它的长长马鬃,然后把脸深深埋到它鬃毛里。
等了一会,一旁的侍卫见他还不打算走,忍不住出声提醒:“殿下,大人在等你。”
用力摸摸子夜,慕沙呼出口气,祖父待他似乎和以前一样,可他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子了,他只是个连自由都失去了的囚徒,转向侍卫,慕沙把所有的高傲丢开,请求的说:“请好好照顾它们,祖父很喜欢它们。”
“是!”
侍卫把他带到甲板上的一间房间里,房间里的摆设和拉地亚牧场中瑟兰特的书房很像,只少了中间的火塘,也少了那间书房里温暖的感觉,还有一道门通向内室。
瑟兰特坐在房中唯一的椅子上,见窗台宽厚,慕沙径直走过去坐下,把脚也提到窗台上,透过木条格出的窗正好可以看见后面的船只,明迦和埃丝狄就在那条船上,慕沙扯下布帘挡住不看,头靠着窗棂陷入沉寂。
瑟兰特从他进来就一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宽容的笑着说:“后面的船只明天就到,你害得祖父匆匆忙忙离开恰斯菲尔,连哈辛宁美酒也来不及带上几瓶,自己说,该怎么罚?”
“将军会带来的,”
也许祖父真的爱他,可这份感情比不过权利,无望救弟弟,连自己的生命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被拿走,慕沙对以后的日子不抱任何希望,低沉的情绪和持续赶路的疲惫让他连说话都没精打采。
瑟兰特说:“你知道恰斯菲尔到翼城的路上有多少杀手等你吗?”
慕沙没回答,他只好接着说:“你母后曾经带了一部分月神族到冰沙来,据祖父所知一共有一百多人,如果祖父不赶在你深入甘文那之前截住你,你以为你能活着回到翼城?”
回答他的仍是沉默,瑟兰特叹了几口气,说:“好吧!你要一直这样对祖父,祖父能有什么办法?找人翘开你的嘴?你永远是祖父的好孩子。”
桌上的油灯灯火摇摆不定,瑟兰特取了羊皮卷来看,不再管慕沙,直到他看得困倦了叫慕沙去休息,慕沙仍无反应,瑟兰特走过去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慕沙睡着了,睡着的面孔留不下任何情绪,无论醒时有多愤怒或者无奈。
“傻孩子……”
瑟兰特张臂抱他的时候,他轻轻的动了动,眼睫却不曾打开,瑟兰特抱着他走近内室,好像自言自语的说:“想回翼城的话祖父带你回去,这一路无聊,就给你讲讲祖父的故事吧!可能你不爱听,打发时间也好。”
父辈的故事……埋下今天一切的种子,到底是谁,又是如何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