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隧洞不知通向哪里,两人心里都有些恐惧,这样无尽无端的,难道要一直奔驰到死?心里害怕,也就不断的找话说,平时话很少的两个人,这个时候倒说个不停,从一些身边小事说起,慢慢的谈到彼此的感悟,一些记得尤为深刻的事件,鲜于口齿的话题也讲了出来。
明迦毕竟年长,又是长年孤身一人,心态比慕沙平稳得多,听着慕沙从娜芙公主跳海自尽讲起,一直到和亚莉娅度过的初ye,他明白慕沙已怕到了极点,否则以慕沙的性格怎么可能对人说出这些藏在心底的话,想必连瑟兰特也不曾听过,孤寂恐慌之下,一股脑儿对着明迦倒出来,明迦也曾有过他这样对什么都好奇,又对什么都畏惧的年纪,轻松的以兄长的身份劝慰慕沙。
没有称谓又如何?毒素侵袭和环境逼迫之下,完全依靠着明迦的少年根本就是依靠着信赖兄长的模样。
他腿上的毒素蔓延,神经渐渐麻痹,阵痛的时候少了,抓住明迦抽搐呻吟的次数减少,明迦的眉越来越紧,这样没头没脑的奔行,只怕还没找到出口,慕沙已经支持不下去了,就怕慕沙昏迷过去,明迦不断挑起话头想让他集中注意力,连以后要是见到母亲玥纱这样的敏感话题也提了出来,慕沙没了生息,吓得他抱紧查看。
慕沙“嗯”一声,不止身体麻木,头脑也混沌起来,只来得及把水晶塞到明迦怀里,他呼吸不均的丧失知觉。
子夜早就累得不行了,可还是勉力狂奔,明迦也顾不了它了,慕沙要是有什么意外……不!他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子夜又狂奔了一段不短的距离,最终精疲力竭的翻倒,明迦把慕沙护着就地一滚才没受伤,他背着慕沙朝前走,子夜挣扎了几次才站起来,嘴边唾涎长流仍死死跟着。
明迦在心里暗想:千万要撑住,连爱马都不顾性命的保护你,你怎么能在这样屈辱、这样渺小的时候死去。要不是埃丝狄的伤势也重,到他们离开时也还没脱离危险,明迦才不会选择找出口一途,早知道前路无望,慕沙已危险到这种地步,说什么他也要逼着苏蒂尔给慕沙治疗,他看重的,只有慕沙而已,可现在返回,具他的粗略估计,他们已离开原地最少一天路程,子夜已不能再象那样奔驰不停,回头不如一直朝前。
为自己鼓劲,明迦默念着:阿蕾格尔,保佑慕沙吧!生命最危急的时候他也不曾祈求过神明,可走在这条人力几乎不可为的隧洞里,无计可施的他除了祈祷毫无办法。
他走不动了,就把慕沙放到子夜背上,一人一马为了救慕沙消耗生命的支撑着,好似真的没有尽头的隧洞,重复的圆柱和浮雕符号,即使是强硬如明迦的意志也渐渐消磨了,喉头一阵灼热,鲜血涌出,润湿了干裂的口唇,明迦绝望而机械的牵着马朝前走,双脚早已失去痛觉,子夜的比翼边也带上了血,而它背上的,他们竭尽生命想要救的少年——
手轻触慕沙脸颊,与苍白脸色对应的是冰凉的体温。
明迦急促的喘息起来,把慕沙抱下地,他不死心的扯开少年的领口,耳朵贴上胸膛屏气凝神……没有、没有心跳,他感觉不到任何微弱的脉动,颓然坐倒,明迦抱着头张口,可他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浅薄细长的黑睫挡住了清澈的眼,以后,再也不会打开了吧?明迦很想一死了之,可还有一口气在,他不能放弃慕沙,除非累到死,否则他决不放弃!重新把慕沙放回子夜背上,明迦仅凭最后的意志拖着身体向前。
或许慕沙真的是阿蕾格尔挚爱的那颗星辰。
走了不远,子夜的鬃毛微微的荡起来,空气有了流动,顿时来了精神,明迦朝前跑出,他们真的找到尽头了,尽头是一面绝壁,就和那头一样,但左侧是空的,微弱的光充斥着那边的地面,虽然还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里,虽然想象中的天空没有出现,明迦已经兴奋得要昏死过去了。
转出隧洞,一副诡异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明迦呆住了,这一路把尽头猜度了无数遍,眼前的景象却是他终生也想象不出的,就是子夜也吓得后退,简直想要回到让他们崩溃的隧洞中。除了身后的石壁,他们就像从山洞中走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不过,这个平原没有天空,上面是黑色的,比夜幕还要深邃幽寂的黑,地面也是黑色的,不像隧洞中的精雕细作,这里完全没有了人为的痕迹,凌乱的巨石散落在坑凹的地面,一团巨大的火焰无声的在半空中燃烧。
地狱!明迦的直觉是他们来到了地狱,死亡的寂静笼罩着这个世界,除了那团火焰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怀疑自己和慕沙早已死在那个隧洞里,来到这里的不过是灵魂,可是无可奈何,抱着飞蛾扑火的心态,明迦牵着缰绳迫使子夜跟随他向那团火焰走去,火焰的巨大超过他的估计范围,这个世界没有参照,所以他以为火焰不过是船只那么大的,可不论走过多少巨石,火焰在半空中的大小都不曾改变,就像隔得很远的山脉,在靠近到一定范围之后,它才会在眼前变大。
身体像是死亡了,明迦觉得自己在消耗的是灵魂,可是信念不动,他仍然向前,无望的前路,与慕沙结识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那个在神台前哭得伤心欲绝的少年,那种撕心裂肺的悲怄居然让身为杀手的明迦手软了,于是他变成了俘虏,比他稚气得多的少年,可是眼光的深远却让他深深折服,从此伴侍左右,越来越为慕沙年少尚不成熟的机智冷静和果断刚毅由衷佩服,需要的不过是时间,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慕沙的成就怎么可能局限在宫闱争斗之中。
翼城王宫中的母亲怎么看不到慕沙的耀眼光芒?几十年前的恩怨束缚了她的思想,还是慕沙说的,守着六百年前荣耀的精灵族同化了她?该恨这个同母弟弟的他都情不自禁的被吸引追随,母亲真的昏庸至极,竟想杀死非凡绝伦的儿子!
当日明迦眼中理所当然的理由,此刻在他心里已不成为理由,慕沙的胸怀和才智,小小一个月神族怎能成为他的绊脚石!!明迦只求慕沙能活下来,哪怕终有一天要与母亲对决也在所不惜。
除了这些,当然还有亲情在内,曾经告诉慕沙母亲并不知道他还活着,其实明迦很清楚,月神族和母亲一直保持紧密的联系,他的事情月神族不可能隐瞒那么久,母亲应该是知道他存在的,可她没有把他接到冰沙,怕精灵族知道的话,只当他是月神族不就够了,由此可见,母亲爱过的只有死去了的父亲,憎恨早已扭曲了她的性情,在这样的母亲眼光中,明迦和慕沙又有什么区别?亲情——明迦根本不指望能从母亲那里得到,倒是慕沙,留他也可,不留他也可,居然对他完全信任,时刻相伴。
年轻,让慕沙不断的犯错,在他犯错的时候,明迦很高兴,不是他坏心眼,是得到亲手扶起弟弟的机会让他快乐,能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成熟,那种满足与对慕沙的期望不相上下……
可眼前的一切让明迦崩溃了,那团巨大火焰开始在眼前变大,莫名的希望刚刚涌上心头又被击溃,绕过一块巨石前面赫然无路了,他一脚踩进水里,看那种颜色,多半是血!在他倒下之前,最后的念头是:这里,真的是地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