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
三哥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了，是他的一个朋友送回来的，小侄女等得睡着了。喝了很多酒，看得出来现在还意犹未尽。我和嫂子照顾他睡下，只听到他摆着手说：“兄弟，这个，这个黄脸婆不行，换一个！”
“换，换你个头啊！”嫂子怒冲冲地骂道：“喝这么多马尿，把老娘当啥了？喝，喝，迟早喝你妈的。”
三哥老实了，昏沉沉地睡去。问“进货渠道”的事看来是说不成了，我跟嫂子说了声，就出门了。一个人在路上，四周静静的。走出长长的巷道，就是长长的大街，路灯还是那般要死不活地照着马路。我一直走到码头桥夜市，买衣服的已经全部撤了，只留下烧烤和快餐店还亮着灯，其他地方黑漆漆的一片。
我走到那些卖衣服的地方，摸着篷子的铁架，心里想着，这里有一块地，马上就是我的了。我的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就挂在哪里，有好多好多的人来买，我说着好多好多的票子，数着数着把自己都给数乱了。
前面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我顺着那声音寻过去。拐角处的雨棚里还亮着一盏粉红色的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在里面忙活着。我不知道是头脑发热，还是神经错乱，居然“推门”进去。
其实也算不上“门”，就是一个布帘而已，雨棚的四周用彩条布一围，就成了个小屋。我轻轻一抬手，就掀开了。情不自禁地走进去，消瘦的背影，乌黑的长发散披下来，直拖到后腰。紫色的蝴蝶结发夹，锁住它散乱的形状，白皙的脖子若隐若现。白色的长裙，紫色的高跟鞋。我走得轻，像做贼似的。但她还是觉察到了，但没转身，继续忙着手里的事，甜甜地说：“龙哥，你来了？”
“咳咳。”我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不是哪个谁。我是……”
她回过头来，好清秀的脸蛋，一样的消瘦，眼睛却相当有神，仿佛只要一眼，就可以洞察出你的心思。我预想到她会大叫，但却不是预想的效果，她不但没叫，反而还微微笑问：“你是？”
“我……我……”我支吾道：“我想在这附近摆摊，走着走着见您这灯亮着，就进来了。”
“哦。”她咯咯地笑道，很大方地说：“参观吧，就这么大个地方，请随便参观。”
“谢谢了。”我红着脸说。
棚子里什么都没有，她在哪里拿锤子和扳手固定雨棚。我转过身去准备走了，这么贸然地进来，看也看了，总得离开。
“你准备卖什么？”她虽然还是埋着头做事，但是却觉察到我准备离开。
“噢，正在想。”我无奈地笑道：“其实我……”
“说说吧。”她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笑道：“如果你就在这附近卖东西，咱们就是摊友了。放心好了，我已经决定卖女装，是不会抢你饭碗的。除非你也卖女装！”
“我打算童装。”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还是脱口而出。
“噢。”她长长地应了一声，又转过身去继续忙着整理。
“可……可我都不知道在哪里进货。”我笑道。
“啊？”她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摆摆手笑道：“你不会百度吗？”
“什么百度？”
“上网啊。”她笑着解释道：“你不玩电脑么？”
“我只会玩魔界，Q号还是别人帮我申请的。”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我却能一吐为快。
“噢。我一开始也这样，以为电脑就只能聊QQ和斗地主。”她摆摆手笑道。然后仰起脖子，用一根手指戳着下巴道：“你可以去罗湖或者布吉看看。我建议你去罗湖看看，哪里多半是一手批发，价格相对便宜。”
“谢谢了。”我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在哪里，但起码知道了名字。
“你找得到吗？”她反倒热心地问道。
“这个……”我低下头去。
“这样吧，明天早上你来这里等我，我也正要到罗湖拿货。”她摆摆手笑道：“记着啊，是六点。噢，对了，背个大点的包。”
“嗯，好。”我答应着。
“对了，你有多少钱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
“这个？三千左右。”我保守地回答。
“房租呢，你付了几个月的？”
“三个月。”
“万一赔本了，你有活路吗？”
“这个，我不会亏的。”我沉稳地说。
“那好，哪明天见了。”她转过身去蹲下，继续做她的活了。我本想帮帮她，可一看这点了，万一她的那个什么“龙哥”来了看见就不好了。
我出了门，心里“咚咚”地跳，出门遇贵人啊。
当夜兴奋得睡不着，躺下了又起来，起来了又躺下，辗转难眠。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浮现出她甜甜的笑容，我真笨，连名字都没问一下。反正明天还见得着的嘛，明天再问了。我安慰自己道。
第二天五点我就洗脸刷牙了，一路小跑到哪里，她已经等着哪里了。还是那件漂亮的白色连衣裙，背一个粉红色的大包，见我过来，嘻嘻地笑道：“嗯，不错，是个练摊的料。”
“啥？”我问。
“干这行要吃得苦才行啊。”她依旧咯咯地笑。
车上我坚持要给她买票，她只推迟了一次，笑嘻嘻地说，回来的时候由她付。我们并坐在一排，她说了句，如果感觉困的话现在可以打会儿盹，车子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紧接着她打开电脑忙着敲字，我没敢偏头去看，但感觉那敲击的节奏和速度肯定不是跟人闲聊。
进了罗湖市场我就傻眼了，五颜六色的衣服，琳琅满目的饰品。她领着我径直上了二楼，各色的童装摆满了货架，她指着那些门脸房，笑道：“先看看吧，感觉那些比较顺眼再谈价。”
“要不先去拿你的东西吧？”我试问道。
“别磨叽了，我的东西拿完就走。”她小声叮咛道：“谈价的时候你别说话，我来说就可以了。”
我答应着，顺溜儿看过去。我看中的每一件几乎都被她K.O了，不是布料太差，就是做工不行，或者是不适宜哪个哪个阶段的孩子……
一直忙到挑到下午2点，我的黑色大背包装得也差不多了，她才满意地笑道：“嗯，差不多了，生意好的话够一个星期左右的货，下个星期再来吧。”
结账时，胖胖的批发商大婶说一共894块。我准备掏钱了，她伸手拦住我插进裤兜的右手，笑着对老板娘道：“嫂子啊，我们可是常来噢，给我们优惠一点了。”
“不行啦，不行啦。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我们一手批发商从来不会乱抬价的。”老板娘摆摆手说。
“便宜一点是一点啦，你知道我们练摊的不容易，能赚个早餐钱也不错啦。”她继续甜甜地笑着。
“真是没办法少了啊，靓女。”老板娘很无奈地说。
“那这四块钱你得少了啊？这个，怎么的也要给我少啦！”她指着后面那个“4”字，笑着说。
“好啦，好啦，就给你少了啦。”老板娘直起身子，冲我笑道：“靓仔啊，有个这么会做生意的女朋友，好福气啊。祝你们早日发大财！”
“我们……”我正欲说话。她抢先道：“谢谢老板娘啦，下次我们还来你这儿进！”
我付了钱，红着脸出了市场，小心脏跳得厉害，只好用一只手去捂着。她背了包东西，我说我来给你提吧，她笑着说算了，你的都那么重，谁帮谁呢？我说请她去吃顿饭吧，现在也饿了。她说还是算了，等回码头桥再吃，这边贵得要死。我说不过她，只好上了车。
这回她执意要买票，我争了两次，她就有些火了，急眼道：“干什么呢？我们说好的。”
我只好坐回去，她笑着买了票，落到座上。笑道：“其实这车票也算是你买的。”
“啊？”我有些不解地问。
她咯咯地笑道：“刚刚不是省了四块钱嘛，咱俩的车票刚好四块啦。”
“喔。”我佩服她的精打细算，见她又开始敲字，我不说话了，盘算着该怎么做生意？
第一步做什么呢？选址还是拿货？我好像选好地址了，货也拿了。那第二步做什么呢？当然是卖出去，怎么卖呢？我很想请教她，但看她那认真的样子，话到嘴边我还是收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