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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地之卷——人面桃花(一)

从此之后阿梅就总是到熊猫仙人的家里来找易。熊猫仙人这段时间出门去云游四海,整天和一帮道友,神仙泛舟江上吟诗赏月。阿梅每天放学以后都会踩着她那快乐的弹簧步子,来到熊猫仙人家里,易每天和阿梅就这么谈天说地的聊到很晚,然后送阿梅回家。穿过一条条灯火阑珊的街道,在漫天飞雪中两个人互相开心的笑着,一直把阿梅送到家,易才独自回到熊猫仙人家里继续修炼。阿梅给易买了一个带小猪的杯子,易也送给阿梅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果盘。这段时间阿梅的情绪虽然稍微稳定,但还是时好时坏。有时欢声笑语,转眼就黯然神伤。易真的很希望阿梅能开心起来,但她那种开心只能说是一种强颜欢笑罢了。在经过一个餐馆的时候,阿梅会说:“我和寒月曾经在这里吃过。”在经过一个发廊的时候阿梅会说:“我们曾经在这儿一起剪过头发……”。虽然寒月已经离开很久了,可在这街道上的某处,还是留有两人许多美好的记忆吧。阿梅的脾气最近很暴躁,有时甚至是无理取闹。易十分理解阿梅此时的感受,总是微笑着开导着她的烦乱,而自己的心里也乱得如同一堆杂草。这多少让人感觉,眼前的阿梅内心已经起了某种变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善解人意,幽默风趣的姑娘了。有时的言行甚至不太顾及别人内心的感受……这段时间阿梅常用的口头禅是:“我就这样……”。或者是:“我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这总是让人感觉两人中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隐形高墙。在短暂的欢笑背后,隐藏着某些暗影。

阿梅非常欣赏自己买来的书里写的这些话比如:流过的泪,爱过的人。一个没有受过伤的女人,是不会爱上伤口的。所以,一个没有受过伤害的女人是不会爱上烟的。烟是对那些美好事物的缅怀。看着一个神情忧郁的女子,坐在春天生动的场景里吸烟的姿势,总是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我知道此时此刻,她内心的疼痛,像蓝百合一样绽放。烟是短暂的,所有销魂的东西,都是短暂的,而美丽也因为短暂而更加美丽。受一点点伤就会哭泣,那是紫罗兰般的少女,但是吸烟的女人却不会轻易哭泣,选择了烟,也就选择了一种绝美。爱是一种伤害,但女人们却在伤害中寻找快乐。烟也是一种伤害,但同时,烟又让女人忘记了伤害。如果说,不吸烟的女人是一抹胭脂红,那么吸烟的女人就是一朵曼陀罗。烟渐渐飘散,飘不散的是风情与幻想。一支烟。对于女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是情欲的巅峰,或许是分手的凄恻。没有伤害的爱是不完整的。想起或者忘记那些爱过的和伤过的人,都需要烟。烟不是一种生理需要,烟是一种心理需要。烟让女人销魂。长长的,细细的,烟在清滢动人的纤指之间燃烧,如同那深蓝色的指甲,有一点深邃,有一点慵懒,有一点妩媚,有一点温婉,还有一点迷情。一支烟,更像是一种别离。对烟的热爱。恰恰是因为对别离的恐惧。

吸烟的女人,坐在五月暗橙色的咖啡馆里,散发着恬淡的芬芳,所有的阳光都围绕在她的身旁。窗外所有的人都行履匆匆,每个人似乎都知道自己的方向。吸烟的女人,内心平静的如同十二月的湖面。一本发黄的书,一杯黑咖啡,一句让人心跳的诗,将她带回到羞涩的少女时代,那时,她什么都不懂,生活里只有浅绿色的梦。她的足音清脆,让所有的目光都停止呼吸。她的背影,如同一朵迷情的云,让多少风停止歌唱。她说话的声音,轻轻的,甜甜的,多像一阵春雨,那么忧伤,那么洁净。那时候,她为书中的故事,流下了多少可爱的泪水。可现在,她不会了,因为自己也成了故事里的人物。每个女人的命运都是悲剧。因为对于女人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短暂。年轻的时候,想象在一个人手心里慢慢老去,那种感觉是很温馨的。因为,那时并不理解什么是老,以为那是一种至深的浪漫。老了,就是烟即将燃完的那一瞬间。

易每次陪伴在阿梅的身边,总有些莫名的提心吊胆。阿梅还是对寒月念念不忘……易深深明白,眼前的阿梅,心里其实并没有空间装着自己。当她需要拥抱的时候,易就给她一个拥抱;当她需要亲吻的时候,易就给她一个轻吻……可当阿梅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不声不响的转身离去……易不敢保证让阿梅天天开心,但至少可以让阿梅在和自己有限的时间里不再伤心。

阿梅会觉得闷,易就陪着阿梅散心。虽然经过一天的修炼,几乎每次都是精疲力尽。但他还是陪着阿梅游走在每一条夜晚的街道上。从这里到那里,从此处到彼处……夜色中夹杂着阿梅零星的,醉如痴梦般的呓语,间或的易就睡在阿梅家隔壁的房间里。午夜时分,他总会看见阿梅盘坐在自己房间的地上,身上披着毛毯,一个人默然沉醉在一个个电影的世界里。有时随着剧中的人物欢笑,有时随着剧中的情节哭泣……阿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影迷,每次经过那些熟悉的音像店,她都会欢天喜地的冲进去搜寻一番。她曾说她的朋友就是那些电影……阿梅这几年的电影收藏颇丰,基本能堆成一座小山……什么言情的,枪战的,科幻的,战争的,基本是无所不包,无奇不有……仿佛只有那些来自西方极乐世界的浮光掠影,才能让阿梅暂时找到安慰。有时易也会和阿梅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电影,阿梅会把自己披着的毯子轻轻披在易的肩膀上。吐着舌头,发出一阵傻笑。易有时也会被电影中的某个人物感动得激动莫名,或者热泪盈眶。每次在午夜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两个人又从一个未知的电影世界里走出来,仿佛就经历了一次人生或者冒险。阿梅总会如痴如醉的分析这个,或者感叹那个,她长用的口吻是这样的:“我喜欢这个人,就我这个性,如果放到西方极乐世界,根本就是个正常人……可为什么他们可以,而我们不可以呢?……易,你觉得这对咱们公平吗??讨厌什么人直接给他一枪,或者胖揍一顿那多解气呀……西方极乐世界里的那些英雄们怎么就那么帅,那么酷,那么让人赏心悦目呐……反正我喜欢他们……”。易就这么坐在地上,轻易被阿梅的三两句话给绕迷糊了。阿梅还会说:“要有个男人能这么爱我一次,就算死也值啦。你看他用大拳头把那帮坏蛋给削得,眼睛打得都跟熊猫似的,只是最后死了,怪可惜的……”。这就是有阿梅特色的观后感,简单但有力。易此刻望着脚下阿梅吃剩下的苹果胡,桔子皮,酸奶瓶;陷入沉思……阿梅接着就会踢掉拖鞋,倒在床上先玩儿一会儿,然后就打着轻微的鼾声睡去。易收拾好这一地狼藉,然后也回到隔壁的房间休息。

可事情往往是这样的耐人寻味,当易听着阿梅的鼾声沉沉睡去的时候……第二天一早,阿梅就会毫不客气的责问道:“易,你知道你睡觉打呼噜吗?”

“我怎么知道,如果我真睡着了的话。”易无辜的看着阿梅。

“是的,易你的呼噜声很大……你知道这是一种病吗?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极有可能一口气上不来,造成窒息而死啊。昨晚我明明睡得好好的,我在睡梦之中正做着少女粉红色的梦。可在我耳边突然传来一头大猪的声音,这种声音惊醒了我的酣梦。我在床上咕噜来咕噜去,然后就用力去推这头大猪,可大猪也不理我,一翻身照样睡去。后来大猪又开始打呼噜,我真想把袜子脱下来,放进大猪嘴里……可一想我这么善良的姑娘,还是放过大猪吧。于是我瞪着眼睛直躺到天亮。你就是大猪……。”阿梅做着鬼脸说。

易感觉脸上微微的发烫,以前还真没人说过自己睡觉打呼噜的事情。“还说我呢,昨晚是你先睡着的,我收拾完屋子。就有一头小猪在隔壁打鼾,刚开始微弱,后来洪亮。我也是困得没法儿才在小猪的鼾声中昏迷过去的。”易突然想起了一个成语,五十步笑百步。

阿梅惊讶的说:“是嘛……我睡着了怎么知道啊……你也太能难为人了。你就是大猪,我带你到医院检查检查吧。以后要是在我家发展成心梗可咋办呐……”。易彻底被阿梅的理论给绕迷糊了。“被告人易,你现在可以保持沉默,但我一定要把你那大猪般的呼噜声给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让所有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就是大猪。”说着阿梅的手也没闲着,仿佛不解气般的在易的脸上狠狠拧了两下。易顿时要疼出眼泪,可阿梅微笑着问:“疼不疼啊,对不起了。”眼睛里闪烁着小泪花。“下回睡觉再打鼾,就往死里拧,我就不信啦……”。阿梅意犹未尽的说。

易被弄得哭笑不得,还要回熊猫仙人家里看看老师回来没有。可阿梅此时站在房间的过道里,表情突然黯淡下来,她真的希望易能每天都这么陪着自己,不用修炼,不用看着易从身边离开。阿梅轻轻摇晃着易的手臂,神情失落……“等我回来给你买爱喝的酸奶如何?”易轻轻的将阿梅拥在怀里,可阿梅的眼中闪烁着泪水,盈盈的就要溢出眼眶……易的眼睛也不觉的湿润了,他内心也是多么舍不得离开眼前的阿梅。阿梅的肩膀在易的怀里一缩,就仿佛一个小孩子般大小,颤抖着在易的怀里哭泣……易抚摸着阿梅的头发,两个人就这么在门口一言不发。易轻轻的吻住了阿梅眼中的泪水,那味道咸咸的,仿佛大海……最后,易还是依依不舍的与阿梅分别。“早点回来呀,我在家等你……”,当易在身后听到阿梅的轻声呼唤,心头骤然凝聚起一股暖流……从来也没有人,在我的生命里说过如此简单而温暖的话……易不敢回头,因为怕阿梅看见此刻自己挂在面颊上的泪水。易在阿梅身上感受到的,其实不正是那个无依无靠的自己吗……

易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方式才能让阿梅忘记忧伤,在这座漂浮在云端的道藏山上,与阿梅为伴的每一天,都恍如天堂。她的吻曾经唤醒易的清晨,她的眼神曾经温暖易的黄昏。有一种情愫就这么悄然的在两颗心之间潜滋暗长,润物无声的融入彼此的生活。

其实易和阿梅之间就像是大地与风,易是大地,而阿梅是风……大地总是对风说:你要去哪里,可不可以带上我?而风说:你太沉重了,我更爱自由。风总是回来了又离开,离开了又回来。当风的头发上带着咸咸的味道,大地就知道她刚从海边回来。当风的头发上带着青草的味道,大地就知道她刚从草原上回来。当风不开心的时候,她就会变成狂暴的飓风,摧毁眼前的一切。可当风开心的时候,就会化作和煦的清风吹摸着大地的头发。当风孤单的时候,大地就送给风儿几只小鸟……有一天,大地忽然发现身边的风呆呆的望着远方,此时天空中狂风骤雨,电闪雷鸣,风说:也许穿越了这场暴风雨的洗礼,我就能找到自己……然后纵身一跃,就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中。雨点将风的身体无情的洞穿,千疮百孔……大地终于忍不哭泣起来,那蜿蜒的泪水化作江河在大地上流淌。如果没有风,大地将是怎样的忧伤与孤寂啊……那曾经融化大地心头冰雪的清风……

生命中总是不停的交织着必然与偶然……不同的只是,有些必然最后变成了偶然,有些偶然最后变成了必然。时间总是让一些我们原本熟悉的变成陌生,又让一些我们原本陌生的变成熟悉……

道藏山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是生命中的一站,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是他们的一生。

世界仍在,是我们在飞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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