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一瞬间，莫寻欢闻到了一股酒味。
是杏花村的味道！
待再看时，石壁如常，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莫寻欢身体一跃，出现在少年刚才站立的位置。
莫寻欢看向石壁，石壁虽然有些粗糙，但并没有什么凸出的石块。莫寻欢伸手在石壁上左敲敲，右敲敲，怎么听也不像是有内间的声音。但莫寻欢刚才亲眼所见石门的打开和那少年的消失，当然不会这样认为，他四下看看，有些暗室的开启周围会有些暗示。
莫寻欢摸索好一会都没搞清楚怎么打开石门。他思索间忽然门又被打开，“砰”一声，莫寻欢一不小心碰到周围的一个酒坛。
酒坛砰地，却没有碎，但击地的声音传了开。
此时石壁上有一块石头突然凸出一点点，酒坛掉地上的声音消失后，那块石头又立马恢复原状。
莫寻欢察觉到了，他用手在石块上敲了几下。
石壁打开，然后又缓慢关上。
莫寻欢快速闪了过去。
进门是一个狭窄的小道，小道不长，有两个直角拐弯，每小段路只有三五步远。当莫寻欢快走到最里时已发现，里面是一个几十平方的小空间，周围是书架，中间有一个小石桌。石桌上放着一个开着盖的大酒坛，想必刚才酒味是从里面发出的。石桌上有一壶酒，此时那少年正在喝酒读书。
闻酒香，是杏花村。
少年在石门被莫寻欢打开时就已经知道他来了，当时少年已等了好一会，除了暗骂一句“还是那么笨”，还喝了两杯酒，翻了几页书。
酒是当初花轻笑留下的，因为喜欢，便被少年挪到了这间石屋。现在酒已所剩无几，少年也已长大。
莫寻欢正打算要不要离开，等人走了他再来。却听见那少年说：“你是来喝酒的吗？”
莫寻欢以为少年又使诈，当然不会出去。
少年却“哼”了一声，“你难道就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胆小鬼，连见一名少年都不敢？”
莫寻欢听少年说的有趣，就慢慢走进石室。
不过莫寻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他发现眼前的这人看着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少年又问：“你是来喝酒的吗？”
莫寻欢这才认真听少年的声音，少年的声音很滑，很有弹性，一听就不是一个安静的人。
少年声音很好听。
莫寻欢皱眉，说：“嗯。”
“那过来一起喝酒吧，”少年没看莫寻欢，脸色微红，想来是因为喝了些酒的原因，脖颈微烫。
少年看着莫寻欢走了过来，他竟然真的走了过来，一句话也没说的走了过来。
莫寻欢坐下，他看见石桌上正好有两个酒杯，一杯是斟满的，一杯是空的。
他自己给自己倒一杯酒，什么也没说就先饮下。
少年嘟着嘴，气气道：“你是个哑巴吗？连一句‘谢谢’也不向给你酒的人说？”
莫寻话抬头说：“不是。”
继而又说：“谢谢。”
少年突然笑了，说道：“你这人真有趣。”接着哈哈大笑道：“嗯，是个胆小鬼的哑巴，哑巴的胆小鬼，喂，你喜欢哪个称呼？”
这次莫寻欢头都没抬，因为他刚才发现少年不仅声音很好听，笑得也很好看。但他说话了：“都不喜欢。”
少年又说：“你喜欢喝杏花村？”
莫寻欢点头。
少年接着问：“难道你是因为杏花村来这石室的？”
莫寻欢点头。
少年生气了，因为少年一开始认为只要是常人看见一名偷偷摸摸进入秘密石室的人，总会忍不住跟上的，没想到他竟然因为酒!
少年从莫寻欢手中突然拽过来酒杯，气着说：“不许你用我的酒杯！”
莫寻欢只好拿出酒袋，把酒倒入一些进酒袋，然后用酒袋不时喝上一口。
少年无语，意识到自己刚才应该说“不许你喝我的酒”。
少年却没有管莫寻欢。嘟着嘴一把将酒坛拿来，对着嘴就倒。
莫寻欢不解，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刚才不是还喊我一起喝酒的吗？
莫寻欢突然想到了师妹，以前师妹和自己一起练刀时就因为自己说话少而生气。他以为少年也是因为这，所以开口说道：“我不太喜欢说话。”
少年似想起了什么，目光转而温柔，看着莫寻欢略显沧桑的面庞，极力忍住没伸出手触碰，说道：“你以前也不喜欢说话吧。”
“嗯。”
少年双手托腮，看着莫寻欢。
莫寻欢不喝酒了，他也看少年。
少年脸有些红，这次是因为莫寻欢的目光。
少年说：“你看我做什么？”
“你好像我一位故人。”
少年笑了，“哪里的故人？”
“不知道，曾经见过的人。”
“你见过的人很少？”
“不，很多。”
少年狡黠一笑，说道：“大叔，你见过的人那么多，又怎么都会有印象。”
莫寻欢下意识摸了下鼻子，大——叔……好吧，你确实比我年轻。
“总感觉你不一样，”莫寻欢轻声道。他很疑惑，这八年来，他见过的人很多，但真正记得的没几个，这少年是从哪冒出来的？
少年笑容突然变得很甜，出声道：“大叔，你这种搭讪方式很老土欸。”但少年的笑容却是自己心情最好的映照。
莫寻欢头皮一紧，出现几道黑线，他感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能一直被年轻人领着话头，他想了片刻，才说：“你喜欢喝酒？”
少年看着莫寻欢皱眉，思索，最后说出这么一句话，吃吃一笑，说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是什么身份呢？”
莫寻欢咧了下嘴，说道：“我不喜欢问别人这些，要是想说，你会说的。再说，这不重要。”
少年已恢复开始时的神态，听莫寻欢这么说，心里突然有些触动，问道：“那什么重要？”
莫寻欢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然后莫寻欢又说：“知道什么不重要就已经足够了。”
少年感觉莫寻欢说话很有意思，但又不愿和莫寻欢扯这些东西，但又不方便问莫寻欢别的东西，一时愣在那里，竟然什么都没说。
莫寻欢见少年不说话，他也没说话。
少年突然开口：“我不喜欢喝酒。”
莫寻欢一愣，他愿意在这和这少年说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他感觉这少年和常人有些不同。
“那你是怎么把这一大坛的酒喝完的？”
少年脸色忽然一红，大声说：“我喜欢喝，管你什么事，才不是因为想念某人才喝酒的呢！”
莫寻欢暗道一句真怪！刚才还说不喜欢喝，现在又说喜欢了。
少年心道，快问啊，问我想念的某人是谁。
莫寻欢说：“我喜欢喝酒，只是因为，酒能解愁。”
少年问道：“因为可以醉？”
“我很久没有醉过了，但我总喜欢喝酒，也许有一天我会醉的。”
“醉过后就不喝酒了？”
“嗯？”
“既然醉过，那你还喝酒干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醉过，醉过后的你和没醉的你终究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大叔，你好笨啊。”
“……”
“既然醉过，你也就应该找别的法子解愁了。也许，你并不愁。现在愁的只是没有醉过。”
“有道理。”
少年嘻嘻一笑，自己都不知道道理在哪，反正和他说话自己感到很开心。
“大叔，愁是什么滋味？”少年幽幽问了一句。
莫寻欢想了一会，最后摇摇头：“不知道。”
少年听后说：“是不是很想很想的感觉？”
莫寻欢有点感触，略微感伤道：“那不是愁，是快乐。愁或许是很想很想又不敢想的感觉。”
少年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忽然“哎呀”一声，指着莫寻欢愤愤道：“都怪你，我最后一壶酒也没了。”
莫寻欢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对这少年就是起不了厌意。
莫寻欢只好说：“是你喊我喝酒的。”
少年道：“好啊，喝完我的酒还来说我，难道大叔是被酒引来的坏蛋么？”
莫寻欢无语。
少年道：“就算我请你喝酒，说吧，要怎么回报我。”
莫寻欢想说一句“你一开始又没说喝酒需要条件”，但怎么说也不便和一个少年计较。莫寻欢想起自己酒袋的酒，他说：“我有百年的仙人醉，你要不要喝？”说完他还默默在心里加了句“对不住了和尚”。
莫寻欢这句话让少年稍微有些吃惊，想说的话也憋回，百年的仙人醉怎么都要比十年的杏花村珍贵，即便酿酒的人差距很大。但想必能珍藏百年的酒也不会出自普通人之手。但少年不喜欢喝酒，只是想和眼前的人多在一起一会儿。
少年说：“现在没有喝酒的心情，要不这样吧，后天正是圆月时分，我们不如相邀那夜子时，到时后山浮语林里赏月喝酒岂不是快哉。”
莫寻欢惊叹少年的雅兴，浮萍仙庄位于小穹湖上，但并不是位于小穹湖的水上，而是处于小穹湖的山面上。小穹湖上有很多大面积的山地，而浮萍仙庄就位于中间最大的一块。浮萍仙庄有后山前山，虽不是很广，但也与寻常山头相差无几。浮语林正是后山的一片竹林的名字。
莫寻欢想拒绝但没找到拒绝的理由，他点点头。之后说一句：“酒已喝，约已定，我也该回去了。”
他径直离去，对石室藏书不窥一眼。
其实，杏花村的酒他还留了一口的量在酒袋内。
少年闻他话，见他背影，突然就笑了。
一时若春花般耀眼，明亮全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