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北耀三王府，北烨华在东厢凝神看着一幅地图，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向北耀与西耀交界的宿城。宿城百姓历来以收获黍麦为主要生计，每年上供的粮食足够支撑整个北都。北耀有句俗语曰：宿城熟，北都足。这足见宿城在北耀的重要性，因此，常驻宿城的守边战士也是最多的。

只是近月，西耀寇兵屡屡来犯，首先以宿城为最，眼看着粮食即将收获，西耀却是愈猖獗。

两天之后，北烨华即将受命前往宿城守城，并且要将寇敌一一歼灭。宿城易共难守，这是个难题，在守城过程中，稍有不慎便有失城的可能。

“王爷，有客来见。”管家来到北烨华旁边稳声说道。北烨华依旧看着地图，只是淡淡地说道：“不见。”管家听到后，正想离开，转而摇头想了想又折回来道：“那客人称是您的徒弟。”

管家刚说完后，北烨华就从地图上面抬起头，脸上露出丝疑惑，道：“请来。”管家离开后，他脸上的疑惑更甚。

璇玑一行人，跟着管家走进王府。王府绿竹绕路，两棵翠竹间插桃树。现在桃树不著花和着绿竹成荫，清风徐来很是赏心悦目。

东厢外面有一处池塘，里面种满了荷花，路过，偶尔见鱼戏水面。

管家引前雨和楼叔先先去做好安排，璇玑在客栈的时候已经换上平日常穿的绿衣裙，不著粉黛。现在她就站在他的房门外面，一如当初在桃花谷，她也曾紧张地站在月华阁，当时他说：“教你我所学。”璇玑现在想到，那么我现在最想学的就是如何让我可以从容面对你。

推门而入，璇玑的明眸正撞上了刚放下地图抬起头的北烨华。两人皆是吃惊，一个是吃惊他突然看过来。一个是从未想过，她来了，没有任何音信，当初他只是说归期不定。想到这里，他的神情严肃。

璇玑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心底忽然一沉，轻声叫道：“师傅。”这时北烨华才回过神，浅笑道：“璇玑你过来。”璇玑走到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略有纠结。

北烨华看着她，微微叹息道：“这一路，你辛苦了，想必发生很多事情，不然你又怎会来到这里。”璇玑抬头看着他，说道：“璇玑觉得离开东耀也是不错的选择，很多事情又怎能说得清呢。”

北烨华伸手倒了一杯茶端给璇玑，璇玑伸手接过。一晃神，茶差点溢出。轻呷半口茶，璇玑突然皱眉起身道：“就不打扰师傅了，璇玑先下去。”北烨华从地图抬起头，面若冠玉，还没等北烨华出声。璇玑便紧忙欲走出来，还没到门外，便踉跄倒了下来。

北烨华看到后立刻起身前往，打翻了桌面的茶，茶水浸满了书桌。“璇玑，璇玑。”北烨华边唤痛苦得紧闭双目的她，一边伸手把脉。

“寒毒”北烨华轻声道，她竟然会中寒毒。璇玑身体发抖，嘴唇发白，双眸紧闭，只有手腕上的碧血玲珑珠闪烁着红光。

北烨华连忙把她从地面打横抱起来，走到房间里侧，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璇玑依旧瑟瑟发抖，他把被子盖在她身上，璇玑立刻把被子卷成一团。

北烨华唤来下人，多加了床厚的被子。北烨华看着卷成一团的她，走到书桌写下药单，并吩咐下人去熬药。他眉头紧锁，寒毒靠这些药是不治根本的。

北烨华走到床边，看着她被被子热的冒汗依旧喊冷，心底一沉。璇玑痛苦地紧闭双眼，她可以感觉到，北烨华正在为他把脉，指尖温暖的触感，令她觉得这是冰天雪地里的红泥小火炉。于是，璇玑伸出发抖的手紧握住他的手，北烨华蓦然一惊，却也没有挣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扣扣”门外响起敲门声，是下人送药过来了。北烨华说了一声进来，只见管家端着一碗药进来，管家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惊，连忙低头把药放到北烨华身边的桌子便出去了。

璇玑依旧紧闭双眼，北烨华端起药碗，轻声道：“璇玑，把药喝了就好了。”说完又把碗先放下，伸手去把她扶起来。璇玑紧紧捉抓着被子不肯放手，北烨华只好把她的手拿下来按住，然后扶她起来。随带端起药碗凑到她苍白的嘴边，璇玑这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北烨华扶着她，她靠在他肩膀上，蓦然冰冷的脸上一热，幸好本来苍白的脸上看起来本没有什么变化。

“苦”璇玑喝了口，紧皱着眉头嘀咕道。北烨华听到后，本来忧心的脸上顿时笑逐颜开，玉面温和，“良药苦口利于病，乖，喝了就好。”璇玑心里沉溺于他的温柔，即使是苦药也尽喝。

后来，璇玑想，其实，世上最苦的药是他，让她苦食难咽，却又甘之如饴。

暮色降临，琉璃灯初上。房间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温暖，璇玑喝下药后，寒毒渐渐被压下，身上现在只盖一床被子。她散乱的墨发散落在北烨华手臂上，北烨华一只手被她紧紧抓住，无奈之下，只好在床边坐着闭目养神。

晨光微曦，鸟鸣声起。窗外翠竹绿的耀眼，微风轻拂，沙沙声响，极尽美妙。

当璇玑睁开眼睛时，只见前雨在她床前站着，“小姐，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前雨。”说完喜极而泣。

璇玑伸手掀开被子，问道：“前雨我想沐浴。”昨夜寒毒散尽后，出了一身汗，极其不舒服。前雨引着璇玑来到管家安排的西厢房，西厢房地势比较低，府里引有温泉到房内，想来极是方便。

温泉微微热气缭绕，花香迷人，茉莉花瓣漂的水面。水中美人闭目神散，御下一身疲惫，无论是在东耀皇宫的谨言慎行，还是一路的奔波劳累，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肤如凝玉，玉手轻轻拔开花瓣，只见一池清水缭绕，白雾不散。人如画中，不真实如是。

不到半个时辰，前雨拿着衣服来到温泉旁给璇玑穿上。一身淡绿广袖水云裙，墨发微湿不挽，垂至腰际，玉足踏地。神情慵懒，好一美人出浴的景象，前雨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出落得愈加貌美。

衣裙覆身，遮住了她背后盘悬欲飞的凤凰胎记，一切显得神秘异常。

待璇玑来到客厅，“璇玑姐姐”一声熟悉而清脆的声音使得她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青儿向她飞奔而来。显然青儿长高了许多，已经可以与璇玑并肩了。前雨走到璇玑面前，拦住青儿道：“小青儿叫魂啦。”说罢听到璇玑轻笑出声。

青儿来到跟前，着急道：“前雨姐姐，我这不是叫你了么？可是在叫魂呐，您的魂飞了没有。”说罢嬉笑着又黏上璇玑，前雨气得咬唇瞪眼。

他们一同走进品肴阁，只见北烨华已经在哪里喝茶吃糕点了，福嫂站在一旁慈祥地看着他们。璇玑有一瞬，仿佛回到了桃花谷。

璇玑坐下来始终不敢看向北烨华，只好埋头吃糕点。待吃好后，北烨华忽然说道：“璇玑跟我来书房一趟。”璇玑疑惑起身跟着他走。

一路无言，只有树上的鸟儿偶尔鸣叫，倒是静好。

待璇玑坐下，北烨华看着她，微带严肃的表情：“本王明日即带兵前去宿城守边抗敌，你且在府里，管家会照顾好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璇玑抬起头，神情愕然说道：“师傅，你是说我要在府等你回来？”北烨华点头不语。

璇玑坚定地说道：“璇玑也要去，师傅你也知道，我不再是东耀弱小无能的璇玑郡主。而且，你不是教我，你所学么？”北烨华更加严肃道：“战场刀枪无眼，你可知危险几何？”

璇玑固执地抬头看着他道：“师傅你也知道，世上已无璇玑郡主。在东耀有的只是楼相府千金楼璇玑，在北耀我便是桃花谷谷主北耀三皇子之徒楼璇玑。既然我来了，那么就让我陪你走这条艰险之路。”

北烨华无声叹息，续而看像她日渐消瘦却又精神奕奕的面容，问道：“有一句话，我只问一次，你是否有胆量陪我玩一场帝王之业的游戏？”

“师傅，有句话不是说，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么？你都有胆量，更何况是璇玑。”说罢自信溢满笑脸。

到底，一个人的游戏许是太孤单了，那一刻，北烨华竟同意让她随军去宿城。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这万里江山还待君细看。

北烨华心底微微震撼，真不知道，往后，他是否会后悔，当初一步步接近她是为了什么，那么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璇玑回到西厢，前雨早就趴在榻子上眯睡了，这是午困，看来这丫头越来越懒了。“小姐，你回来？”前雨揉着眼睛问道。璇玑点了下头便走到靠窗的桌子旁，桌上依旧摆着绿绮琴，静静躺着，等待主人来弹奏一曲。

璇玑拂袖坐下，一曲《入阵曲》激扬而出，琴声激扬起伏，豪放如初，渐渐后了尾声又陷入缱倦柔情。

当一座城，只为了阻挡。再不能抵抗，遍地战乱饥荒。兰陵缭乱茫，天地离人忘。无畏孤冢葬，只怕长生殇。

夜未央，天未亮。入阵曲，伴我无悔的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