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先半扶半抗的把沈斯南弄回包间,周扬刚付完钱回来,站在房间门口带着点笑意看着里面,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他们俩,一挑眉梢“里面那帮人喝的差不多了,今儿就散了吧。”又俯下身子凑近戳了戳沈斯南红扑扑的脸“呦,小朋友也喝醉了么,明明没喝多少的样子。”
沈斯南感觉到脸上有异物,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眼神涣散的扫视周围,然后定焦在周扬脸上眯起眼睛啊呜一口咬了他的指头。“喂喂,刚想说粉嘟嘟的小朋友很可人的样子,怎么还能咬人呢!瞬间变物种么!”周扬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手上一阵刺痛,哇啦哇啦地叫起来一面晃着手想把手指抽出来。池先愣了一下然后笑得直不起腰“噗哈哈,周扬你这样子……哈哈哈哈!……”
“喂喂喂!人性在哪里!想办法救我啊!”“唔,先别晃了嘛,别把阿南的牙晃掉……”“这不是重点好嘛!”周扬经过这一战役,终于再次认识到,想让池先帮忙就得等他笑完。池先扶墙笑了大概十分钟才走过去捏住沈斯南的鼻子逼他呼吸,周扬趁机把手指抽了出来。
池先把周扬手指拽过来审视牙印:“我们家阿南牙不错啊,这印儿,嘿,真好看。”然后满意地拍拍沈斯南的脸:“嗯,果真是很可人。”松了口沈斯南已经闭上眼睛再次昏昏欲睡,池先干脆把人搂紧怀里一把抱了起来,转身往外走一面跟周扬告别:“我们先回去了。”周扬在他身后含泪看着牙印:“这印儿我绝不让他消下去,明儿举着手指头要求沈斯南赔偿我。”
“你想让他怎么赔偿你?阿南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池先体格倍儿棒,喝的有点醉抱着沈斯南走仍旧不费力气,还能顺带着跟周扬贫两句。周扬瞅眼牙印,咬牙道:“肉偿!”“嗯哼?”池先冷哼一声:“他有算有天肉偿也是先偿我。”
大概是中秋节大家都回家了,池先回到宿舍的时候楼道里安安静静,声控灯亮了片刻又暗下去,池先抱着沈斯南弯腰摸索着门锁,一不留神沈斯南的头在门上磕了一下,小孩猛地疼醒泪眼汪汪鼓着腮帮子,一副要哭的样子,“不哭不哭,乖啊”池先看到沈斯南这样少见的有些娇憨的表情,忍俊不禁地低声哄着。
好不容易打开门,池先大步进去把沈斯南轻轻放到床上,沈斯南翻了个身用脸蹭了蹭枕头然后把脸埋了进去,“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嘛。”池先揉乱他的头发,长嘘口气,伸着懒腰懒散走进卫生间。
池先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沈斯南正坐在床边接电话,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语气很轻的说‘知道了’,半晌又轻轻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酒醒了么?”池先走过去用没擦干的手捏下沈斯南的脸,沈斯南侧头避开,举起手挡了一下,“我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我阿姨怀孩子了。”“嗯?”池先愣了一下。沈斯南翘起嘴唇,露出了一个有些讥讽的笑容“我七岁的时候母亲去世,过了两年我爸娶了这位阿姨,不是问我怎么不回家么,”沈斯南抬头看着池先,“就是这个原因。”
沈斯南的眼神,透着冷意,像是一大块伤疤,下面有血肉模糊的伤口,可是一点也不可怜,一点也不卑微,一点也……不寂寞。但是池先觉得很心疼,沈斯南的背后,有冷冰冰的恶意的孤独感,他看着沈斯南,仿佛看到过去十八年自己偶尔的寂寞、不被理解、得不到体谅的这般所有感觉的汇总,于是他没有犹豫的一把将沈斯南抱在怀中“很难过吧,那些日子,很难过吧。”
“不难过,”沈斯南埋在他的怀里,眼睛很涩,但是没有泪水,他重复着“一点也不难过。”
这当然是谎言。
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嫌弃地看着乞食的流浪狗,在独处时并不狠毒,不是那些故事中的虐待,却十分淡漠。小说从来都夸张化,但纵是如此,生活也总比小说艰难的多。母亲的东西被随意丢弃,祭奠的照片被收起来了,然后被她从抽屉里翻出来,争吵,摔东西,最后照片被扔进垃圾桶里。夜晚偷偷的捡回来,在不被月光照到的角落里哭泣。
一个人过年,冰冷的屋子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整个小区里却热闹非凡,在傍晚是家家户户传出的饭香、谈笑声,有小孩在楼道里跑,屋外有鞭炮声和烟火。自己站在窗户前,脸被烟花照亮,在那一瞬间,却突然什么也听不见。
被指责,恶意中伤,无论做的多么优秀都得不到赞赏,这是很久后才明白的道理,因为不爱,所以都错。被体罚,在外人面前得不到维护,冬天的晚上被关到屋外,面对邻居疑惑的目光感觉不知所措,大人总以为,小孩怕打,是怕疼,其实小孩怕的是责罚本身。小孩子的心就像是标着危险、轻放的箱子所盛放的水晶,十分脆弱、敏感,你骂他们,你对他们生气,你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甚至你皱眉,他们都会疼。
轻微的抑郁症倾向,夜晚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看月亮透过窗帘打在屋顶的光,看着它移动直到天亮,不与人交谈,渐渐丧失言语能力,最寂寞的时候对着镜子做手语,自己跟自己说话。
而自己七岁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太过美丽,太过虚幻,随着时间流逝,愈加变得不真实,就好像,从来没有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会在黄昏为自己弹着钢琴唱一曲法语歌,有十分温柔的眼神,会对自己笑,穿着优雅得体的素色裙子,眉目如画,将自己抱在怀里,一笔一划地教自己临摹帖子……
有温暖的比较,不堪的生活显得愈加寒冷,沈斯南下意识地保护自己,于是以前的记忆,那些关于母亲的美好生活,在他脑海中变得模糊,他没有遗忘,却再不肯想起。
这样的孤独感一直相伴着,在十一年的岁月中如影随形,而沈斯南却有些奇特的,从不矫情,也没想过死亡,相反地,他很惜命。这说起来很矛盾,他时常对生活厌烦,也并不相信光明,但却认真地对未来做着规划,并且仔细地过着每一天。他在成长中愈加坚强。
他很难表露自己的脆弱,但很难不是完全,氢气难溶于水但也溶一点,就在这么一个喝醉了的夜晚,他躲在池先宽厚的怀里,剥开自己的外壳,让脆弱的气息散了出去。
池先并不完全理解他的难过,这世上也并没感同身受这回事,但是池先抱着他,感觉怀里是很重要的需要好好保护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