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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因何难过

与盛大的婚礼相应,荣昌公主回门的排场自然也毫不逊色。出嫁第九日,一大早,祁王府前就拥挤不堪,华丽整齐的仪仗列队,在御林军护卫的开道中,由内务府的礼官带领,穿过官员街,直奔皇宫东华门而去。

荣昌公主华贵的轿撵前,一位身穿蓝衣的少年骑在白色骏马之上,眼神干净清亮,沿途有不知情的百姓以为他便是驸马,纷纷不吝赞美之词,然而有些人却知道这是王府的第二子,而非驸马爷真身,不由地窃窃私语。

回门之礼十分繁琐,祁玉身子本就不好,在马背上颠簸久了必定受不了,所以,他便舍了马,与百里静一同乘轿。

偌大的轿撵一路平稳地前进着,百里静出门前对祁玉嘘寒问暖了一番,可轿子越走远,她却越沉默,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攥着左手腕上的辟邪佛珠,祁玉的眉微不可查地拧了拧。

轿撵突然停下,百里静身子一个不稳,差点朝前栽去,幸而祁玉及时攥住了她的右臂,才险险没有摔倒。随行的礼官微微撩起轿帘,面露难色地小声问道:“荣昌公主,前面的路堵了,只能容一顶轿子过去,您看……”

如果是寻常百姓或者文武百官,遇到皇室公主的轿撵不可能不相让,百里静抬眼从礼官撩起的轿帘缝隙里看过去,恰好望见不远处一袭锦绣红衣。那人高高骑在马上,姿态端正而优雅,因为离得远,百里静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的身形太过熟悉——

那是……司徒赫。

沉默良久,唇咬出了淡淡血腥味,百里静忽然笑了一声,声音飘渺:“让他们先走吧。”

礼官呆住,显然没料到荣昌公主居然如此慷慨大方地让步,半晌才急急点头:“是!”礼官自然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让偏偏这么巧遇到将军府的回门队伍呢?要是出了岔子,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一会儿功夫,礼官又来禀报:“荣昌公主,将……将军府那边退了好几丈,请……荣昌公主您先行。”

百里静唇边的笑容更大了些,瞧,多么谦让的姐姐,多么慷慨的姐夫,他们是所有人眼中知书达理孝贤恭顺的典范,而她百里静,却是个争强好胜阴狠心肠的毒妇。

还有什么可说的?

百里静笑:“那就走吧。不要浪费了羽落公主和落驸马的一番美意。”

“是!是!起轿!”礼官忙不迭地喊道。

从始至终,轿中的祁玉完全被忽视,连他攥着她的胳膊,百里静也丝毫未发现。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的宫装,梳着高高的朝天髻,金色点翠的步摇雍容华贵,精致妆容说不出的妩媚婉转,似是存心要将谁比下去一般。

祁玉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沉黑的眸子却极缓慢地眯了起来。若是此刻百里静偏头看他哪怕一眼,便会发现身边的男人气质完全不同以往,没有虚弱和病态,只剩阴鸷的黑眸,冷硬的唇角,还有袖中越收越紧的拳头。

轿撵最终停在未央门前,礼乐之声随即大振,有太监撩起帘子小心翼翼地扶百里婧下轿。陡然见轿中还有一人,那太监愣了愣,反应过来又弓着腰去扶墨问,颇为贴心地问候道:“驸马爷,您慢点儿。”

回门之礼的第一项,便是来椒房殿给皇后请安。宫里等级森严,正宫所出的公主与其他妃子所生的公主待遇大不相同。福公公是整个后宫的太监总管,于这些礼节自然深有研究,借着扶百里静下轿的功夫,在她耳边悄声道:“荣昌公主,皇后娘娘吩咐,等宴会结束,要和您单独聊聊。”

百里静愣了片刻,点点头,余光瞥见一个窈窕身影在宫女的搀扶下朝她走来。

福公公眼尖,笑容满面地行礼道:“奴才给羽落公主落驸马请安。”

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随即响起:“福公公免礼。”柔声柔语里满是温婉含蓄的气息,仿佛春风拂面般袅袅,让听者无不觉得舒服。

大兴国贤淑温雅的羽落公主,着一身漫紫抹胸襦裙,上绣新绿缠枝花,凌虚髻高高耸起,一粒莹润的珍珠缀在她的眉心处,闪着莹莹光泽。从衣着到发饰,无一不精,举手投足间满是新妇的春意盎然,却又并未刻意夺人眼球,大方得体。

只见她从从容容地朝一身海棠红宫装的百里静走去,浅浅笑道:“妹妹近日可好?”

一旁静候的太监宫女们都屏住了呼吸,连福公公的老脸也微微一僵,心道羽落公主真是不计前嫌哪,她这么一副纤柔孱弱的身子,一个月前曾受了重重一剑,那罪魁祸首就是眼前姿态傲慢的荣昌公主……

凌亦然曾经说过,这世上没什么能让静小七改掉她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什么能伤到她那一身不怕疼不怕摔的皮肉。

于是,百里静旋身,扬起一个甜美浅淡的笑容,应道:“姐姐别来无恙。”

百里羽落笑得自然而然,一双柔和眸子投向百里静身后的祁链,颇惊讶道:“这位想必就是王府的大公子,妹妹的驸马了吧?”说罢,回头对身后一丈远处的男人道:“夫君,妹夫真是一表人才,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夫君怎的站得那么远?”

祁链看到百里静的脸色“刷”的一白,忙张口要解释,却不想这个跋扈公主打断了他的话,她转身扶过一旁一直静默的祁玉,笑容越发甜美:“这才是我的夫君。刚刚那位是王府的二公子,我的小叔子。姐姐这般聪慧,没想到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百里婧身边的祁玉,因为没有官职,所以穿着常服。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可脸色却异常苍白,任何人一眼望去,都知他有不治之症。

百里羽落惊讶地掩住了嘴:“妹妹妹夫别见怪,是我口没遮拦了。”说着,很是羞赧地旋身挽住身边那人的胳膊,语气更软了几分:“夫君,我和静儿既是姐妹,又恰恰同一天成婚,这真是千载难修的缘分,你说呢?”

呵,好一个缘分。

百里静在心里冷笑。

“落儿,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进去吧。”名动京华的征北将军司徒赫总算开口,却惜字如金地不肯多说一句,清淡而深邃的眼睛从祁玉身上划过,没有一丝停留。

“瞧我,和静儿聊着聊着就忘了大事了,还好有夫君提醒。妹妹,姐姐先行一步了。”百里羽落满是自责的口吻,神色却楚楚动人,和司徒赫一同朝椒房殿而去。

百里静垂眸,淡淡苦笑,同是大婚,别人是两情相悦,她却害人不浅。不过一瞬,她抬起头看向祁玉,柔声道:“夫君,我们走吧,母后在等我们。”

祁玉与世无争的黑眸专注地望着她,温柔地点了点头。

踏着椒房殿前长长的阶梯,祁玉的视线一直停在前方那道红色身影之上,唇边泛起若有似无的嘲讽,司徒赫,这就是你心尖上那人。这根针扎得够深哪,新婚之夜便入了梦,叫着你的名字哭着醒转过来……

因为落在后方,百里静稍稍抬头,便看到司徒赫的左手缠了一圈白纱布,仅仅望着那白色,熟悉的想要作呕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眼前顿时一片鲜血淋漓——

护城河畔的分手不是终结,司徒赫和她到底不能好聚好散。十几年前她用厚脸皮追到了司徒赫,四年后她用极端的方式和他彻底决裂。

那日,当着父皇母后和文武百官的面,她咄咄逼人地将锋利的剑刺入百里羽落的肩头,她逼着司徒赫答:“说你昨天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说你根本不爱她!说啊!”

司徒赫清淡的眸闪过痛楚,不知那痛楚是为谁而来。

她发了狠,剑刺得更深了些,却被司徒赫赤手一把握住,他越握越紧,淋漓的鲜血从锋利的刀刃上滑过,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很快汇成一滩血水。

司徒赫什么话都没说,可他什么话都不用再说。百里羽落的血和他的混在一起,他们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生死与共。

她手里的剑蓦地一松,百里羽落软软倒在了司徒赫怀中。

校尉慌忙高声宣布道:“此次比武,荣昌公主胜——”

呵呵,胜了么?

是啊,静小七从来都没有输过。

三日后,她请旨下嫁王府长子祁玉,九日前,两顶华彩轿撵同时抬出皇宫正午门,随后分道扬镳,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从此,再不相干。

未央宫中,司徒皇后头戴金色凤钗,身穿百鸟朝凰牡丹凤袍,端坐在凤塌上,她是将门出身,且贵为一国之母,眉宇间没有一丝柔弱,英气逼人。锐利的眸子从百里羽落和司徒赫身上掠过,直逼祁玉。

福公公何等精明,察觉到皇后的不悦,忙对百里婧道:“荣昌公主,快和驸马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呀。”

百里羽落和司徒赫已经跪下了,高声道:“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里静扶着祁玉照做。

三跪九叩大礼已经行过,司徒皇后却没出声,只有百里静敢抬头去看,只见母后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过来,直接无视跪在那里的司徒赫和百里羽落,走到她身边来。

皇后的眉微蹙着,锐利的眸子异常复杂,她叹了口气弯下身,将百里静扶了起来,凤目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祁玉,半晌才开口道:“福公公,扶静驸马起来吧。羽落公主落驸马也别跪着了。”

“谢母后恩典。”百里羽落和司徒赫谢恩道。

静儿在福公公的搀扶下起身后,司徒皇后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看他,而是拍了拍百里静的手,叹气道:“静儿,去养心殿吧,筵席想必已经设下,你父皇也快到了。”

就在一年前,她刚从五台山回来,就对母后说她找到心上人了,等她到及笄了就嫁给司徒赫。大兴国女子地位并不低下,可以从政参军,也不提倡早婚,十五岁正当时。

然而,几个月后,司徒赫便娶了她十八岁的姐姐,她以十六岁的年纪冲动地下嫁祁玉,一切无法挽回。

祁链等人都在未央门前候着,司徒皇后见了他,脸色却陡然好了起来,笑道:“祁链,你这孩子越发俊秀知礼了。”

祁链腼腆一笑。

等到了太极殿,一袭黄袍紫霞裙的宫装美人忙从席位上起身相迎,叫了司徒皇后一声“姐姐”,随后便直奔百里羽落,温婉地笑问道:“落儿,与驸马相处这几日可还和睦?”

百里羽落羞涩地回头看了司徒赫一眼,低声答:“母妃,夫君待我很好的。”

“是么?瞧我的落儿害羞了,呵呵,这驸马真没挑错呀。”宫装美人掩唇一笑。

“母妃……”百里羽落软软撒娇,尾音拖得极长。

司徒皇后在后位上坐定,神色颇厌恶地皱着眉,下一瞬眉头却拧得更紧——

“羽落姐姐!”

一个孩童清脆的嗓音远远响起,格外有穿透力。

随后一个十岁左右的皇子蹦蹦跳跳入了殿门,毫无顾忌地扑进那宫装美人的怀里:“母妃,你真的没有骗我!羽落姐姐今天真的回宫了!”

“九弟,想我了没有?”百里羽落一把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想啊!可是母妃说羽落姐姐嫁人了,以后就不能住在宫里,不能陪我玩了。这个人是羽落姐夫么?长得好好看哦。可是姐夫跟我抢羽落姐姐,我不喜欢姐夫!”七皇子百里嗣昶很是不满地嘟囔道。

随后像是发现了宝物似的,百里嗣昶从百里落怀里跳下来,短腿奔向百里静:“静姐姐!你怎么也出宫了?你也找到姐夫了么?可是父皇之前才跟我说,你暂时会留在宫里的呀!”

司徒皇后的脸色更差,喝道:“嗣昶,怎么这般无礼?!平日太傅是如何教你礼仪规矩的?”

九皇子百里嗣昶一缩脑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母后,孩儿知错了,不该大声喧哗。”

宫装美人,即九皇子的生母李贵妃亭亭走过来,笑道:“姐姐,昶儿也是见到两位公主回宫太开心了。昶儿,还不来见过你的静姐夫。”

说着,将九皇子往祁玉面前稍稍一推。

“静姐夫,静姐姐待你如何,她可是很凶悍的!”

百里静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走上前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百里嗣昶的脸上便留下一个通红的五指印。

目光移向司徒赫,只一顿,便又不带一丝感情地转开,对着在座的宗室公主皇子高声道:“日后谁再敢说我,亦或是我的驸马半句不是,别怪我让他下不了台面!我百里静说到做到!”

神情桀骜不驯,出口掷地有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养心殿一时寂静无声,恰恰一道浑厚的嗓音从殿外传来,威严毕露:“在朕设的筵席之上,谁敢如此口出狂言啊?”

只见一身金黄龙袍的中年男人跨进了殿门,成熟而英俊的面容稍显严酷,尤其是那双精锐的眸子尽显王者的凛冽。

殿内的众人齐齐下拜,高呼万岁。

东兴帝的眼睛扫视着殿内,最后停在了百里婧身上,司徒皇后略略福了福,见状,责备道:“静儿,怎可如此无礼?!就算你九弟再有不是,也该由你父皇来教训,还不向你父皇认错!”

九皇子还在李贵妃怀里抽抽噎噎地哭,百里静跪在地上,手里攥着祁玉的手,听罢,抬起头不卑不亢道:“父皇,九弟出言不逊,目无尊长,太傅和贵妃娘娘难辞其咎,儿臣的驸马病弱,与世无争,却绝不能受此欺辱!儿臣只是替驸马讨个公道而已!”

祁玉轻咳了一声,低垂的黑眸闪过一丝异色,温凉的手掌反握住身边女子的手,无声地收紧。

司徒皇后呵斥道:“静儿!放肆!怎可在你父皇面前喧哗!”

口中虽如此说,司徒皇后锐利的眸子却射向一旁的李贵妃,满含鄙夷和厌恶,显然,她对百里静的言行并非真的反对,且带了几分纵容。

李贵妃娇娇柔柔地抬起头,梨花带雨地哭道:“臣妾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昶儿,快向荣昌公主和婧驸马赔罪。”

百里羽落也粉面含泪,声音依旧温柔:“九弟,快去啊!静姐姐生气了。”

李贵妃母女俩明显处于弱势,让人不禁起了怜悯之心。

闹得如此僵持不下,东兴帝头痛不已,挥挥手道:“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径自走上龙塌,蹙着眉道:“今日是朕的两位公主回门之喜,李妃,昶儿确实应该好好管教,我大兴国的皇子,怎可如此轻浮?”

李贵妃抽噎:“陛下说的是,臣妾有错。”

东兴帝又看向百里婧,视线却胶着在祁玉身上,叹道:“我大兴国荣昌公主的驸马,自然不允许任何人折辱,静儿,你做的没错,但是,未免太过冲动了些。昶儿毕竟是你弟弟,你的武功又极好,下手不知轻重,这毛病得改。”

半是肯定半是批评,恩威并重。

百里静轻轻点头:“是,父皇,儿臣谨记。”

东兴帝满意地捋了捋胡须,道:“都入座吧。礼官,可以请戏班子登台了。”又对九皇子招了招手:“昶儿,到朕这儿来。”

九皇子抹了抹眼泪,顶着脸颊上的五指印走过去,东兴帝将他抱坐在身边,异常慈爱地哄道:“快别哭了,待会儿朕点一出你最爱看的《闹天宫》,好不好?”

百里嗣昶憋着嘴扑进东兴帝怀里,委屈得泪水涟涟,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在座的任何人都看得出东兴帝对九皇子的疼爱,刚刚那些训斥不过说说而已,这么一比较,静荣昌公主那头倒落了很多不是。

因为东兴帝喜欢听戏,地方上的名戏班纷纷涌入盛京,养心殿后檐搭起了高高的戏台子,众人听着咚咚锵锵的声音,看衣着光鲜的戏子在台上依依呀呀地唱。

李贵妃和司徒皇后分坐龙椅两侧席位,李贵妃时不时地拿帕子给九皇子递个新鲜果子,刚刚的委屈和泪水完全消失不见,恢复了平日的妩媚亲和,逗得东兴帝时不时大笑。

司徒皇后坐得很直,目光直视前方的戏台子,面前的糕点果盘几乎没怎么动过。

内务府倒是会讨巧,将两位公主和驸马的席位分设在左右两侧,中间隔了东兴帝和两位娘娘,就算两位公主想争也争不起来了。

回门筵席上的规矩,驸马应当向东兴帝敬酒三杯,以全父子之情。筵至半酣,司徒赫一身锦绣红衣,起身行至殿前,执起身边礼官托盘内的白瓷酒杯。

久久不见静驸马上前,礼官去催,却看到荣昌公主挽着静驸马的手从席位上走来,顿时有些愣住,却什么都不敢说。

百里静扶着祁玉,在司徒赫身边站定,笑道:“父皇,驸马身子不好,这酒,我代他喝。”

司徒赫捏着白瓷杯的手轻微一颤,杯中的酒洒了一些出来,礼官眼尖,忙又给他倒满,低声道:“落驸马,洒了酒可是不吉利的!您拿稳了!”

养心殿内金碧辉煌,殿前,三个人平行而立,司徒赫在左,百里静在右,中间隔着祁玉。百里静接过酒杯,满面笑容地举起,率先道:“第一杯,祝大兴社稷安康,四方来朝。”

仰头,一饮而尽。

“第二杯,祝父皇母后福寿绵长,荫泽子孙。”

“第三杯……”

“静公主,这是北静王府府进贡的烈酒,您再喝就要醉了呀!”礼官见百里静面色潮红,不由地劝道。

百里静恍若未闻,捏着酒杯,将头转向左边,笑靥如花道:“第三杯,祝……祝我和驸马恩爱长久,永……永、不、分、离……”

仰头,一口喝下,身子却急急向后倒去。祁玉长臂伸出,忙将她揽在怀里,她的双臂圈着他的脖子,衣袖撩起,露出如雪皓腕上的辟邪佛珠,笑得一脸妩媚,嗓音婉转:“我没事,夫君,我没事……”

礼官忙道:“陛下,荣昌公主醉了。”

东兴帝无奈叹道:“北静王府进贡的这酒叫‘忘忧醉’,极是辛辣浓烈,几杯下肚什么都不记得了,素来用以考量我大兴驸马的酒量。静丫头从小便不会喝酒,连饮三杯,看来她得睡到明日。来人哪,扶静公主下去休息。”

又扫了祁玉一眼,补充道:“静驸马身子虚弱,也同静儿一起去吧。”

祁玉躬身朝东兴帝行了个礼,长臂一用力,竟将怀中人抱了起来,众人见他虽然面色苍白,可抱着怀中的妻子倒还走得甚是平稳,诸多宫女太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出了养心殿门,径直朝百里静出嫁前的寝宫而去。

司徒赫始终站在原地,只是右脚较原来的位置挪动了半步之遥,无人察觉。

他的身材颀长玉立,面容俊美无俦,一身锦绣红袍上绣金色丝线,腰间垂着一枚碧绿玉佩,黑发用一支白玉簪简单绾起,气质俊雅非凡,一眼看去就知是人间龙凤。

凌亦然曾经问百里静:“静小七,墨翛珩也没你的赫好看?那,小辰儿呢?”

百里静毫不犹豫地干脆答道:“当然是司徒赫第一好看!墨翛珩嘛,只能算第二了!”

“羽落驸马,您的酒……还未喝呢。”礼官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殿前只剩他这一身红衣,司徒赫抬起头,星眸看向高位上的东兴帝,道:“臣想说的话,荣昌公主已经说了,臣敬父皇。”

说罢,将杯中酒仰头喝尽,一气连喝三杯,面色如常。

东兴帝赞许地笑道:“落驸马果然好酒量!”

司徒赫深邃的星眸光芒尽敛,清清淡淡地勾唇一笑,谦逊作答:“谢父皇谬赞。”

见百里静不在场,东兴帝便大方问道:“落驸马手上的伤势如何?可恢复了?”

司徒赫右手执白玉杯,受伤的左手却始终藏于袖内,淡笑道:“臣本无大碍,多谢父皇关心。”

东兴帝摸着胡须,满意地点头:“朕的定安公主以后就交给你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静儿那丫头不懂事,让你和落儿遭了罪,这些日子你好生调养,等伤势痊愈了,再去礼部报到吧。”

宫中等级森严,皇子公主的地位由他们母亲的地位来决定,他们出生之时,母亲是什么身份,他们便能获得何种殊荣。

与百里静刚出生便册封“荣昌公主”不同,一般庶出的公主只会在出嫁前夕受封,送嫁的排场也稍逊嫡公主一筹。百里羽落降生时,东兴帝只是个皇子,李贵妃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选侍,所以,哪怕后来东兴帝登上皇座,她攀上贵妃之位,王府庶女出生的百里羽落在宫中的地位仍旧不高,大婚前才受封“定安公主”。

“请父皇放心,司徒赫定会照顾好羽落公主。”司徒赫答道。

东兴帝叹道:“唉,只可惜,将军府远在北郡,不能得见新妇。朕与你的父亲也是许久不曾相见啊,甚是怀念与他共饮‘忘忧醉’的日子。”

司徒赫一笑:“父亲的书信中也常念起旧日时光,常感叹韶华飞逝,感念父皇的恩典。”

东兴帝怀中揽着九皇子,唏嘘声更大:“罢了罢了,待他日回京,或者朕巡幸北郡,自然还能相见……”

一番君臣父子的感念之后,司徒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此次出席回门筵的都是皇室内部之人,见荣昌公主离席,那些宗室亲王、皇子世子这才敢上前敬司徒赫,司徒赫来者不拒,悉数接下,百里羽落在一旁软语劝着,温婉知礼。

等到筵席散了,李贵妃挽着百里羽落的手对司徒赫道:“驸马,本宫与落儿还有些体己话要说,不如,你先回府,过两日再来接落儿,如何?”

司徒赫长身玉立,即便被灌了许多酒,可举手投足间仍旧风华无限。他轻笑:“这本是应该的。那,司徒赫先行一步。”

“夫君,落儿送送你。”百里羽落粉面含羞道。

“好。”司徒赫点头微笑。

近侧之人,无不羡慕羽落公主落驸马新婚燕尔恩爱难分。

百里羽落一直将司徒赫送出很远才折返,司徒赫凭腰牌出了太和门,车马轿撵都在门外等候,随从韩文见他出来,立刻牵马上前道:“爷,您喝了不少酒,要不乘轿吧。”

司徒赫不答,翻身利落上马,视线却投在不远处丞相府的回门队伍上,深邃的星眸一缩,韩武忽然惊呼出声:“爷,您的手!”

虽然声音压得很低,那些随从却都听见了,纷纷看过去,只见司徒赫勒住缰绳的左手一片鲜血淋漓,将缠在手上的白纱布完全浸透,仍有蔓延开的趋势。

“爷,宫中有变?”韩文睚眦欲裂地问道,手按在腰侧的剑上。

司徒赫垂眸看了一眼左手,淡漠答道:“无碍,回府吧。”

长鞭一挥,骏马扬蹄,疾驰而去。

百里羽落送走韩晔后,没有回自己的落华宫,而是去了李贵妃的修福宫,恰好看到李贵妃在用冰块为九皇子敷脸,百里嗣昶疼得嗷嗷大喊。

百里羽落上前,蹲在他面前,柔声问道:“九弟,疼不疼?”

“疼,呜呜……”百里嗣昶哭道。

百里羽落眼中闪着浓浓愤恨,声音变冷,一字一句道:“九弟,今天你静姐姐当着父皇和所有兄弟姐妹的面打了你,就等于打了母妃和我,你千万别忘记这疼,以后,要十倍百倍地还给她!狠狠地还给她!”

百里嗣昶到底是个小孩子,睁着无辜的眼睛,吞吞吐吐道:“可……可是,我打不过静姐姐呀,她的武功太好了……”

百里羽落冷笑:“九弟,你打不过她没关系,她没有兄弟,也就没了依靠,就算司徒皇后再位高权重,这大兴国的太子之位也轮不到她这个公主来坐!”

百里嗣昶看着陌生的姐姐,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偎进李贵妃怀里:“母妃,太傅说太子是父皇最尊贵的儿子,可是,还有三哥,四哥,七哥啊,我能做太子么?”

黎贵妃摸着他的头,笑容也很陌生,可眼中却闪着灼灼的光芒:“昶儿,你那三个哥哥都是嫔妃所生,下贱得很,根本不值一提,你的身份才最尊贵,大兴国的太子之位迟早是昶儿的,知道么?”

“可是……可是……”百里嗣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母妃眼中的光芒,姐姐脸上的狠色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百里羽落笑了,抬手轻轻抚上他红肿的脸颊,疼得百里嗣昶一缩脑袋,她恢复了平日的温婉,柔声道:“九弟,要好好用功,快点长成男子汉,让母妃和姐姐不再看别人的脸色,也不会再被人欺负。这宫里,真正对你好的,只有姐姐和母妃,知道么?”

……

筵席一散,司徒皇后就回了未央宫,冷声问身边的宫女:“荣昌公主身子如何?”

那宫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答:“回娘娘,驸马亲自在宛泽宫照顾公主……”

司徒皇后凤目一眯:“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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