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凌云峰顺着他的意思说,“所以你就不畏艰难的要找寻你儿子,让他回桃花营继承祖业。”
“是呀,他是我唯一的儿子,祖宗传留下来的基业他可不能不管啊。”
凌云峰端起酒杯和他对饮了一次,随后便凝重起来,说:“老先生,刚才我敬佩你,现在我可要泼你冷水了。”“哦?”陶四爷大惑不解,问,“这话怎讲?”
凌云峰说:“刚才我敬佩的是你对儿子的舐犊之情,现在我要泼你冷水的是你这找寻之举不现实。我这么说,可能尖锐了些,你不会介意吧。”
陶四爷知道,这位苏区领导人日理万机,不会仅仅是简单意义上的为他饯行,他肯定还会有什么话要启迪他,人家是好意,他怎能介意呢,便说:“老朽愚昧,凌师长有教意尽管直说。”
凌云峰先和他举杯,然后说:“教意谈不上,不过是一些不同的看法,既然老先生不介意,那我就直说了。刚才我为何这么说呢,首先在你和你儿子之间有一条信仰上的鸿沟,你信仰的是儒家思想,孔夫子的那一套,这一套提倡的是守规守礼守旧,温良恭俭让,可你儿子不信仰这些,他接受的是现时代的新思想,新文化。譬如我们共产党人信仰的马克思主义,孙中山先生的新三民主义,以及现代哲学政治经济学等,都是新思想新文化的范畴,这些新思想新文化对改造当今这个黑暗的社会,推动历史前进,起着积极的作用,你儿子接受了这种教育,所以他热血奋发追求进步,现在你要你儿子放弃自己的追求,跟着你去拜孔夫子,去因循守旧,你说他会愿意吗?”
陶四爷插言:“是呀,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早在他去南州求学之前,我就把我陶家最难启齿的,曾经兄弟相争的悲剧都告诉了他,为的是让他理解我的这片苦心,让他学成归来继承祖业,一主成门。可是他还是叛逆了我,不声不响的走了”
“所以我要泼冷水,泼的也就在这里。”凌云峰接着说,“知子莫若父,你们父子之间存在着志向的不同,志向不同所走的道路便也不同,这你不知道吗?知道,刚才你也证实了这一点,可你却没有正视它,硬要儿子循守老子所循的道,这能行吗?”凌云峰拉起长声,“不——行——我的老先生。”
陶四爷沉默了,子承父业自古天经地义,他要儿子回来继承他的会位操守祖业,难道这也错了?可是凌师长说的又不无道理,有的话甚至入木三分,他这到底错在哪里?难道他对儿子真的强人所难了吗?看来他这一盆冰水还真把他泼醒了,也更觉得凌师长是一位懂人生,有指点山河之气魄的儒将,想听听他的指教,便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愿听凌师长指点。”
凌云峰接着说起了国难当头的话题:“老先生,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度现在是内忧外患,‘九?一八’以后日本人占领了我们的东三省,目前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为此我党发布了抗日宣言,号召全体同胞奋起抗日。这就需要有成千上万的人去救国救难,不然我们就要当亡国奴。现在东三省的老百姓流离失所,有不少人已流浪到了我们江南,没有流离出来的则被日本人赶进了被他们管制的共荣屯,在那里当牛做马,所以我们要抗日。现在我们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抗联已在白山黑水浴血奋战,目前我们苏区的武装正在受着白区政府的围剿,摆脱重围后我们也将奔赴抗日的最前线。”
凌云峰说到这里,联系起了陶斯任,说:“你儿子是一位有志向的热血青年,他既已奔出,也许就会投身到这场救国救难的斗争中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是一位有良知的长者,应该支持儿子去救国救难,而不应该拉住他,如果我们的同胞都只顾着自己的小家而不顾大家,不顾天下国家,那我们肯定要亡国灭种,要是这样的话,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连国家民族都不保,我们的小家还保得住吗?所以你应该放手的让儿子去干救国救民的大事业,不但要放,你还应该支持他。你是大富豪,也有条件支持他,把财富用在救国救民的大事业上,更是你门庭的光荣,老先生,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陶四爷点头:“老朽糊涂啊,凌师长,不是你这番教意我尚执迷不悟,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儿子长大了,他有他的思想,他要走什么样的路,自有他的道理,我又何必还像当年待小孩一样老牵着他的手不放呢?好了,寻找儿子的事我就打住了,谢谢凌师长对我的启迪,也请凌师长放心,只要我儿子走的是一条正义的道路,我会倾尽我陶家的家业支持他,你们如果有了他的消息,可不要忘了告诉我哦。”
凌云峰很欣慰,他嘉勉陶四爷:“老先生如此通达,甚好,甚好。”
饯行宴散了,凌云峰关正涛与陶四爷主仆互道珍重而别。第二天陶四爷主仆离开红柳,非止一日他们来到了宁城。
却说讼师卫其方,他受陶四爷之托先期来到宁城,通过探监他见到了陶家药栈的采办,那采办告诉他,陶家药栈原本经营的是中药材,中药材有山里的采药老农供货,药栈收购后只需制炒加工就行,无需舍近就远去宁城进货,只因近年来城里人对西药比较迷从,他们才为进购西药来到了宁城。
采办还提供了药品被扣的具体情况,说那供货商是宁城的王记药材批发站,他在码头对供货检验打包以后便装了船,交割了货款,没想到启航不远便有宁城药管局的稽查队上船稽查,他们先是验看进货手续,他将陶家药材栈的经营证照出示给了他们,那稽查队说药品进货手续不齐,不许出境,接着又开箱检查,结果从药箱里查出两包烟土,于是稽查队便说这是走私贩毒,扣押了全部药品,并将他也监禁了起来。
卫其方听了这些情况觉得很蹊跷,探监以后便不动声色,先开展暗探,没多久他查出了事情的内幂。
原来那供货商是个大奸商,坑害过不少客户,这次陶家药栈的进货价值达一万多元大洋,又是新客户,便想打歪主意,可是数额巨大,他独吞不下,便与药管局长勾结图谋敲诈。因为剿共封锁,国民政府对药品特别是西药的批购控制很严,除了必有的经营证照,还要加办药管局的出口手续,至于这道手续由谁承办,由供购双方在交易中议定,但陶家药栈是第一次来宁城进货,不清楚这道手续,在交易中没有提及此事,办理出口手续是要花费银钞的,供方只图货款到手,交易中对出口手续的事更是只字不提,因此陶家药栈的这批进货便没有出口手续。
供货老板又心黑,见购货方有空子可钻,便勾结药管局长,让他以走私药材的名义将陶家的进货扣押下来。药管局长更黑,又精明,他知道货主有经营证照,那出口手续是可以补办的,要吞下这块肥肉,还得想个让货主辩驳不清的法子才行,于是他让供货老板在药箱里夹带点违禁物品。
供货老板鬼精,他弄来两包像黑牛屎粑粑一样的大烟,又用十块大洋买通一街头溜子,让他上码头上做他供货方的临时搬运工,让他在购方釆办验货打包以后,乘装船搬运之机将烟土塞进药品箱里。
那溜子照办了,待货船离开码头以后,供货老板便让药管局长派稽查队上船稽查,于是那两包烟土被当场查了出来。于是稽查队便以走私贩毒的罪名,连人带货都扣押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