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老人家的话,磨刀不误砍柴工。珍香决定放松一下自己,出校园活动活动,好好看看米兰。
地中海暖流过滤了南欧阳光,温暖了意大利的空气,湿润了米兰的土地,玫瑰花生长得特别娇艳,染得人心四季都荡漾。珍香从踏进校园那一刻起,便不断接到男生的约会邀请。但她一直拒绝约会,虽然意大利小伙子们个个帅气健美,热情洋溢,多看几眼都是享受。珍香不敢贸然应邀,一方面是舍不得花时间,另一方面是因为女孩心底一直珍藏着一个男人——恩师钟亮亮。
第一眼见到老赵,珍香就想到了钟老师。
音乐史专家老赵来自上海,作为访问学者,在校园里与珍香接触不多,偏偏就在小姑娘独自游逛米兰市的时候,在唐人街一家中餐馆里,坐到了同一张餐桌前。
老赵四十出头,很容易被年轻姑娘打开话匣子,一连串笑话打消了两人之间的年龄隔阂。珍香很自然向他倾诉了自己学习中的困惑——嗓音总达不到理想境界。
“老师总是说不能着急,不能速成,可是,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学校里吧。”
老赵摇摇头,指着窗外不远处的圆顶大教堂说:“意大利人花了将近五百年年才盖起这座教堂,为的是求高求大求宏伟,我们中国人随便花几个月时间建一座宝塔,所达到的宗教象征意义一点不输给他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们把宝塔建在山上——利用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事半功倍。”
“呃,赵老师……好深奥哦。”珍香没听懂。
“很简单的啊,你想想——人做出的东西再庞大,还能比山大?真正雄伟的建筑不是靠石块堆砌出来的,建在山巅的宝塔才能高过大山,你苦练高音,真正美妙的高音绝不能靠硬撑嗓子吼,你单靠个人的力量,再怎么勤学苦练,音量和威力还超得过瀑布的轰鸣?”
“那,我该怎么办?”
“一是要师法自然,挪威有个女妖瀑布你听说过吗?”
“听老师说过,说是那是一个旅游景区,有艺人扮演的女妖在瀑布下唱歌,他们的歌声可以盖过瀑布轰鸣声,对吧?”
“不错,是这样的,挪威有一组瀑布叫‘七女妖’,七条瀑布在大约二百米之内并排挂在悬崖上,跌宕落差三百多米,那水潮轰鸣的剧烈程度可想而知,人的嗓音怎么可以压过瀑布呢,因为艺人巧妙的利用了瀑布在峡谷中流泻、迂回、回响、震荡……这之间美妙的音响间歇,歌声百转萦回,游走在瀑布群落轰鸣声的间隙里,犹如银龙穿梭在云霭间,瀑布的巨响变成歌唱者的背景和声,这样,听众便可在距离五百米之外的山道上,听得到‘女妖的歌声’”
“哇,太神奇,太精彩了。”珍香听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生出翅膀,飞到北欧听瀑布。
“赵老师,照您的观点,我也应当到挪威去,向那些扮演女妖的艺人学习是吧?”
老赵点点头,又摇摇头。
珍香一把抓住老赵的手,使劲摇晃着,娇嗔道:“还有什么,告诉人家嘛……”
(三)“初夜权”
“你也知道了,其实,意大利的声乐课没什么特别的,跟国内一样的,按部就班,先练声、后唱歌。只是意大利老师的听觉其他国家老师不同,他们的耳朵对声音更敏感,对学生判断发声的要求更精准而已。”
“是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小韦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是说,已经到了世界一流的声乐学府,师从一流的声乐老师,接下来,最后成功主要取决于个人修行了。”
珍香瞪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盯着老赵,钟老师的面庞幻化在老赵身边,两个老男人比较起来,上海人老赵比广西人老钟更儒雅,更帅气。
两个老男人最大的区别在眼神,钟老师眼神里充满父爱般的慈祥,老赵目光中闪烁出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这一点令珍香很受用。
“声乐是身体的艺术,中国传统戏剧,尤其是京剧花旦的唱腔,高低错落有致,俏丽多变,跌宕婉转,特别富有情感表现力这是因为他们深谙以身修声的秘诀啊。”
“以身修声?”珍香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女孩儿家,听到关于身体的字眼,特别敏感。
“最打动人的音乐,必然是表达人类的感情的作品,最感人的内容,莫过于爱情,将男欢女爱过程中释放出的激情,投入在歌声里,就是以身修声,就是声乐艺术的最高境界。”
珍香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还的盖在老赵手背上,一下臊得脸彤红。
走出门外,珍香很自然地挽住老赵的胳膊。
黄昏米兰街头,空气湿润,余晖与路灯交映,将马路两旁城堡式建筑笼罩在一片橘红色雾霭中,车灯恍惚,行人寥寥。
两人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拦到一辆出租车。珍香突然攥紧了一下老赵的胳膊。
“怎么啦?”老赵侧脸冲女孩微笑一下,“还不想回学校?”
珍香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老赵轻轻拍拍女孩的手背,领着她,一转身,朝不远处广场走去。穿过广场,再穿过一个街心花园,一幢三层建筑展现在眼前,珍香惊叹一声:“哇,斯卡拉歌剧院。”
斯卡拉歌剧院,西洋歌剧圣地。珍香早在图片上熟读了它的外形轮廓,一睹真容,不免有些失望,比较起哥特式大教堂,这座圣殿未免也太不起眼。
剧院内部也很豪华,坐席倒是特别宽敞,珍香坐姿有些僵硬,长到二十多岁,她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在课堂之外如此亲近。
绛红色帷幕拉开,大厅里响起珍香熟悉的音乐,是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序曲》,曲调轻松欢快舒缓了女孩的紧张神经。
随着剧情发展两人的身体逐渐靠拢,当故事进展到第四幕,花园里一片黑暗,伯爵剥夺新娘“初夜权”的阴谋眼看就要得逞时,珍香身子突然有些微微颤抖,老赵张开右臂,将女孩揽进怀中。
演出结束后,男人搂着女孩的腰肢走出剧场。
时钟还没指到十一点半,大街已经空空荡荡,走在人行道上,建筑物大理石基座把人影压缩得特别渺小。抬头看看远处米兰大教堂,石墙面在夜色中色调惨白,犹如森森白骨堆起,女孩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女性直觉告诉她,今晚有事要发生了。
一个晚上,珍香脑海里都回响着歌剧《费加罗婚礼》的主题词……初夜权。
珍香的身体是在不断搬迁中逐渐发育起来的,从桂北山区到桂林城,经香港到欧洲,执著的求学生涯占据了少女的整个青春期,以至于时至今夜,二十一岁的韦珍香……还是处女。
(四)夜色
手牵手,两人走进了大教堂后街一家酒店,在进房间之前,珍香始终不敢抬头看一眼男人。
珍香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矮屋,还没容女孩看清城市夜景,老赵已经从后面环抱住女孩,嘴唇贴在细长的脖子上,女孩双腿一软,浑身乏力,一转身,瘫软在男人怀抱里。
酥软只是一瞬间的事,当男人的嘴唇从脖子往下巴上移动,并触碰到少女嘴唇时,女孩身体马上变得僵硬起来,口舌发干,被嘴唇压住的嘴唇一时不知所措,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老男人善解人意,右手环住女孩腰肢,左手掌心上下抚摸着女孩的背颊,稍稍稳住女孩的情绪。
男人身体上散发出浓郁的,类似桂树的原木香味,穿透鼻腔,直扑大脑,化作一股气流,迷雾笼罩孤岛一般,舒缓了身心,也唤起了女性本能,女孩嘴唇松弛下来,一挺胸,接住了男人的热吻。
身体赤诚相见后,女孩开始颤抖,全身又变得僵硬起来,男人终于发现有些不对,他低声问:“小家伙,你,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女孩将脸紧紧埋在男人胸膛上,使劲点点头。
老赵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女孩,将床单拉上来,盖住了两人的身体,然后点上一枝香烟。
珍香平躺下来,两眼盯着天花板上的洛可可浮雕,眼前闪现出钟老师的脸庞。
“赵,你愿不愿听听我的故事……”
“嗯,你说……”
珍香从桂北山区的歌墟,初次见到钟老师的情景,一直讲到在威尔第音乐学院的宿舍里,是怎样焦急等待老师电话的心情。
“我害怕,赵,我怕学不好,对不起老师,很想回家,但又怕回家,我觉得我对不起师母……”
老赵抚摸着女孩的肩膀,说:“傻丫头,你不需要有那么大的压力,你已经很努力了,学得很好,我相信你老师会为你骄傲的,至于师母,哈哈,你没做什么,没什么错啊。”
珍香一骨碌爬起身,仰脸望着老赵,问:“我,真的没什么错?”床单从她肩头滑下。
目光纯真无暇。室内灯光很暗,少女眼睛太亮,刺得老赵有些不自在,他拉过床单,裹住女孩的裸体,温和地说:“早点睡吧,天快亮了。”
“我不……”女孩摇摇肩膀,抖落了身上的床单,一把搂住老赵的腰,脸贴在男人胸前,抽泣了一下,喃喃地说:
“我要,我要你帮我变成女人,不做小丫头了。”
老赵本来就不是柳下惠,只是出于老男人的特性——怕承担,同时又不愿意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傀儡,这才玩了一夜老猫甩食,这会儿,少女馥郁的体香已经激发起他的全部男性本能,身体一翻,压住女孩纤细的身子。
女孩又开始颤抖,身体不知所措,软一阵,硬一阵。
就在这时,室内响起了一个高昂的花腔女高音歌声。
歌声激昂,令人无法回避。
是老赵的手机响了,不得不接。
虽然老赵说的是上海话,但珍香还是听得出,对方是老赵的妻子,还有女儿。
女儿话很多,通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中国那边才晚上十点,女儿并不在乎老爸是否被搅了清梦,就是不让挂电话。
好容易摆脱女儿的蛮缠,回到床上时,见珍香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五)女妖的歌声
一星期以后,老赵结束学术活动,离开了威尔第学院,也永远离开了珍香的视线。
暑假,珍香独自背着行李包,去了挪威。
盘山铁道载着玩具般的小火车,一路蜿蜒而上从森林渐渐被甩在脚下,天空越来越开阔。
天空蓝的像一块巨大的宝石,白云是蓝宝石上闪烁出的光芒,白光环绕山峦,青山被笼罩在一片白光中,已经分不清是云是雾还是光。
七道白练,一字排开,分头卷起白云,轰然奔泻。
火车停下了。珍香与游客们一起下车,她冲到最前面,挤在栏杆前,不顾飞溅的水雾迷住眼睛,向山腰望去。
山谷间,歌声响起,白色水雾之中,飘出一束蓝色绒丝,瀑布半中腰的灰色岩石上,出现一个金发女郎,蓝色长裙,腰间系着一缕白丝腰带,随着女郎起舞,蓝裙白丝带悠然翻飞,一会儿,便消失在云雾中,随着游客们的齐声惊叹,女郎在瀑布另一端的岩石上出现,依旧随着歌声翩翩起舞——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妖表演。
身为表演艺术学生,珍香当然知道,演员是不会飞翔的,只不过有两名演员,分别在两处不同的岩石上表演而已。
女妖的歌声果真如老赵所说的那样。百转萦回,游走在瀑布群落轰鸣声的间隙里,犹如银龙穿梭在云霭间,瀑布的巨响变成歌唱者的背景和声,那歌声音量幅度极宽,时而幽怨哀鸣,时而俏丽灵活。
珍香很快从金发女郎的舞姿中看出,歌唱者并不是她们,她们不过是伴舞者,歌唱者应该另有其高手,深藏在白云水雾之间。
深山峡谷瀑布——桂北山区长大的女孩并不陌生,类似家乡的风景勾起了壮乡妹子的对歌欲望,她决定用自己的歌声将那个幕后歌者引出来。
她侧耳仔细聆听片刻,听出对方唱的是歌剧《培尔·金特》的一段,也记住了瀑布轰鸣的起伏节奏,然后挺胸抬头,引吭高歌。
有大自然做背景的歌声果然独具风采,珍香欣喜的发现,此刻,她的歌喉格外清爽亮丽,歌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洒脱流畅,奔放高亢。
对方显然被珍香的歌声挑动出激情,以更高的音调回应珍香,一时间,峡谷两岸,歌声此起彼伏,激情与豪情的对碰,白云都停止了流泻。
随着音域的更宽,更高,更萦转,白云渐渐透过肌肤,渗透骨髓,珍香已经变得身轻如燕,不知不觉中,女孩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身子随着歌曲旋律飘向峡谷上空,随着音阶的升高而接近蓝天。
峡谷对岸的云霭间,也同样也飘起了一只身影——隐藏云中的歌手出现了。
对歌已经变成二重唱,两名歌手踏着白云,在峡谷上空相会了。
出乎珍香意料之外的是,那歌者……竟然是个美少年。
(六)山妖之夜
挪威小镇没有高楼,高坡尖顶的彩色小屋,民居被装点成童话世界。
那男孩年龄与珍香相仿,那长相,活脱脱就是童话中的小王子。
“我叫弗—格里门。”小镇酒吧里,男孩自我介绍说,英语带着很浓的北欧腔。
金发碧眼,鼻梁高挺,弗—格里门无疑是个完美的古希腊式美少年。
“您也是威尔第音乐学院毕业的吗?”
“哈哈,不是的不是的,我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这个峡湾,我们唱歌不需要到学校学习的,生来就会。”
“哈哈,您就吹吧……对了,您为什么一直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不想去看看山外的世界吗?依您的实力,去参加约翰—施特劳斯国际音乐大赛,准能拿金牌。”
“哦,美丽的东方小姐,您的赞美真让我开心,可惜,我是不可以走出这个山谷的”。弗—格里门将脑袋凑到珍香耳边,低声说:“走出森林,我会死去的。”
男孩身上散发出一股清爽的味道,有点像森林里的甜浆果。女孩受到感染,也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低声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山妖。”
从踏进挪威山区起,珍香就注意到,山路铁道两旁,到处可以见到一些木雕玩偶,边便可见到许多,一头散乱红发,蒜头红鼻子,毛茸茸的尖耳朵,圆滚滚的大肚皮,一嘴牙齿参差不齐,屁股上还挂着一根小牛尾巴。还好,它们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丑陋但不吓人。
小火车上,导游解释说,这些小鬼叫做“山妖”,是挪威民间传说中的精灵,据说山妖才是挪威森林里的真正主人。
这间酒吧柜台上也摆放着几十只山妖玩偶,大小不一,小的10欧元一个。
大男孩作古正经的样子把珍香逗得哈哈大笑,她实在没法将这位童话王子般的帅小伙儿与丑陋搞笑的山妖等同起来。
窗外,夕阳徐徐落山。
“山妖?山妖见到阳光会变成石头的,您怎么敢白天出来?”珍香问。
“哦,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告诉您吧,会唱歌的山妖不怕太阳,”弗—格里门得意洋洋地说。
“哈哈,你搞错了吧先生,应该我是山妖才对啊。”珍香突然反击道。
刚才在山上对歌,他俩唱的便是歌剧《培尔·金特》中培尔·金特调戏山妖女王的片段,珍香唱的是女声。
“噢噢,是哦,那么,请问尊敬的女王陛下,您的尾巴呢?”
调笑间,珍香已经两杯葡萄酒下肚,脸上有些发烫,大脑热烘烘的,眼睛里已经春色荡漾,她笑盈盈望着小伙子的蓝眼睛说:
“藏着呢,你要看吗?”
《培尔·金特》是挪威戏剧大师易卜生的名作,主人公培尔无意中闯入山妖的洞穴,被女山妖们戏弄得很惨,直到黎明钟声响起,山妖才四散开去。
“好啊……”弗—格里门大笑。
两人在笑闹中不知喝了多少酒,究竟已经令女孩完全放弃了矜持,她暗自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自己献给这个可爱的家伙,赵老师说“以身修声”,与一个拥有如此完美歌喉的男孩“修炼”,不是很棒吗?
珍香看看表,向男孩要求道:“很晚了,能不能,帮我找一间旅馆?”
“好啊。”
酒吧楼上就是旅馆。
珍香头昏脑胀,脑袋在弗—格里门肩膀上,摇摇晃晃进了房间。一进屋,她便一把抱住男孩,嘴唇热切切地贴了上去。
弗—格里门也低下头,却将嘴唇印在姑娘额头上。
“早点休息吧,小姑娘。”弗—格里门说,然后轻轻将女孩的身子放到床上,便要起身离开。
“不……”珍香欠起身体,胳膊缠住了弗—格里门的脖子,你陪我睡,我要看你的……山妖尾巴。”
“傻瓜,”弗—格里门轻轻拍拍珍香的膀臂,低声说:“抱歉,我只对男孩有兴趣。”
珍香如横遭飞瀑,猛一下被撞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