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逆子！”年过半百的爹“啪”地一把拍在笨重的花鸟桌上，浅灰色的胡子在空中随着他粗重的呼吸而飘舞着，钱纹的黑底红边褂子随着身子的抖动而微微发颤。而沉思则坐在西北方向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拨弄着指上的祖母绿扳指，身上的红褐色袍子显得如此暗淡，如同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客堂里的气氛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紧贴着雕花仕官屏风，屏着呼吸细细地听着外面的言语，手指却不安分地绞着细滑的青雁手帕，整颗心如同悬在嗓子眼。
沉思微微抬起眼睑：“爹，婚姻大事请由梓轩做主。”一句不紧不慢的话，就把爹气得够呛：“说！既然你敢逆我意，那你说你究竟看中哪家姑娘！连我的话你都不听，反了，反了！！”
透过屏风的缝隙，我吃惊地看见沉思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是我前所未见的犹豫无措。可没等我再回想下去，“咚”的一声彻底打断了我的思维。我猛地站起来，径直冲出屏风，可眼前的一幕令我大为所惊：爹口吐鲜血，双眼无神地看着屋檐，身子却瘫倒在沉思的怀中。沉思一脸焦急地抱着爹，低声唤道：“爹！你不要吓我，爹！我答应你就是了……”
“爹爹……”我扑向瘫倒的爹，眼泪如同决堤似的落下。爹……你也不要吓雁雁啊……爹千万不要因雁雁的事而劳神过度，那样雁雁会承受不起的呀……顿时，屋子里众人纷纷跪下，沉抑的空气里夹杂着我的悲泣声和沉思的低唤声。
“娘，爹爹的病如何？”我在紫堇的搀扶下拉起裙摆，小心地踏进大堂的门槛。可没等我抬起眼来环视大堂，众人的目光早已齐刷刷地向我射来，过度的聚焦让我顿时面红耳赤，细细地反思我究竟说错什么。
“雁雁。”端坐在主座的娘清咳一声，拉回了众人的视线。她身旁坐着的二娘穿着青白色的莲纹衣裳，头上半点珠钗都没有，素面朝天，没有娘亲的端庄雍容，没有灵三娘的妖艳华丽，朴素淡雅的她一如八年前初进沉家一样。我抬头看向四周，却发现全屋子的女眷都到齐了，只唯独缺了我而已。
“来了就好。老爷只是一时怒火急攻心头，现在已经痊愈了。”娘亲缓缓说道。可语音刚落，坐在侧座的众伯娘婶姨却鄙夷地笑起来。我面显尴尬地站在原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雁雁，我和二娘三娘都选好了你出嫁的黄道吉日，由于你没有娘家，我就安排你去碧如的娘家出阁。至于剩余的嫁娶琐事，就由三娘打理……”
“慢着！”我吃惊地打断娘亲的话。这是什么和什么呀！难道是娘亲嫌弃我，决心要将我远嫁别处？想到这里，我越想越怕，惊呼道：“娘亲你要狠心将雁雁赶走吗？！”
“雁雁，娘亲怎么会这样做呢！”娘亲被我轻妄的话气得眉头紧皱，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心知道自己言出有误，完全没有大家闺秀般的沉着冷静，只得低着头默默不语。
“沉思已经答应要娶你为妻了。婚事我已经通知了各位乡亲父老，剩下来就是打理一些婚嫁琐事。我还要进去看看老爷，你们有什么事就去问问三娘吧。”说罢，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忽而又展颜笑了起来，直至离开了厅堂。
娘亲……雁雁会铭记你的教导，一定会做个好媳妇好妻子的……沉思……我也终于能成为你的妻子了，我会好好地做好本分，不再让娘亲伤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