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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方月兰一个人静静坐在床边,丈夫在前屋洗澡,一阵阵水声传过来,那是绞毛巾水落入盆中的声音,她仿佛听到春雨打在莲叶上的声音,心里感到一阵阵暖流沁过来。床,是仿古的宁波床,被子,是崭新的缎子被,灯,罩了一层薄薄的红纸,淡淡的红红的灯光照在屋里,广藤箱、衣柜和五屉抽桌泛着柔和的光。

今天是她丈夫陈煌三十岁生日,儿子和客人都已入睡。虽然白天忙碌了一整天,此刻,她还有点兴奋。打认识陈煌那一刻就觉得要和他过一辈子,他人也勤快心又好,小伙儿那个正派让她从心里喜欢,陈煌他爹,噢,现在已是自己的爹,是力岗公社副主任......想起她和他相爱的那段时光,她心里感到一阵甜蜜。她和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她还要在生产队多挣工分,和他再生一个女儿,给他们买衣服买书包……她丈夫推门进来,说:“这么冷,还没睡?”“等你。”他一把将她摁倒在床上:“新被窝,新枕头,上去几杵头,新被窝,新花套,上去就巴到。”说着去解她的上衣,她摁住他的手,笑着说:“别闹了,看你那个急样儿,先看看我们结的果果儿吧。”“你不是说过还想要个姑娘[1]吗?你肚子还是个秕秕,结果果儿还没到时候吧?我看你比我还急。”“我说的不是那个果果儿,”方月兰指着五屉抽桌说:“是今天过客结的果果儿。”“账本在抽屉里,你自己看吧。”“你在外面洗澡,带了钥匙。”陈煌忙取了身上的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印有毛体字的红色胶皮套子本子递给方月兰,方月兰拿着本子看了看,说:“这本子高级,还套着个胶壳子。”她指着封面说:“这写的什么呀?”陈煌漫不经心地说:“我看看。”他看了一会儿说:“我还不认识?”他凑近了指着那本子封面说:“增—强—人—民—…..对了,我问过我爹,是增强人民体质,发展体育运动。”方月兰看着他说:“行啊,这么草的字你都认识,到底是公社副主任的儿子!”方月兰问道:“体育运动是什么意思?”陈煌说:“你考我?好歹我也读过几年书,体育运动就是体力运动。”方月兰笑了笑,说:“还是你聪明,一说就明白了。”陈煌说:“过奖了,还是三弟知识多,在学校教书,我们得了女儿还要请他教,靠我不行。”方月兰说:“看你哪像个教书的,倒是个种田作地的好把式。”陈煌说:“不种田我也能养活你。”方月兰说:“你少吹牛皮,耽误正经事儿。”

方月兰拿着账本一页页看着,她合上本子说:“真是难为青狗子了,他一个单身汉,刚刚病了一场,还赶了情。”陈煌说:“他一个人,过得不容易……今儿是什么结果?”陈煌接过账本子在那里细看。方月兰说:“你也看过了,从今儿起,这个家就我来当。”陈煌说:“好事儿,看看我爹给的那大木箱子里装的啥东西,清清我们的家当吧,让你当家有个底儿。”方月兰说:“明天享受那好事吧,今儿不早了,明儿还要上工呢,睡吧。”陈煌抱住方月兰,两眼紧紧盯着她,方月兰也望着他,说:“你干嘛?”陈煌贴近她的脸轻声说:“我们来点体育运动。”女人扑哧一声笑了,顺手关了灯……

早晨,大队的喇叭轰轰地响着,朦朦胧胧中传来一阵雄壮的曲子。两人慌忙起了床。吃过早饭,住客都走了,清理了借来的桌椅锅碗瓢盆炊壶茶壶,陈煌大哥陈光泰、三弟陈历、长顺、长春兄妹等帮忙的挨家挨户还了借来的东西,太阳已升得老高,照的人浑身舒坦。方月兰留众人吃过中饭再走,陈历说:“学校还在上课,上午还有课。”陈光泰说:“我们都是自家人,还是留青狗子、长顺兄妹他们吧,叫爹妈他们多住几夜再走。”她公公爹陈洪剑在一旁接话:“光泰,你和陈历都是陈煌自小结拜的兄弟,再忙也不忙这一阵子,都吃过午饭了再走。”她公婆宋平说:“中午我来弄饭,感谢大伙儿。”长顺接了话:“您细皮嫩肉的,只怕干不了这活儿,再说公社主任娘子给我们做饭,我们消受不起,还是我们自己动手吧!”宋平伸手去揪长顺的耳朵,笑着说:“你这长顺,说了媳妇要好好管管,别在外惹出是非来。”有几人在一旁笑出了声。陈洪剑望着陈煌说:“你是老板儿,你不留大伙儿,大伙儿要走了。”陈煌扬着嗓门儿说:“爹留客,妈做饭,剩下的事我来办。”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陈煌清楚他爹的意思。他自小是孤儿,被陈洪剑收为养子,其中甘苦,心知肚明。爹因为前妻不生休了她,那时爹还很年轻。不知是为了防老还是什么,爹收养了自己。后来爹又娶了宋平,一直跟着爹在公社住,自己和年迈的婆婆一直住在乡下。爹怕自己在乡下没帮手,让自己和陈光泰、陈历结为兄弟。这么多年来,光泰兄弟俩确实帮了自家不少……爹留他们也确实是一片诚心。

大伙儿正吃得热闹,一个大个子风风火火走了过来,扯着嗓门说:“哎呀,我的陈大主任,你果然在这儿。”陈洪剑抬头一看,是力岗大队白队长,陈洪剑说:“你怎么过来了?”“你儿子的喜事不接我,我还不能来?”“现在呀,移风易俗,要勤俭节约,不搞铺张浪费。对了,你来有什么要事?”“还是您有准头,一猜就有谱。”白队长说着,拿出一封信递给陈洪剑,一边说:“今儿早上,我到公社买东西,碰巧遇到了高书记,他说正好,请我带个信给您。”陈洪剑打开信,只见上面写着:

欣闻毛主席选集五卷将出版发行,速回公社商议准备发行方案。

另,最近,县委将组织农村水利建设检查,我公社力岗、双泉、棋盘大队是重点,请抓紧。

高顿

陈洪剑把信递给白队长,白队长看过后说:“陈主任,请您放心,力岗大队的水利建设,我保证不拖您的后腿。”陈洪剑直愣愣看着他,白队长说:“我保证给您争光。”陈洪剑一脸严肃地说:“是给力岗公社争光。”

白队长与众人吃过午饭一一同陈家告辞。陈洪剑宋平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公社,陈煌方月兰包了糖果食物递给宋平,方月兰说:“这些东西带给建华妹和建国弟,算是我和陈煌的一点心意,他们上学够累的,叫妹妹和弟弟放假了来玩。”宋平说:“都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陈洪剑在一旁对陈煌说:“我们走了,你们要勤俭持家,本分做人,过几天我再回来看你们。”

上午的太阳还明晃晃的,午后已不见了踪影。天空刮来的风仿佛专门往人衣服底下钻,让人感到一阵阵凉意,风再大一点,竟冻得人只打哆嗦。力岗的天气说变就变,一夜就到冬天了,仿佛换了一重天,但事情还得照昨天的干——谁也不敢偷懒,号子还得照昨天的喊——谁也不愿冒出半句惹麻烦的话,衣服还得照昨天的穿——多加衣服的人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思想有问题——那可是个腐朽的家伙,肯定干不了活儿。送走了爹娘,陈煌方月兰在家门口看着天色,“好冷啊,下午我们在家收拾收拾吧,不上工了。”陈煌对方月兰说,“你忘了爹走时说的话?下午半天我们还可以多挣几分,晚上回家再收拾吧。”陈煌望着方月兰,方月兰拿了锄头就走,“唉!等等我!”陈煌挑了粪筐在后面追赶着妻子上了工地。

老远望去,修水渠的工地上一些人歪七竖八坐在那儿,越走越近,看见青狗子、陈光泰,长顺长春他们早来了,糟了,该不是迟到了等着挨批吧!陈煌加快了脚步。“方月兰,你们快点!”好大的声音,听声音是命令,有点不耐烦。月兰望过去,原来是白队长站在那儿喊。

月兰陈煌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周围的人都望着他们。“好,这个——人都到齐了,下面,我要宣布一个重大的好消息,那就是毛主席选集第五集马上就要出版了,”白队长站在高处说:“这是好事。”接着他鼓起了掌,坐着的人也跟着鼓掌。“为了表达我们的心情、和我们的敬意、今天我们来一起来学习第一卷。”说到这儿,有几个坐歪了的人把身子偷偷坐正了。白队长接着说:“今天我们来学习中国各社会阶层分析,怎么学呢?你们跟着我读。”白队长从身上掏出一本折好了的书念道:“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坐在地上的人也跟着念了起来:“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一阵阵并不齐整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里回荡开来。白队长听到了感觉他们像一群老鹰在叫。

白队长突然停下来,说:“今天就学到这儿,晚上回家接着学,我就不领着大伙儿念了,”他咽了咽口水接着说:“我们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谁不好好学,小心扣你的工分……下面开始干活啦。”他指着方月兰说:“你和陈洪剑,还有青狗子挖这里的土,其他人到那边去!”长顺在那边说:“工分一样多,我们也要挖松土。”白队长说:“你比他们!一个刚病了,两个刚过了客,你小子比他们!我看你就想偷懒,富农子孙!”长顺的脸由白转红,他瞪着眼朝白队长说:“说的好听,你就想借机讨好陈煌他爹,找个靠山!”白队长也不示弱:“你小子在这儿胡闹,放工了在这儿给我读选集,好好改造改造。”一些人已围了过来,陈光泰上前说:“大家散开吧,别耽误了干活儿,把身体冻病了。”长顺他们各自干活去了,他凑近白队长说:“发那么大火儿?你一队之长,和他计较,把自己降低了吧!”白队长孔了孔鼻子说:“我看他敢怎么着!这小子还想反天!”

儿子放学回了家,吃过晚饭去睡了。两人到了房屋,都有些兴奋。方月兰突然问:“长顺今儿怎么啦?和白队长吵那么凶?”“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就一点不知道?”方月兰说:“听说长顺爹是富农,后来遭了殃。”“造孽呀!都是祖上造的孽!”陈煌接着说:“当时白组模,就是白队长他爹,是农会的副会长,派人没收了他家产,他爹不服骂了几句,白组模就整他,他爹最后病死了,长顺还小,长顺和长春由他妈一人带大。”“俩家就这样结了怨?可怜苦了长顺他妈!”陈煌贴近方月兰说:“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他势头正旺呢。”方月兰推了一把陈煌,说:“算了,不说这些事儿了,说点高兴的。”说着,她脱了鞋子坐到床上。他问:“想听啥高兴的?”“你爹给你过生的箱子里装什么,我们还没看呢。”“你不说我还忘啦!”陈煌说着搬了木箱子到床头,取了钥匙打开箱子。“看吧!”陈煌有点高兴地说。

陈煌见方月兰望着打开的箱子,样子呆呆的,好像着了魔,他低头看箱子里——箱子底垫了一层报纸,报纸上放着一把镰刀,一把斧头,一把锯子。“你爹革命革到家里来了。”方月兰说话了。陈煌迟疑了片刻说:“他一个南下干部,革什么命。”方月兰说:“把那下面的纸拿起来,看看是什么。”陈煌再看时,发现斧头下还压着一个小纸包,露出了一角,他拿了起来递给月兰,她说:“你把它打开吧。”他慢慢打开,是一张十元的钱,他递给了方月兰,陈煌说:“爹给的,拿起铺家底吧。”他接着说:“你看,纸上还有字呢。”两人凑近了看,见纸上写着“移风易俗,开天辟地”八个字,方月兰念道:“移风易俗,开天辟地…………你爹移风易俗容易,我们怎么开天辟地?”陈煌顿了顿,低声说:“我们用镰刀开天,斧头劈地吧。”说着他抱住了方月兰,她也抱住了他,说:“我们还是用锄头立家吧。”他突然觉得脸上热乎乎的,是月兰的眼泪,他把她抱得更紧了,“熄灯吧。”方月兰淡淡地说。

[1]方言,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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