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杨戢正在洞中修炼,忽然被一阵鞭炮声惊醒,睁眼一看,却见洞内空空,李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清冷的月光从外面倾斜进来。
杨戢眉头一皱,心想:“怎么会有鞭炮之声”?惊疑之下,便即起身向外走去。
步出洞外,只见一轮明月恍若玉盘一般,悬挂天际,碧空万里,净无纤云。清冷的月光毫不吝啬的洒向大地,轻如烟,淡如云,细如纱,柔如水,仿若给大地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给人一种似真似幻,隐隐约约的美感。
云雾齐起,到处都是白茫茫成团成絮,包围着许多遥峰近岭,只稍稍露出角尖,宛如大海汪洋独掉扁舟,容于洪涛骇浪之中,清幽俊奇,时隐时现。
思过崖乃是山中最高所在,洞在半山腰,一面平冈,一面下临绝壑,云雾都在足下,片片轻云正从脚下缓缓升起,先似成团白絮,笼以轻绢。不一会,零云整雾,暖魂凝合,杨戢身在崖边,好似置身云海,一片浑茫。
极目远眺,只见脚下的青丘山此刻却是一片欢腾景象,花灯如海,星罗棋布般遍置其间,交之纵横,衬托着那蒙蒙云雾,宛若天上繁星,闪烁不停,霎是好看。
杨戢先是一愣,继而恍然道:“难怪如此,今日竟是元宵佳节”。眼见下面的热闹,比之此时的境遇,可谓天壤之别,心下发苦,不由微微叹了口气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心中正自凄苦寂寥,忽听背后一人轻声吟道:“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
杨戢一惊,慌忙回头,却见不远处一人提了一盏花灯,踏着月光,缓缓而来。隐约间,只见那女子白衣如雪,衣衫飘飘,肤色如雪,清艳不可方物,宛如九天仙子落入凡尘,风华绝代。
雾里看花,更觉迷醉。
待那人走进,杨戢辨认半晌,更是吃了一惊,宛若梦呓道:“怎么是你”?
那女子见了杨戢的呆样,更是莞尔一笑道:“二师兄,许久未见,不记得我了吗”。来者竟不是别人,正是顾卿云。此刻见她双髻已脱,身量拔高,五官轮廓已然分明许多,少了些稚嫩。
杨戢几疑在梦中,呆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颤声道:“你怎会在此,今日不是元宵灯会吗”。
听得此话,顾卿云不由俏脸生寒,沉声道:“听二师兄之意,是恼我打扰你清修了”。
杨戢脸色一变,心头一慌,忙道:“怎能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说到此处,一时语塞,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顾卿云看其窘样,神色稍缓,轻声道:“只是什么”?
杨戢忍了忍,六年时光,他早非当年的无知孩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听闻你被师父收为弟子,我还未恭喜你呢”。
顾卿云轻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戢微一抬头,正碰上她一双剪水清瞳直直的看着自己,似有无数情意,登时心头一跳,脸不由得红了,急忙转过头去,低声道:“是六师弟宋大友告诉我的,听说师父还收了四师弟薛红叶、五师弟何志文----”。
顾卿云见他絮絮叨叨,好似和尚念经,不知何时是个尽头,轻轻步了过来,柔声道:“二师兄,这六年,你定吃了不少苦吧”。
杨戢看着那娇俏的脸庞,心头一荡,寻思道:“我若得和小师妹在这里日夕不离的共居,岂不是连神仙也不如我快活?只可惜---,痴人说梦,哪能有此事”!当下勉强一笑道:“没事,日子虽是清苦,却也逍遥自在”。
忽觉鼻边传来一阵幽香,却是顾卿云靠了过来,登时吃了一惊,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叫道:“小师妹”?
顾卿云看着他俊脸通红,扭扭捏捏的模样,不由‘扑哧’一笑道:“真不明白你这人,胆子怎忽地变得这么小了,当年与沈亮赌棋对弈时,可不是这般”。
杨戢看着她轻嗔薄怒的娇俏模样,想起年少轻狂,也不由得一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卿云轻轻的看着他,轻声道:“二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晓月峰,一定要留在敬亭峰吗?因为我怕”。
杨戢一呆道:“怕什么?可是有人欺辱你吗”?
顾卿云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二师兄,我怕----我去了晓月峰,便再也见不到你了。二师兄,六年了,我好想你”。说至后来,泪水已然夺眶而出,忽然往前跨了一步,轻轻靠在杨戢怀中。
怀中软玉温香,杨戢又惊又喜,以为自己在梦境之中,霎时放声大哭,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紧紧抱住她柔软的娇躯。含泪道:“小师妹,这六年来,我日日夜夜望着这条路,就只盼能见你一面,盼着这一刻的时光,老天有眼,你终于来了”。
顾卿云听杨戢这般记挂自己,芳心暗喜,抹一抹微笑道:“我却时时见到你的”。
杨戢奇道:“你时时见到我?难道懂什么秘法不成,快快教给我,这样,我就时时能看到你了”。
顾卿云突然双颊飞红,轻笑道:“我不说”。
杨戢见她神态忸怩,一愣之下,忽然醒悟过来,顿时也是飞红了脸,忙镇定心神,心道:“小师妹待我如此情深意重,日后,纵为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两人紧紧相依,却是谁也没在说话,千言万语,已然抵不过那隐约间的一抹月色。
时光易逝,转眼已然月过中天。
顾卿云忽听叹了一声道:“二师兄,时候不走了,我得走了”。
杨戢见她要走,心中不由微微发苦,轻叹一声。
顾卿云心下明白他不舍自己,暗自心喜,嘴上却道:“你莫要愁苦,三日后便是百剑大会,到时六年之期已满,你自可下山,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杨戢想想也是,点头道:“你路上小心,待我下山后,我日日伴着你”。
顾卿云心中欢喜,依依不舍道:“你可千万记得你说过的话,那么我去了,你好自保重,天寒地冻,记得多穿些衣服”。
杨戢微笑道:“路上风大,山路难走,小心脚下,跌了我的好妹子,我可心疼”。
顾卿云目光中含情脉脉,双颊晕红,低声道:“你叫我什么”?
杨戢脸色一红,尴尬道:“我冲口而出,小师妹,你别见怪”。
顾卿云含笑道:“我怎会见怪?我喜欢你这样叫,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言罢,提了那盏花灯,径直向山下走去。
杨戢听到她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想到先前,几欲在梦中,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不住大叫:“小师妹,她喜欢我,她喜欢我---------”。杨戢感到了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欢喜,坐在石上,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突然间纵声长啸,声闻数里,群山回响,直惊得林间鸟雀四下乱飞。
这一啸,方觉自己嗓音粗了不少,再一摸嘴唇,细密绒毛微微扎手,原来匆匆六年时光,当初的垂髫童子,此时已然长成了英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