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林贞儿没有睡,她睡不着,她整夜坐在床上看窗外,白雪皑皑在月色的映衬下,更加的凉薄。她觉得冷。
这张床她已经一个人睡了十五年了,早该不觉得冷了。她有一点想念柳氏。那个生她却没有资格教她的女人。
那个女人本也是富家女子,虽然是个女子,却也备受宠爱。上天应该是见不得人幸福,女人家里遭到强盗的洗劫,一日之间,家破人亡。女人亲手将哥哥的肠子捡起来塞回他的肚子里。
她仿佛一夕间长大了,明明也不过是十岁的小女孩,她将自己卖了,给家人一个体面的丧葬。
也亏的她是富家小姐出身,身上自带着一股子书卷气,也有一些底子。老鸨这才同意她卖艺不卖身。
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为了将来还可以过平常人的生活,她日日练琴,练得指尖斑驳,练到名震江南,练到老鸨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当年的柳娘子,妆成每被秋娘妒,一曲红绡不知数。门前马车络绎不绝,真正的算得上是一曲难求。
即使是那么多男子争相追捧,她的心里终是清除的,她需要一个男人,可以不是富甲一方,却一定要吃喝不愁。可以不是正牌娘子,却一定不能无名无份。
她遇到了那时年轻的林明智,同所有的富家公子一样,风衣怒马,一掷千金。她不知他的身份,却为他的真诚倾倒。虽然他已有妻室。
她可以做一个供他困倦时可以依靠的港湾。只是她不知道他是安阳伯的嫡长子。他以世子之位换得了她。
正妻是恨极了她,没有那个女人可以平静的接受另一个分享自己丈夫的女人。婆婆也同样厌恶她,因为她的出身是那样肮脏之地,即使她的琴弹的在好,于她眼里,不过是下等的东西。
因为得到了,男人对她也没有往日的小心翼翼了,他的正妻为他生了一儿一女,他满腔心思都放在了那两个小生命上。
她开始沉默,原来骄傲的女子,收敛了骄傲,身上便没有了那夺目的光华。她越发显得平凡,越发的不起眼。
她开始明白,她是要争的,她需要一个孩子傍身。可是上天玩弄了她,她生下的是一个女孩,一个对自己命运毫无办法的女孩。
男人似乎忘了她,而孩子也被抱给嫡母扶养。她开始变得世俗,变得张扬。唯独面对镜子的时候,她知道,她不该是那个模样的。
她恨这个世界,每个夜晚她都被恨意折磨的睡不着,她不愿意见自己的女儿,就像不愿意见到那个失败的自己。
只是偶尔,她还是会想一个母亲一样,对林贞儿很好,那个时候,林贞儿都格外的开心。她会教一些实用的东西给她,让她不受人欺负。
林贞儿逐渐到了婚配的年龄,一个庶女能嫁的如何,还不是看主母怎么对你?那个女人恨她恨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善待她的女儿?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要一争!
她又怀孕了,男人很高兴,她想若是男人多在意她一点,她的女儿就可以过的好一点吧,她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柔情款款的她。
林贞儿鼻子有点酸。
余氏恨的不行,她借着上香的名义将他们支走,给柳氏强灌了堕胎药,硬生生打下了她腹中的孩子。痛吗?痛的,只是她并不怕。她想,扳倒余氏的机会来了。
果然,林明智要休妻,老太太却不同意,连见都不肯见她,看,身份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她只是想不到,跟了她快十年的女婢,背叛了她。女婢燃起了香。那香是为了求子时得的,催情的效力很强。
男人在她身上耸动着,她想,她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她的女儿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活的风光体面呢?她盯着帐顶的芙蓉面,眼神一点一点的涣散了。
林贞儿想,她跪在那个女人尸体前,她在想什么呢?哦,她在想,为什么那个女人可以这么狠心的丢下她走了。
那个女人死了,没有人为她难过,连那个男人也是。男人的正室带着嫡女,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母女。
她想,她是要报仇的,她要活的比他们都好,都漂亮,才能对得起母亲的死。那夜,她叫了她娘亲。那是第一次叫,也是最后一次。
瞧瞧,她的母亲不是正室,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悲伤,过年时,大家都笑嘻嘻的,也不会有人在意她不在了。就只有她,才会在年夜想念她。
交杯换盏,喜气洋洋。到处是艳红色的灯笼,红的像嫁衣,红的像柳氏身下的血迹。
她想为她守孝的,不说三年,三个月也是好的。只是她母亲才去了几日而已,余氏就急不可耐的提起她的亲事,老太太竟也是同意的,她没有地位的娘亲不过去了几日罢了。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那么的想出人头地,只是一个女人,唯一的出路便是嫁得人上人,生一个儿子做依靠,与无数女人争抢,牢牢守着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地位,不叫他人占去了
她不甘却没有出路。若是可以,她自然也是想嫁一个好儿郎,二人相守相携一辈子。
她要飞黄腾达,她要高高在上,她要让余氏和她的女儿跪在她的脚下,她要让那个女人看到,她过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