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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恐惧的阅读时间

美国各阶段教育都很强调阅读,尤其在小学阶段,学校常会发一些有关阅读的好处,以及家长如何在家协助孩子养成阅读习惯的传单。

刚开学时我就拿到了亘亘三年级班上的阅读时间分组表。表中说明班上的阅读时间会分组来进行不同的活动,其中包含使用计算机学习网站、独立阅读、听有声书、诗集欣赏、拼字练习(spelling)、短文写作等,不过由于亘亘的英语程度还不足以参与讨论,因此一开始她并不在此名单上。

事实上,美国的阅读时间(reading)就相当于台湾地区的“语文课”,因为老师会在这段时间里教授阅读(reading)、拼字(spelling)、写作(writing)以及英文文法的运用。

当初来美时,我因为顾忌行李的重量只塞了几本中文的童书来,亘亘在台湾时就很热爱阅读,想不到她没几天就都看完了,还央求我可不可以请台湾的亲人寄书来。我想可能也是因为人在异乡所接触到的都是陌生的语言,因此在女儿的心中对于熟悉的中文显得更加渴望。

想不到如此热爱阅读的她,刚到美国的时候,阅读时间却成了她每天最痛苦与恐惧的时段。记得刚开学没多久,亘亘即央求我和爸爸让她带中文书去学校看。我们的直觉反应是,来美国不就是要学英文的吗?应该试着阅读英文书吧!因为我们怕她又会像在台湾一样一头栽进书中世界而不理会周遭的人事物,却忽略了阅读英文书对于目前只会ABC字母的她有多难!

所以刚开始我们不希望她带中文书去学校,并鼓励她试着看看英文书,即使是翻翻图片也好。但她还是偷偷地在书包中放入中文书被我逮到几次。因此有一次我语重心长地对她解释为何不希望她带中文书到学校的用意,只见她瞪大了眼看着我,充满了惶恐与不解。

“你可以去翻教室里的书啊!因为班亲会时我看到教室里有很多书。”

她怯怯地说:“可是图片都很少啊!”

因为三年级的书籍已脱离“绘本式”,而进入文字较多的类型了。但那天我还是坚持她在阅读时间应该试着去找找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书,而不是带中文书去看。结果隔天早上我在她书包中看到了她还是偷塞了一本中文书。我大为光火,心想昨晚明明与她谈过了,她还带,这不就表示白谈了吗? 因此早上在上学之前我忍不住就责怪了她。

亘亘的泪水马上滴下,其实也滴进了我的心坎里,她含着泪水去上学,而我也难过了整个早上。

这是她来美国第一次哭,从开学到现在,她和妹妹如如一直都很乐观坚强地去面对陌生的这一切,并且带着好奇又紧张兴奋的心情去体验新学校。我和阿嘉这期间怕她们受挫或受欺负,也不断地观察她们的情绪反应并绞尽脑汁鼓励她们。但今天,她的挫折与委屈竟然是我带给她的!

这样的想法令我整个早上不断地反省自己是否对她太严苛了?亘亘含泪的脸不断地在我脑中播放,让我自责不已。

于是我对先生说:“今天换你和她谈谈吧! 换个人谈会比较好。就由你对她说,如果这可以减低你的不安,就带本中文书去学校吧!”她们老爸不假思索地直接回答我:“干吗谈啊?就直接偷偷塞一本书到她书包吧!”果然是开明的老爸,丝毫不啰嗦。

当晚我们不动声色,等亘亘睡着之后,我们就偷偷塞了一本中文书到她的书包里。隔天放学我们去学校接她们时,老爸和我都很期待看她有何反应。

果然,她一坐上车就马上急着澄清地说:“奇怪!我今天并没有放中文书啊!为什么书包里有一本? ”

阿嘉故意问她:“你是不是怕被我们骂啊?”

她怯怯地点点头。

我和老爸马上以恶作剧的口吻大笑说:“是我们放的啦!”

亘亘原本紧张的小脸蛋马上如释重负地说:“拜托!为什么不早说!”我猜想她可能担心了一整天吧?

老爸接着问她:“重点是,你有没有看?”

亘亘不好意思又略带开心地小声说:“有啊!”

我们更是大笑!

这件事以阿嘉的幽默方式顺利解决了,我们也没有再找她谈过。这件事也让我上了一课,有时采用幽默的方式可以化解孩子的委屈或负面想法,比直接说教的效果来得好,更可以避免一些亲子之间在管教时所产生的尴尬与紧绷。

反思我们大人到了一个新环境面对陌生的人事物,也会想带一些东西掩饰一下自己的不安?例如参加一场会议,也会带个笔记本电脑或书籍掩饰一下,而不是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在会场乱晃,眼睛也不知道该放哪里好。

后来当晚亘亘主动放了两本中文书与两本英文书在书包里,并且向我们报告了。我想她了解我们的用意,并以行动表示她也愿意尝试看英文书,两者并进想必能带给她多一些的安全感,尤其当她在这里当“文盲”的期间,中文书可以帮助她重拾自信心。

你可能会说,三年级的书较难,可以借一些简单的英文书让她看啊!

我们的确有带她去图书馆借一些较简单的书(大多是幼儿园在看的,因为她们的程度大概就是这样),我也建议过她可以带去阅读时间看,结果,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带去学校看很丢脸!”

我才惊觉,是啊!如果在台湾,小三的学生还带幼儿园的书籍到校阅读的确会被笑,虽然在这里语言不通,但情形仍然是相同的。女儿也不希望在这里被看轻啊!我差点忽略了孩子在同侪之间的面子问题,因此也不再提了!

这样的情形,其实只有刚开学前几个月,随着孩子对环境的适应以及英文程度的进步,亘亘的书包除了一直同时带着中文书与英文书之外,她对英文书的接受度越来越大,从图画式的绘本到后来已经能阅读一些短篇文章。这让我们也充分地了解到,给孩子多一些喘息的空间,孩子自己会找到出路!

我们一开始怕她会走向逃避的选择(选择躲进书中世界),但,不让她试试你怎么会知道呢?毕竟到了一个新环境,让孩子先有安全感是很重要的。我们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道理!有了安全感,接着有隶属感,然后才有可能谈到学习。

虽然我自己是学教育的,但是毕竟说别人较容易,谈到自己的孩子还是难免会多一些焦虑与不安。伴随着对孩子的期许,有时更难免会性急,却忘了留给孩子一些适应与摸索的空间。想想,大人到陌生环境有时都会逃避去接触其他人了,小孩子同样也会。

这个道理很容易,但常常人处在当时不急也难,因此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常常会提醒自己,不要急,让孩子找到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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