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薛涛,768~832,字洪度,唐朝长安人,生于大历五年,卒于大和六年。幼年随父郧流寓成都,八九岁能诗,父死家贫,十六岁遂堕入乐籍,脱乐籍后终身未嫁。后定居浣花溪。知音律,工诗词。创“薛涛笺”。薛涛正式集子叫《锦江集》,共五卷,诗五百余首,惜未流传下来。后世各家所本的明本《薛涛诗》一卷,是从《万首唐人绝句》等选本拼凑起来的。
不知为他,还是因为自己,活到了五十多岁,总觉得日子太长了。这一生又过得太快,有时候颠沛流离的生活,整天在霜刀浪尖上行走;有时又是歌舞升平,日夜摇曳在歌声酒影里;有时一个人面对着天边的月亮苦苦的等待着一个人,而他终于杳无音信。
她穿着红色的裙衣,那种娇艳的嫩红,如这盛开的朱槿花——红开露脸误文君。她喜欢红色,红红的暖暖的,闻着花的气息,心突突的直跳……
那年她十六岁,喜欢幻想、多情、美丽、聪慧,还有些淡淡的羞涩。她饶词辩,娴翰墨,吹箫弹琴白衣飘飘如凌波仙子。她的主人惊叹于她的才气和聪敏辩博给了她足够的物质享受,从此她就像被养在金丝笼子里的画眉过着豪华奢靡的生活。她的生活喧闹又空虚,侍酒赋诗,说白了也就是一只会唱歌的鸟儿。她尚不懂得忧,诗酒消遣生活“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草。”
年轻的她有些任性,却遇到了一份爱情。虽然,她并不知道他是否爱她。他消散的神情,淡定的气度给少女平静的心湖搅起了圈圈涟漪。她希望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过着平静的生活。她羡慕鸳鸯成双结对,她希望和他结成同心,举案齐眉。
双栖绿池上,朝去暮飞还。
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她的心有些郁郁的,载歌载酒的生活如在波浪的上行船,行到中心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她有些懒散了,有些厌倦了。日日歌声复酒曲,哪里能得到尽头呢?
她恣意行为,放诞周旋。终于主人有些吃醋了,一扬手就把她贬到了边塞。
苦寒的天气,她的心里有多少悲苦。她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罢了,他举起她来,不过要她鲜亮的颜色——她在酒影的笑声,在舞宴上的歌声,在宾朋前的诗声,只此而已。
她有些累了。这样的日子!
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
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
一辈子只能像柳絮一样随着风儿南飞又北飞么?她问自己。她的天涯在哪里?诗酒靡丽的生活终究是幻影,黑夜里憔悴的声音有几个人懂呢?像这无情的杨花只会随风飘飘么?她想找到一个可以栖息的大树。
那个男子来了走了,她站在枝头期盼:
雨暗眉山江水流,离人掩袂立高楼。
双旌千骑骈东陌,独有罗敷望上头。
资州——她在夜里声声呼唤。你要记得我,日日夜夜站在这里等你,不管世事如何沧海桑田的巨变,我有着像罗敷那样执着的情怀。
她深情的投入,痴情的等待着那个人。他走了。一个转身,带走了她的所有的回忆。
他的脚步渐行渐远。不再回来!
她的离愁却如春草,生生不息。
她从来没有注意身边的这个普通人——孙处士。他默默的站在他的旁边,他放纵着她的任性,宠着她,他从来没有表示过他爱她,他用心的去爱护一个女子,像一个哥哥呵护自己的妹妹,他温存,踏实,宁静。她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呈现自己最柔弱的一面,如盛开的芍药花,淡淡的粉红。
低头久立向蔷薇,爱似零陵香惹衣。
何事碧鸡孙处士,伯劳东去燕西飞。
今朝纵目玩芳菲,夹缬笼裙绣地衣。
满袖满头兼手把,教人识是看花归。
看他低头面对蔷薇,脸上的盛满笑容,她忽然想到他看着自己的样子。有些羞涩,心里春花烂漫。和他一起走在春天的花丛中,她欢喜的指着一簇簇的盛开的花儿,笑声漫天飞扬。她一忽儿钻进花间捧着一把花娇羞的问他:“看看我采的花儿美吗?”他笑她天真得有些傻气,她红着脸儿假装生气。
她毫不掩饰自己在他面前的喜悦,她想要去抓住他的时候,他也走了。她的回忆里总是有和他在一起太多美丽的细节,就像一个盛满了鲜花的篮子,这里是她心里最温暖的角落。
她的身边,总是有男人来来往往,她纵情自己感觉,走着,脑着,玩着,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情人,日子在喧嚷里一步步走过,不知道春花谢了几次也不秋天又来了几回,突然一天她发现自己已经老了。这些年的她每一次都认真的投入感情,可是老天总是开她的玩笑,总是留下她一个人独独的等待。她并不奢求更多,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与她结发同枕席,白头共偕老。
她有一阵子很苦恼,决心要过一个人的生活了。她谢绝了所有来拜访的人。想要好好的想想这些年,这些生活。爱情是什么?她有些累了,曾经以为爱情是春天枝头的那一抹新绿,她追求新奇的感觉。可是现在,她需要安定的生活。这些年,错过了一个个她爱的或者爱她的人,她心中似乎还在等待,等待着一场旷世奇情。也许等待只是一场空幻罢了。
元稹——一个才华卓绝,风度翩翩的男子。他一直仰慕她的盛名,才女加上美女总是惹得人垂涎。那年她41岁,他来了,仿佛彼岸涉水而来的男子带着着凛凛的风气。她比他整整大了十岁。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经不起折腾了。爱情于她,太过奢侈。
他来了,执着,坚定,倔强,淡淡的风情。他并没有刻意的去追求她,却用心得使她感动。
十年的距离算得了什么?之于爱情,一切都是渺小的。
她有些欣喜,有些骄傲,想他慕名来看她,穿衣的时候手都抖了。她挥毫写出《四友赞》:“磨润色先生之腹,濡藏锋都尉之头。引书媒而黯黯,入文亩以休休。”他惊叹。
他俊俊的眉目有些生动的传奇。他的洒脱不羁,傲然的风致,淡定的神韵,他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他告诉她,爱她——定会给她一个明媚的未来。
他在露寒风轻的晚上握着她的手:“就让这些花儿见证我们的爱情吧。”眼前是盛开的灼灼的木槿。满园都是轰轰烈烈的红色,她觉得像极了她燃烧的心。他喜欢她穿着红色的长裙长袖曼舞,说她宛如月宫里的嫦娥,这个红色穿在她身上才见了风情万种的灵性。
他们的日子很美,她甚至来不及去幻想,生活便曼妙的在眼前铺展开来。日日在河畔轻歌,他偶尔采一朵小花嵌在她耳边的鬓发上,笑她比花还美。她幸福的低下头去,深情的歌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他击掌大笑:“妙极!娘子真是锦口绣心,歌儿这般婉转动听。”
回忆总是美丽的。风有些凉,吹起她薄薄的衣衫。
不忍心想起,本来莺啼日暖,风吹香动,恰如阳春的胜景。他却要走了。她才刚刚要用心享受这份温暖的爱情。她偷偷的拭泪,看着镜中已不再年轻的自己。她是多么希望能和他一起走,有些盼望,有些期待,有些疼痛,她虽然无数次的提起,他总是叉开话题。他对她说:“你耐心的等待一段,我一定会来接你的。”她怕他担心,但是她的心被离别刺痛了。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你就是那站在彼岸的伊人,月寒霜冷,我怎么能渡过去。相思的路隔着千山和万水,你安心的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就算在天边,你就像在我身边一样。可是这思念怎能拒绝,我想你,哪怕只做个梦吧,连入梦都如关塞那么遥远,你该知道我的心情。”她的泪水滴在纸上,一篇桃花血红的痕迹。
他挥手告别,翻身上马。她泪眼模糊的看见他飘飞的衣袂,心痛得无法呼吸。
很久很久以后,她回忆起来只有他离开的背影,但又遥远得无从追忆。
她日日高楼上守望他归去的方向,归来轻抚他留下的未曾淡去的痕迹——那些他随手书写的字句,彼此互赠的诗曲——他的音容笑貌在眼前风生水起。
知君未转秦关骑,日照千门掩袖啼。
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
天气很冷了,她还是习惯在月色里独登高楼去询望他。
她等他。花开又复花落,一夜雨打,清晨一地的残红。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就像这纷纷的红叶,有些沧桑了。她用胭脂掺水制出红色的小彩笺,写诗寄给他。
他终于回信了。他说现在由于很多原因他不能娶她,但是他总是喜欢随身带着她寄给她的红笺。她孤寂等待的心有些生动了。
七年的时间,她如孤城沦陷。
她正幻想着穿上新嫁娘的衣裳,却传来那个男子娶妻的消息。他朗朗的气度已不复在。一切尽都湮没于荒烟蔓草间了。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她多傻,竟然会相信他的话。她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段插曲。曾经那些与他花开同赏,花落同悲的希翼,在他重筑爱巢的地方掀落地上,摔得粉碎。
“万里桥边女校书,琵琶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她想起朋友对她的赞誉。这一生她有很多风光的时候,却更多独对青灯的寂寞。
盛名于一个女人来说不知是喜悦还是悲哀。她有些无奈。
她只是需要一份天长地久的恋爱。终究在寻寻觅觅里丢失了自己。
韶华似锦,流年溢爱
冬天的北京,寒风萧瑟,刮得脸生疼。我窝在家里看麦家的《暗算》,喝着老婆递给我的酒,倒也觉得暖意融融。突然手机响起,有简讯的声音,打开一看,竟然是四年未见的好兄弟无名发过来的。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称呼。
“这里的天气灿烂如水晶,这般大好时光,任我做什么,如何做,都觉辜负了,就像爱上一个正值最好年华的女子,任我如何痴情,都觉不够爱她!”
我笑了,回复他:“你以为你是沈从文么?他不是也说‘走过很多路,过了许多桥,看遍世间景色,却只爱过一个正值最好年华的女子’么?你的她难道胜过张兆和?”
“我的她,只是她,不跟任何人比,任何人比也比不过她?”看不见无名的脸色,但是,我分明感知写此简讯时的他,眉头轻颦,指坚若石,难怪这个简讯让我稍微“震撼”了一下,原来是他用内功发过来的。
“呵呵,我知道!你是真的爱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啊!以后带上你的她给我们瞻仰下就好了!还没有见过弟妹呢?”
……
良久,无名才回我:“我也想!应该很快会回北京,到时再喝嫂子亲酿的酒,我们不醉不休!”
无名和我是共患难,同生死的好兄弟,同一个村长大,同一所学校毕业,毕业后却各奔东西,他去南方,我留在北京。分开了十几年,这十几年,虽然我们只断断续续的联系过几次,但是感情却一直没有变过,虽然没有亲历过彼此的人生,但对无名,我却了如指掌,我知道他在大学毕业后在父母的催促下相亲结婚,并有了一双子女,但是夫妻之间的情分却从未增加半分,他的工作长期在外,每次电话他,他身边都有不同女子的声音,我想,这个家伙,终究是野性的,如他的性格,没有几个人可以管住他,如果他当年不从机关出来,现在起码也应该是局长级了,可是,他还是选择了离开,过上了漂泊的日子。十几年有名无实的婚姻也随之解体。他很爱他的孩子,所以倾其所有,争取到了抚养女儿的权利,在失业的情况下,他还是个好爸爸,无论如何!只是他太固执,少了人情世故的他注定要在官场失败,他喜欢四处漂泊,他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当时笑他:“你是没有找到那块裹你心的衣服,若找到了,只怕你无法脱掉,一定要脱下,也要先脱皮!”
这个花花公子一样的无名,有着极度瘦削却硬朗的身材,有着放荡不羁又重情重义的性格,当年若不是心随初恋情人的死而亡,他必不肯娶那个没有共同语言的女子作妻。这是一着自暴自弃的险棋,当年的我就看到了他今天的结局,必是满盘兼输,但视死如归的他总听不进我们的劝告。后来,听说他遇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有着竹的骨,兰的心,柳的姿,月的色……我们曾笑话他,就你这样一个老男人,还想吃天鹅肉啊!他说,不想吃,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没有想到四年后的今天,他竟然给我发来了这样的简讯,简讯里年华似锦,流年溢爱,呵呵,这老小子,一直都这样被老天眷顾,没有想到,还真吃到天鹅肉了,也不怕闪了舌头!难得他现在如此幸福,没有之前的愤世嫉俗,倒有了诗人的儒雅雍容之气,就是不知道身上长肉了没有,还是依旧瘦猴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