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违反纪律,知道吗?”
卫生员看了看伤口,说:“副指导员,他的伤口太大,要缝几针,可是没有麻药!怎么办?”
郑红梅想了想,说:“就给他缝,他不怕疼!”
刘北上听了忙说:“谁说的?郑红梅,你这可是成心报复,太没有人道主义精神了,在战场上对待俘虏也不能不给打麻药啊?快送我去营部卫生院!”
郑红梅坚决地说:“不行!就在这儿给他缝!”
卫生员犹豫着拿起了针,对刘北上说:“那我可缝了!你忍着点!”
刘北上忙拦住他,说:“别,别缝!”站了起来,捂着头,说:“我不治了!”
郑红梅拉住他,说:“不行!你的伤口不缝好,会破伤风,外面风那么大,你要是出去了,被风吹了怎么办?”
刘北上没说话。
郑红梅命令道:“快给他缝上!要不然止不住血!刘北上,你不是老吹牛吗?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男子汉,能不能忍住这点疼!”
刘北上看看她,忽然一笑,说:“你别激我!看着我疼得吱哇乱叫,你好解气!我还告诉你,别说就这点伤,就是断了个胳膊腿,我也不在乎!来吧,缝,我要是喊一声,就不叫刘北上!”说完坐在椅子上。
卫生员拿着针看着郑红梅。
郑红梅点点头。
卫生员给刘北上缝着。
刘北上眉毛微微一动,攥紧了拳头。
郑红梅关切地看着他。
卫生员小声问道:“疼吗?”
刘北上把嘴一咧,说:“跟蚊子叮似的!”
郑红梅忍不住笑出来,把脸转到一旁。
从卫生室出来,刘北上头上裹着纱布,跟着郑红梅走着。
“刘北上,说实话,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革命干部家庭出身的人,怎么跟乔海洋那样的人混在一起?”郑红梅边走边说。
刘北上微微一愣,说:“他怎么了?我觉得他挺好,我们俩是哥们儿呀?”
“你哪来的旧社会江湖义气的那一套!”
刘北上笑道:“江湖义气有什么不好?总比那些没有人味的人强!真到了战场上,我们就是生死弟兄!没感情还成?”
郑红梅看了看他,没说话。
刘北上想了想,上前说:“哎,郑红梅,差不多你们就把乔海洋放了得了!你看,我也被哨兵打了,还生生地让大铁针在脑袋上缝了好几针!算是受到惩罚了吧?”
“那不行,你还没写检查呢?”
“噢,我挨了打还写检查?”刘北上满脸委屈地说。
“当然了!你要是检查得不好,把你也关禁闭!”
刘北上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你可真够狠的!”
郑红梅一笑,走去。
没两天,乔海洋放出来了。回到宿舍,乔海洋把提包放在炕上,松了口气,说:“可算回来了!”
刘北上头上裹着伤,对坐在一边的楚聚杰说:“要不是我们俩抄了一大堆报纸,上纲上线,把检查写得跟社论似的,他还出不来!”
楚聚杰笑着站起来走到桌旁,拿起饭盆,说:“来,我把饭打来了!你们赶紧吃!”
乔海洋和刘北上走过来吃饭,忽然想起什么,对楚聚杰说:“哎,聚杰,我这次回去,到你家里去过!”打开提包,拿出了几件衣服和一盒云南大头菜,递给他,“这是你妈给你捎来的!”
楚聚杰拿起来,问道:“我妈的病怎么样?”
“看精神头还好!”乔海洋答道。
楚聚杰拿着衣服,眼睛有些红,低声说:“这是我妈做的!带着病做的!”说完把衣服叠好,放在自己铺的被子上。
乔海洋和刘北上动情地看着他。
楚聚杰看了看大头菜,打开包装,说:“来,你们吃吧!”
乔海洋忙说:“别,你留着!”
“不用,你们尝尝!”楚聚杰把大头菜放在桌上,又说,“我该出车了!”随后拿着一双手套走出去。
乔海洋把大头菜又给包起来,说:“给他留着吧!他挺节省的,平时什么都不舍得吃!每月给家里寄十五块钱!”
“是吗?他现在自己当班了!学得挺快的!”刘北上说。
“聚杰这个人踏实,内秀,干什么都能行!”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海洋哥!”
乔海洋转头一看,见樱桃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忙惊喜地叫道:“樱桃!”
樱桃看到刘北上,笑着说:“北上哥也来了!哟,你的头怎么了?”
刘北上忙说:“噢,没啥!干活的时候,受了点轻伤!哎,你怎么还拿着被子啊?”
“这是给他洗的!”樱桃拿起被子铺上。
刘北上见了,笑道:“哟,还套了一个被罩!”
“这样脏了好洗!”樱桃又把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袱打开,拿出了几件衣服,“这几件衣服我给你洗好了!放哪?”
乔海洋忙接过来,“给我吧!”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樱桃说:“你给我洗被子和衣服,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你走得那么忙,咋跟你说啊?”
刘北上笑着打了乔海洋一下,“你瞧你这人,人家好心给你洗,你还说人家!樱桃,往后别给他洗了!给我洗!”
“想得美!”
“哟,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只给他洗,不给我洗?”
樱桃红着脸丢下一句:“你自己没手啊?!”说完转身走出去。
刘北上叫道:“哎,别走啊!在这儿吃饭吧!”看着远去的樱桃,转过头来对乔海洋说:“海洋,我跟你说,今后找老婆就找樱桃这样的,长得好,还能干,知道心疼人!”
乔海洋一笑,说:“那你就娶了她!”
“人家看上的可不是我,是你!”
“别胡说了,来,快吃饭吧!”
从乔海洋的宿舍里出来,樱桃心里美滋滋的,听到别人议论自己和乔海洋,心里更是怦怦乱跳。她希望别人把自己和乔海洋连在一起,也想让连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乔海洋,乔海洋也喜欢自己,也许,他今后就是自己家的小女婿!想到这儿,她脸上发烧,加快了脚步,往自家快步跑去。
这天,老车赶着爬犁回到连里,遇到了大嘴连长。见赛牡丹坐在爬犁上,大嘴连长忙打招呼:“大妹子,你来了!”
赛牡丹笑着应道:“哎,大哥!”
“你嫂子想让你到家里坐坐!”
“有事啊?”
大嘴连长的表情不大自然,说:“也没啥大事!就是想跟你唠唠!”
赛牡丹感到大嘴连长找自己肯定有事,就对老车说:“你先回去吧!我过去一趟!”
晚上,乔海洋依然来到老车家练琴;樱桃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此时,是她最快乐的时候,从小到大,她还没有这样快活过,她感到自己的身心在这温暖的小屋里,渐渐融化;那优美的琴声,像甘泉一样,流进她的心里。她希望时光凝固,乐曲永远没有终结,自己一辈子陪伴在乔海洋的身边。
赛牡丹在大嘴连长家吃了饭才回来,一进门,就跟老车说起一件大事。
“你知道吗?连长的儿子回来了!”
“哦!”
“那小子二十四了!挺虎实的!”
“咋了?”
赛牡丹一笑,把老车拉到自己的身边说:“他娘要给他提亲!”
“看中谁家的姑娘了?”
赛牡丹看看他,轻声说:“樱桃!”
老车愣住。
“姑娘大了,你这个当爹的,要早给她说个婆家,赶明儿万一有了心事不好办!”
老车抬眼看了她一眼:“有啥心事?”
“你还看不出来?”
“看出来啥?”
赛牡丹指了指后面:“海洋一到家来,她比谁都高兴,又是换衣服又是梳头的,你啥时候见樱桃这么爱打扮过?”
老车看了看赛牡丹,又看了看后面,拿起烟袋抽着。
“海洋是个好小伙子,但他是城里来的孩子,不可能在咱这疙瘩呆一辈子。”赛牡丹说,“连长的这门亲事我看还行!他老婆一个劲地夸樱桃,说屯子里的姑娘她看了一个遍,就看着樱桃顺眼!”
老车使劲抽着烟。
“这事你赶早拿个主意!人家还等着回话呢!”
老车想了想,抬起头说:“哪天让连长来家喝酒吧!”
赛牡丹一拍巴掌,说:“那好,明天我就跟他们说去!”
后面,传来了樱桃和乔海洋的笑声,老车转头看去,脸沉下来。
樱桃和乔海洋的接触越来越频繁,连乔海洋出车,樱桃也要跟着。这天,他们来到白桦林里,走在雪地上。阳光灿烂,空气清新,天也格外地蓝。
樱桃靠在白桦树上,嘴里叼着一小块白桦皮,看着蓝天,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乔海洋,问:“海洋哥,你喜欢这儿吗?”
乔海洋随口应道:“喜欢!”
樱桃低头笑了,又问:“这儿比北京美吗?”
“那不能比!”
“咋不能比?”
“两个地方不一样!”
“不一样才能比呢!”
乔海洋一笑,说:“你可真能缠人!”
“我就缠你,咋了?”
乔海洋笑了笑,说:“没办法!”
樱桃拉着他:“你说,你说!”
“说什么?”
“哪儿美!”
“要说景色,这儿美!”
“那人呢?”
“人?”
樱桃稍显羞涩:“对!哪地方的人美!”
乔海洋看着她,说:“说北京的女孩子好看吧,你肯定不高兴!那我就说在这地方,你最美!”
樱桃生气地打着他:“你又胡说八道!”
乔海洋忙说:“别闹了,我还得去看看我下的兔子套呢!”说着走去。
“我也去!”樱桃忙跟去。
乔海洋跟老车学会了下兔子套,今天,他终于套住一只,他非常高兴,和樱桃一起笑着跑出来,喊着:“师傅!师傅!我的套住野兔了!”
樱桃追着他喊:“给我,给我!”
老车见乔海洋和樱桃相互追逐,拉拉扯扯的,脸拉了下来,猛然喊道:“闹啥玩意儿?!赶紧回家!”
二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老车。
没几天,大嘴连长提着两瓶酒来找老车喝酒。一进门,把酒瓶子往炕桌上一放,对老车说:“这是栓子给你带的!”
老车看了,忙说:“嘿,这孩子,还带啥东西?”
大嘴连长笑道:“应该的!”
樱桃早就炒好了菜,见大嘴连长进了门,忙端上来,放在桌上。
老车说:“来,樱桃,给你叔倒酒!”
樱桃拿起酒壶:“来,叔!”
大嘴连长答应着:“哎!”眼睛忍不住打量着樱桃。
樱桃感到他看自己,问:“咋了?叔!”
大嘴连长忙把目光收回,说:“噢,没啥!”
老车看看樱桃,说:“樱桃,你去吧!我和你叔说点事!”
樱桃应了一声,走出去。
厨房内,樱桃收拾着碗筷。
屋里,大嘴连长和老车喝了杯酒。
大嘴连长擦了擦嘴,说:“这两天事情特别多,没工夫过来!”
老车没说话,只给他倒酒。
“营里要组建新的值班分队了,咱们连的那帮小青年要调走了!往后,咱们就专门搞农业,不掺和军训的事了!”大嘴连长说。
“哦!”老车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是所有的知青都走吗?”
“不,也要留一部分!像乔海洋这样的后勤人员,就不能走!”
老车想了想,说:“我看,还是让他走吧!”
大嘴连长一愣,问:“咋了?你不要他了?”
厨房内,樱桃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忙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