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诺住进来以后,我仍旧时不时地来大院里逛一逛。有一次我站在院里,向屋子里看去。高诺站在门前摆弄着冰尜。
他对我说“你想玩吗?”
我没有说话。
于是他又问道“你想玩吗?”
我摇摇头。
于是他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很好玩的,就是不好学”。然后他把鞭子缠在尜上说:“你得先把鞭子缠上面,然后一抽就行了”。他把尜放在地上,用力一甩,但尜没有转起了。
他笑了笑“没弄好,得把鞭子缠好了,要么它不转,它不转就没法抽他”然后他又弄了一遍,这一次尜转了起来。我以前只远远地看大孩子们玩过,母亲说这东西危险,我从来没玩过。
高诺一边嘟哝着什么一边抽打着尜。我站在边上看着。
“好玩吧”他看着我。
我点点头。
“这东西老厉害了,只要会抽,它就一直转,一直转,冰都能转出个窟窿来,他们有厉害的,能让尜从这边转到地球那边”
“真的吗?”我惊讶地问。
“恩,我爸就能,我都看见了”
“你爸真厉害”
“恩,我爸那是相当厉害了”高诺很自豪,但可惜的是他没有爸爸。
之后我们成了朋友,我常常来找他玩。他的家里始终都是一个人,我就像以前一样,做在炕上看电视。高诺会烧炉子,所以炕从来不凉。有时我们也坐在炕上玩他的赛车。
就这样,时间久了,我都忘了最初我来这里的原因,就只是想你了而已。
记得那年除夕夜,我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许愿是最灵验的。于是在钟声响起前的五分钟,我便爬上房顶,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着“金玉娇会嫁给我,金玉娇会嫁给我,如果金玉娇嫁给我,我愿意失去一切”。
父亲在院子中准备放鞭炮,让我给他看时间,却到处找不到我,我想那时他们一定很着急吧。于是父亲和母亲沿着公路寻找我。当钟声响起后,我走下房顶,家里空无一人。我找不到他们,我也急哭了。我很害怕,我以为老天爷真的听见了我的许愿,带走了我的父母。我蹲在院子里嚎啕大哭,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姨来了。不久后我的父母也回来了,我高兴坏了。可母亲却是痛打了我一顿。我以为母亲知道我的许愿后,生了气。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用失去一切为代价许过愿。但每年除夕夜,我仍旧许愿你会嫁给我。
1999年立春,迎来了五年级下学期。老师重新安排了座位,你成了我的同座。记得成为同座后,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画了一条三八界,你不准我过界,每次我不小心过界后,你总是会用笔尖扎我的胳膊。记得有次你过界了,我同样用笔尖扎你的胳膊,结果你在课堂上就大哭了起来。老师问你为什么哭,你说“杨多福他欺负我”。
结果我被老师罚站一上午。我心里很不舒服,决定要生你的气。
可中午放学前,你对我“杨多福,中午陪我去书店,我要买书”。就这样,放学后我陪你去了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格林童话》,不知道为什么,说好了要生你气的,可最终我还是对你无法抗拒。
班级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了,哪个男生喜欢哪个女生,哪个女生暗恋哪个男生。据说副班长的手里有本红色带密码锁的日记本,上面写着班级里谁喜欢谁。我总是能听说班级里谁喜欢谁的事情。我很害怕,害怕让别人知道我喜欢你。但似乎我很幸运,因为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杨多福喜欢金玉娇这样的话。
直到有一天,中午放学我没有回家吃饭,而是在学校吃的饭。同在学校吃饭的还有班级里几个其他的同学,他们说要偷看副班长的日记本。我不让,因为我害怕本子上写着我喜欢你。
但最终我也没能阻止,几个男生偷看过后,哈哈大笑。谈论着谁喜欢谁。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们本子上有没有写我,他们告诉我,写得是我喜欢金玉娇。我求他们别告诉别人。还给他们买了雪糕,作为封口费。
之后的日子里,我总是想把那日记本偷走。但直到小学毕业,我也没能偷走它,因为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本红色带密码锁的日记本。
每天放学我都想偷偷地跟着你,看一看你家搬去了哪里,可一直也没能如愿,因为要去你家会路过市场,而我的父母在市场卖菜,每一次的跟踪都是止于市场。但终究我还是知道了你家的地址。是高诺告诉我的。我让他替我跟踪你,以一袋辣片为代价,那是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但当我知道你家是,三号楼五单元三楼右手边的黑色防盗门时,我高兴的跳了起来,而高诺则一直拽着我,他并不是怕我乐极生悲地摔倒,而是拽着我给他买辣片去。
日子就这样愉快地流失着。
7月末的时候又迎来了暑假,你说要去北京看你的奶奶,要开学时才能回来。放假的第二天开始我便再也没有看见过你。那个暑假里,我很想你,前所未有地想念你。我总是和高诺来到学校的门前的沙地上玩弹珠,其实我是希望能够看见你。
有时高诺也会带着我,到西小铺玩,除了补课以外,从来也没有去过那里。但高诺却是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徘徊在你家的小区里。我们总是在那里一玩就是一整天。
我心里期待着你会提前从北京回来,看见我在等你,而喜欢上我。但整个暑假过去了,我一次也没有见到你。
再次见到你,是在开学地第二周。因为你回来上学时间晚的缘故,老师把你的座位调到讲台下,我们不再是同座了。你我之间隔着一条过路,三张书桌,三把椅子和三个人。你常会和大家讲北京的样子,你说“北京可好了,到处都是美丽的花,哪里都有游乐园,好吃好玩的特别多”。你还说“等我长大了,我就搬去北京住”。
那时我暗自下定决心,等我长大了,也要搬去北京住,就住在你的隔壁。
但命运和我开了个玩笑,还给了我一记正拳。多年后,我身处帝都孤独的石林中,而你却在家乡与另一个人结伴行走在岁月的路上,渐行渐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喜欢同我讲话,而是喜欢同你的另一个同桌聊天,下课也不再与我疯闹,而是捧着爱情小说,目不转睛。课上时,我传纸条给你,你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每次都回我了。就这样,我们之间淡了。但我却没有察觉,因为那段时间里,我通过高诺结识一个叫做王东的黑小子,他比我还黑,但牙却比我白,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羡慕他的那口整齐的白牙。
记得那天放学我从西侧楼梯下楼,在楼梯上看到一个与高诺背影一模一样的人,我用力的推了他一下,他差点滚下楼梯,之后我发现他并不是高诺,于是也拼命地道歉。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高诺呢,真的对不起”。他沉着脸看了我许久,然后突然地笑了起来,笑的很灿烂,他说“没事”。接着他又说“八班地高诺吗”。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我记得这样的事,许多年后,你也对我做过,你也说了同样的话。但我却是没有笑着说出没事。我只是忍住了眼泪,没有哭出来。那是发生在,我爱上你之后,你喜欢上我之前的那段形同陌路的日子里。
王东是一个风趣的人,他那令人捧腹的段子,好像永远也说不完。每一次他讲笑话,我都会默默地记下来。想着哪天聊天时讲给你听,也逗的你捧腹大笑,合不拢嘴。但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了,我积攒的那些笑话,你几乎都没有听见过,有那么一两个也是多年后,我们相隔万水千山时,电话里讲给你听的,因此我始终都不知道,那些我处心积虑积攒的笑话究竟让你笑没笑。
我和王东学会了打篮球,从六年级上学期一直到小学毕业前,附小的操场上总是有我奔跑的身影,我的朋友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多了起来。好像整个学校的学生我都认识了一样,他们都叫我福哥。每天中午我和高诺王东都会约在一起打篮球。我疯狂地痴迷上了这种运动,每次带球过人和投篮都会给我来带巨大的成就感。而你就在我练习三步上篮中,渐渐地淡出了我的世界里。而我却全然不知,仍旧每天都痴迷于篮球。
关于那段记忆我并不是很清晰,我只记得我,高诺,王东,篮球还有满大街的小孩都在唱的一首顺口溜: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三年级的美眉没人追,四年级的帅哥没人陪,五年级的情书满天飞,六年级的流氓一大堆,七年级的老师被人K,八年级的鸳鸯成双对,九年级的学费真呀真是贵,还不如参加黑社会,有房有车有地位,晚上还有妹妹陪着睡。
我记得校园里那些坏小子总是把最后一句唱的特大声,还要对着女生唱。
总之,那一年里我找不到关于你的记忆,你仿佛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而我却没有发现。
当我发现的时候,已是多年后,我如数家珍般的回忆起,那个被你的身影整个纵贯了的青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