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殇向来别具一格,将我与他拉进些再拉近些,脸向我脸慢慢逼近,我一动不动,袖子里的手捏成一个拳,额上渗出冷汗,心里默念若是他敢亲上来,立刻伸拳推到河里。
谁知,在离我紧紧一个指头宽距离时候,他猛地转脸附上我的耳垂,清晰地听见他一声得意的轻笑,道,“这样你看的够清楚了吧!”
嘴角接连抽了三抽,袖子里紧捏的拳头说话就要扬起来,却被他恰到好处摁回原地。
依旧戏谑地笑,“你的手何时这么冰凉,要不要为夫捂一捂?”
“殿下……”我极尽全力保持微笑,压低嗓子,“还钓不钓了!你再不收竿,鱼儿都跑了。”
水里白细的鱼漂确实抖动几下。
他收回身座回去,“这鱼儿太小,这个时候收杆还太早!相思,你说呢?”声色难得地平静。
我听罢,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那也不一定,鱼儿隐在水里,是大还是小还不一定,殿下此刻下定论,未时过早,捕风捉影了。”
“哦?”顿了顿,“是大是小,收杆了自然就清楚了。”说着,他一把将鱼竿从水里收起,细柔的鱼线在空中抛了一个弧,鱼钩上果然挂着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儿。“看,让我猜对了,不过是条小鱼儿罢了,做不成什么菜肴。”
我预从鱼钩上取下那条小鱼儿扔进桶内,却被他拦下。
“放了吧,一个小鱼苗,放回河里去,来年还可卓条大的,如此不更划算?”
我听问,心头一颤,将小鱼儿重新抛入河内。
半个时辰过去,水里又有了动静,余光瞟见水里鱼漂剧烈的几下浮动。
夜殇站起身,收线,挑竿一气呵成,动作干净利落。牢牢钳在他手里的鱼拼劲最后力气死命挣扎,赤红的鱼鳃急速张合,果然是条大鱼足足大半个手臂长。我颤颤巍巍伸手去拿,抱住鱼肚子。
夜殇见状缓缓松开手,“拿的住吗?”
“当然拿的住!”大话刚出,手里的大鱼一阵猛抽,有力的鱼尾坚实一挑,贴着我的脸咕咚一声落入河底。
我呆立在原地,保持着抱鱼的姿势,两眼发怔地望进河里,实在不敢相信到手的肥鱼就这么溜走了。
“已经游走啦!还看?”夜殇用鱼竿轻轻戳我两下。
回过神来,看着他,“刚才是我手太滑……”
“走吧!我们回府!”他对于我的解释表现的不是那么在意,原本以为他会赤红了眼瞪着我吼,你个蠢丫头,连个鱼都抱不住!
“你不骂我?”吃惊地问。
他一边神色泰然地卷着鱼线,一边道,“不过一条鱼而已!”顿了顿,抬眼看了我一眼,继续,“别人干出这样的事,我可能会吃惊一下,不过你,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如果骂你,鱼能回来,我想现在你多半已经不站在这儿,早被我扔进河里了!”他将两根鱼竿并在一起,像是又想起什么,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其实,今天也不是空手而归!”
这一番十分谅解大度的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我绝不多想,但夜殇,我只怕自己想的不够多不够深刻。他的确是个有大智慧的。这一点此刻,我深信不疑。
但细细想,这番话说的有些蹊跷,便问,“殿下的,意料之中是何意?”顿了顿,看一眼手中空空荡荡的鱼篓,再问,“不是空手而归,又是何意?”
他笑的有些神秘,拉着我往回走,“没什么,不过随口一说!”说完补充反问,“难道你自己觉得,鱼被你弄丢了很意外?”
我自知礼亏,平白又召一脸灰,便乖乖跟在后面,知趣地不再追问。
去府里的浣衣房取袍服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一路沿着屋檐往回跑。
雨势渐猛,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浣衣房离夜殇的璟宣楼隔得远,出门并未想起会下雨这一茬。我抱着头淋了一身水,随意躲在一处较为宽松的屋檐下面,透过纷纷雨丝,隐约瞧见身后屋檐侧便是一处门洞,移过去几步,看的清楚了,门洞上横横挂了一块匾额,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水流般的字,曰秋澜院。
名字取得倒是雅致,也不晓得,这方院子里究竟住着何人。
正好雨大,不放借此处避个雨。
院子门没有锁,吱嘎一声便开了,谁知,我刚一推门进来借个避雨的理由打听院里的人物,那雷雨却走的飞一般快,僵僵由大转小,由小转无。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梧桐细语,芭蕉轻吟,明月枝惊鹊晚风夜伴蝉鸣,幽幽静静一条花间小道,露出一个弯月绣门,深闺总是这般月明人静。一股雨后的清新挟着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这院子里究竟住了何等风雅之人?好奇愈发浓厚。
走进去,一幢清雅的绣楼纤巧的映入眼帘,院子里空无一人,只从那纱窗里透出点点烛光。
西边墙角下整整齐齐种了三四簇雪白的茶梅花,月光倾洒间,泛着屡屡萤光。看样子应该是位美人。
我不禁驻足了脚步,这院子的主人也同我一样,是个喜爱茶梅之人。
“吱呀”一声,里面的屋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小巧稚气的丫头,头上还扎着羊角。
见了我,不免好奇问:“你是谁?为何跑到这来?”
我走过去,“姑娘不要见怪,我叫相思,是府里新来的丫头!方才雨势太大,所及进来避一避”我拎着被雨水湿透了的衣角。
“原来避雨,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她傲慢的白我一眼。
我指了指那边墙角下一簇簇茶梅,“不怕姑娘笑话,我是被这那边墙角盛开的茶梅花给吸引住了。现在并不是冬天,竟还能在夫人的院子里看到长势如此茂盛的茶梅,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也不是什么好奇地事,你一个丫头自然享受不了这样的福气,这些花可是殿下专程快马加鞭命人从北寒的地界送过来的给澜夫人的,一过了这花开的旺季,每月都会有人送来新的,所以呀,这院子里的梅花从来都是盛开的模样!”她说话间,声色里满是得意,就好像这些花是也为她准备的一样。
原来,这院子的主人是灡夫人。如此得宠,她倒地会是个怎样的绝色佳人呢?
那丫头说完,骄傲一笑,“好了,这雨挺了,花也瞧了,你也该走呢吧!夫人好不容易才睡下了,可别又吵醒了!”接着又白我一眼,转身就要开门进去。
“夫人这几日很难入睡吗?”不知从哪来的好奇,突然把她喊住。
她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唉!我说你一个丫头问题怎么这么多,夫人是不是很难入睡干你什么事,你又不是这儿的丫鬟,多管闲事?”
一个还未长全的小丫头,说话怎这般尖酸,这样要是大了还不又是个母夜叉!
见她还要说下去,我一口拦下,“姑娘小点声,可别把里头的夫人吵醒来!”
她一听这话,因为嫌弃不赖烦而挤到一团的眉眼顿时僵在那里,想要再说却又不敢,愣是没把下一个字吐出口来。
说完,我提起裙角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泰然道,“澜夫人,你这屋里的丫头该好生管教管教了!
那小丫头就站在门庭前,嘴里张牙舞爪,想大喊却又不敢,直急的跺脚,听不见半点声响。
屋子里,有了动静,彤彤窗纱上映出一个窈窕身影,“是谁在外头?”一个清雅温婉声音。
“一个避雨的丫头,碰巧路过,借用了夫人一方屋檐。”我抢在那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之前。
那温婉声音又道,“无妨,我这院子鲜少有人来,我爱清静,避完雨便走吧。”
那小丫头朝我得意一撇。
这院子里的主仆怎都到是这样一副清高模样。
被赶出秋澜院,穿过荷花池,上了一个回廊,沿着柱子直直往前走,廊子上此时没有几个人,偶尔会碰到几个提灯的丫鬟小子路过就再没遇到旁人。
因为困顿,脚下在条件反应似地往前走,眼睛只怕快要眯起来。
忽然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我猛地惊醒,揉揉眼睛拍拍脑袋,眼前却空无一人,许是自己被黑衣人吓的出现幻觉,又自顾自的往前走。
刚一转弯,心脏只怕没跳出来,那里站着的确实是一个黑衣人没错!我咽了一口唾沫,等待着他把刀驾到我脖子上,心里只喋喋叫苦,为何这样的事总被我看到。
眼前这个黑衣人却似不同寻常,裸露在外的锐眼看了看我,并没有折射出何等骇人的杀气,像是在对我昭示些什么,做了个勾头的动作‘咻’的转身往前跑去,我怔怔的站在原地,赫然起敬。
那黑衣人身姿轻快,跑了一段竟然又停在那里,回头看我,见我迟迟不动,向我又撇撇头,这时,一个冷激清醒过来,他这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
此时夜已深了,此地又是府邸靠近后园杂役僻静之处,来往的人没有几个。处于好奇,我迈开步子大胆的向他挪去。
他见我跟来,这才接着往前跑去,果真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的模样。
黑衣人行动敏捷轻快,我紧紧尾随其后,眼见着他闯入一片枫叶林里,我追上去也进了林子,之后却再寻他就不见了踪影。
这是何意,一片树林又有何蹊跷,非要费劲引我到这里?这枫树林子平日去管事姑姑房里寻含菱时,常路过,只是从没放在心上,也并不觉得这林子有多奇特,不过是一般的红叶山枫罢了。
心里揣测不安,却还是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