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一直都在角落站着,在他看来,这本该没他什么事。
待听到那为首之人寻他,沈文很是愣了愣。
转念一想,他只是一个纨绔,应该碍不到谁,这也不像是少爷间的普通寻衅,这阵仗,唯有,他的身份。
听说,最近朝堂有些不平静啊。
只怕是有人要拿他做筏子,打压林姐夫了。
想到这,沈文的心里稍安,他毕竟不是原先那个郑礼,只要他什么都不说不作为,总归他还是总督家的少爷,一般人轻易动不了。
回过神,穿过众人,斜眼去看那首领,桀骜地道:“谁找本少爷?”
见到郑礼,那人打量了他片刻,眼里有不容忽视的轻视与鄙夷,好一会儿,沈文快崩不住了,才做了个揖。神色一转,用平静、毫无起伏的语调说:“请郑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一挥手,后面的人两个人上前抓了沈文就往外走。
沈文并没有反抗,使了个眼神给和他最熟悉的李剑,让他去找林姐夫,心里却在思量,这路数不对啊,一上来就这么激烈。
待和那为首之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沈文注意到他有一瞬间的惊讶,眉还皱了一下。他不满意自己现在的作为吗?他是希望沈文自己闹起来?
一年后。
卖报小童特别高兴地在街道上嚷嚷,眯眼笑地开心,毕竟今天的报纸卖得格外好。街道上的人看了报纸都格外激动,他也跟着热闹,手里捏着几份报纸,高举过头在人群里大喊:“卖报了,卖报了,英军攻占定海,抵达TJ大沽口。卖报了,卖报了,英军攻占定海,抵达TJ大沽口。”
同一时间,各地的报童们都在卖力地卖报纸,顺便将这个轰动的消息传遍了全国。
小报童自然不会懂得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去取今天应份的报纸时,那负责人就是这么一句一句交的。现在看来,果然有用,这么一喊,好多人都往他这儿凑。
人一挤,就乱了。
报童手一松,几张报纸就往地上飞,瞬间就留下无数脚印。
脏乱间,几个被放大了的竖排字清晰可见,“战争打响了!”
报纸被乱抢一空,人群很快就散了。
只剩下那张惨遭蹂躏的报纸,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兜兜转转,报纸进了林府。
看着小几上那张报纸,沈文瞬间觉得派去的下人挺蠢的,一张报纸都买不回来,还给捡了张地上的。
好在,他为的不是报纸,不然要吐血了。
报纸上除了那显眼的标题,最最引得沈文注意的不过就是那文末的署名及作者按。
“穿越者。”
“——穿越历史的迷雾,看古今明未来。”
好吧,就是沈文自己。
这一年,他别的事都没做,也做不了,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可想。这是本国的报纸,学报,一种被查了关了换个名头又重新上阵的受众广的民族报。
他当然没有做什么很违和的事情,也没写什么过激的东西。但作为一名天天被各色新闻洗脑的文科生,多多少少知道舆论这种东西怎么操作。
他只是对这一年来的时局、战争做出了许多预判,有真有假,却更能取信于人。学报上又有了一群批判针对“穿越者”这一言论的人在叫嚣,你来我往的,国民都特别爱看,“穿越者”这一笔名也深入人心。
上方只是官方言论。其实,沈文,他只是,他只是学报的赞助者、大股东而已。
自然,一切资源为他服务。
林家书房。
一张长案,林则徐坐在主位,沈文对坐。
他们两个都没有看向对方。
气氛一时有些严肃起来。
“啪”一声响起,林则徐抬起头,皱眉:“小礼,你又胡闹了。悔棋第七次。”
沈文先是撇嘴,再抬头一脸的平静,对林姐夫说:“姐夫啊,观棋者不语。”眉心抽了抽,忍住在心里翻白眼的冲动,“况且,姐夫,我明明是自己在和自己下棋好吗?你干嘛那么纠结啊?”
“做人做事,都得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与人对弈,规矩都在,既然有就要守。”
苦笑:“姐夫,你不要含沙射影的好吗,我不就是问你要钱投了个报纸吗?”
严肃脸:“我原以为你要做正事,可你现在,这是在煽动言论。”压低声音,“是逆反!”
沈文吸了口气,说道:“姐夫,说得太严重了吧。我就是随便说着玩呢,你不觉得逗那群老学究很有意思吗?”
林则徐说道:“不觉得,我就知道,你这是在拿命玩。”说罢,脸上有明显的疲惫,“还搞得这么明显,这一年都是我让人给你清了痕迹。”
沈文立刻接道:“谢谢姐夫,果然姐夫是个很厉害的人。”
林则徐皱眉:“严肃点,不要嬉皮笑脸,我宁愿你和那些酒肉朋友出去疯。”他现在是越发拿这个小舅子没有办法了。
沈文:并没有嬉皮笑脸,我是面瘫。
“其实,姐夫,我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你做的事情,你是个民族英雄。你知道,现在有很多不利的言论针对你。”因为半年前的那次遭遇,最终由于沈文的机智,以及坚决否认自己和英国人合作过的态度,被林姐夫顺利接回了家。所以,沈文近半年陆陆续续地能和林则徐说上话,也说了很多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有时也会论论朝政,所以他这么说林姐夫并没有惊讶。
“这件事情,朝廷,”林则徐看向凌乱的棋面,“朝廷不会置之不理的。”
朝廷确实不会置之不理,可是会让你背锅啊,姐夫。
林则徐并无其他言语,起身绕到沈文面前,沈文也跟着起身。
他打量了沈文片刻,面容一下子柔和下来,眼底尽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长大了,长大了。”
沈文不知该做何想。他隐约看到了林则徐对自己的期待,那是一种理想及信念能够传递下去的希望。
暗自叹息,子承父业,他确实是把郑礼当做了他的儿子。
回头看向压在棋盘下的报纸,心里放松了一些。
沈文并没有什么很伟大的志愿,只是希望能在关键时刻,让人们记得这是个民族英雄。让民众可以不为朝廷所惑,可以不要忘记林则徐曾经做过的事情。
那不仅仅是一把火的问题,那是担当,他用那一把火焠炼出了民族的脊梁。
沈文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