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贺中流
宋祖庭心中一喜，不禁心潮澎湃，他终其一生，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和仙人为伍，今日看来，实属得偿所愿了，正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怪汉虽不敢说是仙人，但也有一股仙家气息，可以说是足慰平生了。
宋祖庭最喜好一些言诞志怪的读物，说是心生仰慕也好，说为画饼充饥也罢，总之乐由心生，一时无法自拔，说到此处，不禁被勾起了腹中滔滔话意，索性高谈阔论。
“先生，所料不差的话，刚刚这些乃是八神门中的人吧！”宋祖庭面露喜色，侃侃说道，“神州修仙一脉，无有出八神门之右者，稍北武当，虽有三丰真人羽化，实属侥幸，崂山老祖亦且得天巧遇，老朽所敬仰者，还是八神门！”
宋祖庭一席话毕，观中年怪汉神色，只见其嘴角飞上一抹笑意，随即渐浓，虽未说话，然而这话中之意却已经呼之欲出了，越发滔滔不绝起来，“七千年来，八神门虽一分为八，各为门户，衍生出天地水火，风雷山泽八门，彼此渐生罅隙，但同是人王一脉，血浓于水，彼此争斗，莫此为甚！近年来，一些邪魔外道异军突起，天魔门，日月宗，人欲宗大行其道，鹊巢鸠占，我正派修仙者多有连成一片，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之意，然则，唯独少了一位领袖奇才，才使魔门中人日趋壮大，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到此处，宋祖庭不禁言辞激烈，怦然有声起来，仿佛自身成为了神州修仙者的一部分了。
宋祖庭正说得义正言辞，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冷不防那中年丐汉艰难的吐出三个字来，那是久不说话，渐渐生了生疏感而发出的艰涩言语，但宋祖庭还是勉强的听懂了，这中年丐汉说的话竟是这样的：
“他……他来过了！”
宋祖庭脊背生寒，同时心涌狂喜，因为，他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有三十年了啊！眼前的这个中年丐汉，他终于说话了，而且一次性说了三个字！
宋祖庭再也抑制不住，不禁随声吆喝起来：他说话啦！先生说话啦！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红日西垂，暖流似火，但是被这些奇装异服，来历不明的怪客一闹，这小村还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宋祖庭之外，没有一个人走出屋子来，因为，他们隐隐觉得，今天的事太过于离奇诡异了，宋祖庭的一声声大叫，声传数里，然而这些村民反而躲藏更紧，连躲在门板后面偷窥的勇气也消散掉了。
宋祖庭叫的非常响亮，但是根本没有人来回应他，一语喊罢，四下寂然，空谷传音，回荡不绝，宋祖庭所听到的，还是他自己的声音。
宋祖庭再喊数声，一团笑容僵在了脸上，心灵深处，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升起：这些村民，真的值得救么？
伴随着宋祖庭逐渐黯淡和失落的情绪，怪人的脸上表情再换，现在看来，竟是带了浓浓的忧郁！
怪人脸上忧郁越浓，反复的嗫嚅道：“他……他竟然来了，那人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嗫嚅完，顿时泪如走珠，吧嗒吧嗒滴落尘埃，噗噗有声！
“先生，你说的那人是谁？可否实言以告？”宋祖庭面露惊恐，疑惑说道。
怪人神色凄迷，目光涣散，良久才道：“大魔神要出世了！人王他……他……大禹陵……”
怪人一语未绝，村头马蹄哒哒有声，遥望见一骑来若飞箭，初始时如蚁点大小，不消片刻，已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那马上之人肥头大耳，身材短小臃肿，脸生横肉，锦衣华服，一股富贵之气呼之欲出。
那人待马走近，身形一晃，已稳稳的站在了地上，如豆小眼中带着三分惊异，三分嗔怒，三分企盼，望向蹲坐在地上的中年怪汉。
宋祖庭吃了一惊，惊叫出声：“你……你不是贺中流，贺大员外么？怎么驾临敝村来了，实属荣幸！”嘴上却如是说，心里可是五味陈杂，早就觉得这个贺中流包藏祸心，狐狸尾巴总归还是露出来了。
贺中流对宋祖庭的话不管不顾，更不抬眼看他，略略拱手，作个万福，对着中年乞丐说道：“先生栖身此村，这村中人粗鄙无知，多有开罪，还望海涵！”
怪汉不抬眼皮，面色渐沉，只是不答。
贺中流微微一笑，欠身说道：“先生乃不世出的隐逸豪侠，屈尊降贵，驾临敝村，万感荣幸。先生是大豪杰，虽说不拘小节，不以乞讨为耻，但如此辱身降志，令人叹息，有违天理，贺某不才，舍下薄有产业，先生可否虽我移驾，到府上享人伦之乐。”
怪汉闻言，脸上爬上一丝嘲弄神色，艰涩说道：“足下行事若坦荡如一，谁人又会有害你之意，修仙炼气，炼器融丹，固然是好，也该有些分寸。急功近利，残害同宗，与妖人何异？”
宋祖庭心中升起老大的疑问，这贺中流何德何能，竟劳烦了这怪人说了这许多话？早先，对八神门人却又那番冷淡，不近人情，委实奇怪！
贺中流颇不以为然，如豆小眼中闪过一丝黠色，掷地有声的说道：“如此说来，我们三十年前的约法三章便不作数了么？”
怪汉顿觉好笑，沧桑的面庞上涌上一层郑重的神色，一字一顿的说道：“话但凡出口，就好似覆水难收，我断然不会食言，烦请回去，严加防范，照顾你的儿子周全，如若不然，这交易便算是作废了，嘿嘿，贺胖子你好本事，三十年前的话一语成殛，还真让你生出了个儿子。”
贺中流大喜过望，欣然笑道：“谨遵先生法旨，我定然护得犬子周全，还望到时候先生不要忘了今日诺言。”
贺中流一语未毕，翻身上马，吐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身在数丈开外了，身姿矫捷，哪里有半分老态。
旁听的宋祖庭越发惊异，听这话中意思，怪人先生似乎和这贺中流颇有渊源，而且有着一笔不为人知的交易，但这交易有关他恍同死人的儿子何干呢？
宋祖庭正苦苦冥思，蓦然看见眼前怪人双目如炬，灿若晨星，牢牢的盯着自己的身后，神情如遇鬼魅。
宋祖庭一股子凉意顺着后颈一直延伸到后腰，缓缓的转过身来，凝神望去，只见小河的那头，一个浑身泛着淡淡的黑色气息的中年人，悄无声息的站着。
